第46章 喬奶奶祖傳鹵肉（捉蟲） (1)
關燈
小
中
大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下午兩點, 酒席上的男人們才盡興而歸。
喬奶奶收拾碗筷打掃衛生，喬五則將豬頭、內臟還有豬下水拿到河邊清洗。
等喬五回來，喬奶奶的的鹵湯已經熬煮開來, 各種香料在大鍋中沸騰, 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馨香。
喬奶奶先將豬頭、豬蹄、二十斤大肉這些不耐煮的肉放進鍋裏煮著, 等這些煮至半熟, 然後才把豬心、豬肺、豬腰子及大腸小腸這些容易煮熟的下水放進鹵湯裏。
肉下鍋後，火候不能太大, 不然水份容易蒸幹, 只中小火慢燉, 看著水面上有小泉般凸起的水花便可。時不時還要嘗一嘗鹵湯的味道, 味道不夠還要繼續添香料進去。
豬肚她單留了下來, 打算做一道豬肚糯米，豬肚洗幹凈, 去除雜質和肥油, 往裏面塞上滿滿的糯米, 兩頭紮緊，煮熟之後切片，用菜籽油煎至兩面焦黃, 入口十分有嚼勁。
喬五和喬婉都很愛這道小吃, 每年過年喬奶奶都會做。
她看著羅罐裏煮著的豬肚糯米，心頭有點難受, 家裏殺年豬她有請人給喬婉遞消息, 但喬婉卻沒來, 可見她心裏還在埋怨她這個親娘。
喬奶奶閑不下來，又將豬板油切了，打算把豬油也一起熬了。熬豬油有個小秘訣, 板油入鍋時要加半鍋水，水量沒過油塊。
合著水一起熬，豬油才不容易燒焦，也能將油脂全都熬煉出來，熬出的豬油細膩如雪。
除此之外，還有火候的問題，大火水開，之後便轉小火，燉粥一樣慢咕嚕燉著，不能著急，火一大還是容易焦，熬出的豬油不僅不清亮，還會有焦苦味。
熬好的豬油加一勺鹽一勺糖，加糖能增鮮去腥，加鹽有利於保存。
鄉下不常熬油，年底這鍋油能吃到明年七八月，每次煮面加上一點豬油，或者炒醬油飯時添一點，別提多香了。
過了大半個小時，廚房裏便傳來了各種香氣，鹵香、油香、還有豬肚糯米的清香。
喬甜甜聳了聳鼻子，跑到了廚房門口。
喬奶奶剛用撈瓢將豬油渣撈起來，就見廚房門口探出一排小腦袋。
喬甜甜嗅了嗅，路上露出一抹甜笑，“奶奶，好香啊！”
喬奶奶白了她一眼，“貪吃貓！”話是這麽說，還是拿了一個小碗，撥了大半碗豬油渣，在上頭撒了點鹽，用筷子撥了撥，然後遞給喬甜甜，“拿著一起吃吧！”
喬甜甜接過碗，直接上手捏了一塊塞進嘴裏，豬油渣裏的油脂都被熬了出來，入口酥脆，一咬就咬爛了，上面沾了一點點鹽，正好提味。
喬甜甜吃著眼睛都瞇了起來，她捏了一塊踮起腳塞到喬奶奶嘴邊，“奶奶，你也吃！”
喬奶奶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塊，然後就把人趕出了廚房，“走走走，別擠在這兒，耽誤我事兒。”
等喬甜甜端著油渣出了廚房，剛還矜持著的小朋友們立刻圍了上去，“甜甜，好吃嗎？聞著好香啊！”
“甜甜，快給我也來一個！”
“我也要，我也要！”
“哇，好好吃！香香的，脆脆的！”
“皮皮，你別搶，你剛剛不是已經吃了一個了？”
“小英我沒搶，嗚嗚~”
“吃慢點慢點，這麽好吃的東西要慢慢嘗才是。”
不過三分鐘，大半碗豬油渣，就被這一群小孩搶光了。放下碗後，小孩們一邊舔著手指，一邊發表餐後感言，其中不乏比較。
小英道：“甜甜，你奶奶好厲害，做什麽都好吃！我媽媽熬的豬油渣又黑又苦，一點都不香。”
這是熬過火了。
小球也道：“我奶奶也是，她熬的豬油渣有的地方燒焦了，有的地方又好膩！”
這是沒加水，鍋裏溫度太高，粘鍋的地方燒焦了，面上的又沒熬好。
皮皮直接道：“甜甜，要是我家的豬油能讓你奶奶幫忙熬就好了！”
他媽媽熬的他都不想吃！
喬奶奶聽著這群小屁孩的嘰嘰喳喳，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這些熬油的小竅門，也是她在四十來年的主婦生涯中一點一點總結出來的妙招，做出的東西能不好嗎？
小孩子的肚子就像是無底洞，剛吃完飯，又分吃了油渣，沒一會兒又開始往廚房鉆。
太香了，太香了！
鍋裏鹵肉的香從鼻子裏鉆了進去，然後又入了胃，入了肺腑，饞得人口水橫流。
“奶奶，鍋裏是什麽，好香，好想吃啊！”
喬奶奶點了點她的腦袋，“你這個小饞猴，有什麽是你不想吃的呢？”
“這肉還沒煮好，可不能給你吃！”說著就要趕人，“趕緊出去，別在這兒堵著！”
這鹵料是新煮的，沒那麽快入味，起碼得慢火燉上幾個小時，讓鹵湯中的鮮香入了肉裏，然後再停火燜上幾個小時。
被喬奶奶趕出了廚房，一群小孩也不想再在家裏呆著了，聞得到吃不到，可真是纏人！
第二天一早，喬奶奶將火點了起來，浸泡了一晚上的鹵肉，味道越發醇厚，隨著溫度的升高，鹵肉的香味逐漸從窗戶飄了出去，飄蕩在南山村的上空。
門口喬五正在腌肉，家裏留了五十來斤的肉，本來是要分喬婉二十斤的，但喬婉沒來，這肉也得盡早處理了。
喬五坐在門口拿著石舀和木碓搗香料，桂皮、陳皮、茴香、香葉、花椒還有幹辣椒一點一點被搗碎成粉末。
用石舀搗的香料，雖然沒有石磨研磨的細碎，但保留了香料的顆粒質地，也別有一番粗獷風味。
搗好的香料，要先入鍋小火炒制，然後按照1比10的比例放入粗鹽，混合後便可以拿來腌肉。
他將香料搗好，竈房裏沒空，便在門口用石頭和磚塊架了一個臨時竈臺，然後用小鍋炒制。
炒熱的香料散發出一股獨特的芬芳，遠遠地飄散開，曹大林來喬家接小英，聞到這股香味，不由得笑道：“五哥，你可真是講究。”
大多數人家腌肉都是用鹽腌，連香料都不放的，更別提會像喬五這樣，又是搗香料，又是小火烘炒，腌完之後，還要找果樹枯木或者柏樹樹幹熏制。
喬五笑道：“肉貴，能弄得更好吃點，為什麽不弄？再說了年底也沒什麽事，弄弄這些，也是打發時間！”
“怎麽可能沒事做？”曹大林笑道，“打撲克，打麻將，不都是消遣？”
喬五一笑：“你也知道，我不會那些。”
打麻將都要錢，雖然大家玩得也不大，一整天玩下來，輸得少幾塊錢，輸得多幾十上百也有的。喬家一直過得艱難，喬五也不舍得這個錢。
“是了，你不會玩兒。”曹大林蹲下身體，也幫著喬五一起往肉上抹香鹽，抹好鹽的肉放回桶裏，腌制一天一夜後，入了味才好熏制晾曬。
曹大林與喬五說好明天殺豬的事情，便準備回家。
“你先別急著走。”喬五將桶蓋蓋好，又和曹大林道：“廚房裏的鹵肉估計鹵好了，我去切一盤給你，帶回去給曹叔曹嬸都嘗嘗。”
“行！”曹大林眉眼帶笑，“五哥，你真是太夠意思了！你們家這鹵肉可真香，隔著大半個村子，都能聞到你家飄出的這股味兒。”
喬五白了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來？殺豬的事兒早就商量好了，還用得著你特意跑來一趟！”
“嘿嘿！”曹大林摸了摸後腦勺不說話，端著盤子，直接用手撈了一塊肥腸吃。
喬嬸這祖傳的鹵味方子味道可真是霸道，不誇張的說，煮的時候香飄十裏，吃得時候，又鮮又辣，麻中帶甜，回味無窮。
喬奶奶給他切了一盤，索性把鍋裏的肉和下水都撈了起來，全都切了分盤裝好，然後讓喬五送給村裏人嘗嘗。
當初喬家出事，村裏人又是借錢又是借物，家境困難的也常幫他們做活。
前些年喬家艱難，有一點錢也都存著還債，過年殺的年豬，除了自家留幾斤肉過年，腌上十多斤留著平日吃，其他的能賣都賣了，也沒有餘力招待大家。
今年債務都還清了，喬五和喬甜甜的腿也治好了，喬奶奶心頭高興，便大方了一回，又想起自己祖上傳下來的鹵肉方子，就打算做好了感謝村裏人。
喬家村有八十三戶人家，每家切上一小盤，這一鍋連肉帶下水差不多六十多斤，最後也就剩了一盤。
喬奶奶吃了一片豬心，很嫩，但嚼勁十足，她暗暗點了點頭，手藝沒有退步。
送鹵味時，喬五特意把喬明月帶了去，一是認認人，二個也是說這就是他喬五的兒子，請大家以後多多關照。
八十三戶人家，光是一家家的送便要送很長時間，等兩人送完回來，已經接近了十一點多，喬奶奶炒了一盤青菜，熱了熱昨天留下的一點剩菜，端上那盤鹵味，一家人就開飯了。
吃過飯，喬奶奶正打算挑著浸泡好的黃豆去村長喬智家磨豆腐，喬二奶奶來家裏了。
這可真是稀客呢！
要知道因為和喬奶奶的爭執，沒有重要事情（涉及生老病死），她們一般很少去對方家裏。
到了家，也不說來幹什麽，扭扭捏捏大半天，喬奶奶沒了耐心，起身就要趕人，“老二家的，你到底說不說，我還趕著去磨豆腐呢！”
喬二奶奶有些掛不住臉，卻沒如往常一樣跳起腳和喬奶奶對著幹，她一把搶過喬奶奶手裏的黃豆桶，擠出一抹笑，“大嫂，我和你一起磨豆腐。”
“不用！”喬奶奶搶過黃豆桶，“我能磨得完，只要你不在這兒耽誤我功夫。”
“再說了讓你幫忙磨個豆腐，以後還不知道要聽你念叨多少遍。”
喬二奶奶訕訕一笑，知道喬奶奶是在翻舊賬。大哥死的早，那時候喬奶奶一個寡婦，帶著兩個沒成年的兒女，日子過得艱難。
喬二爺爺就常幫著去地裏幹活，被喬二奶奶知道了，很是鬧了一通。
說他家裏活計不幹，光充大頭在外頭幹活，最後就差沒指著喬奶奶的鼻子罵，喬五和喬婉都是喬二爺爺養活的了。
喬奶奶也是個硬氣的人，從那以後便不讓喬二爺爺來幫忙，後頭又因為各種瑣事鬧起來，兩家便漸漸疏遠了。
按她的暴脾氣，是要摔起袖子走人的，但一想中午吃到那盤鹵味，屁股楞是躲不開道，任由喬奶奶擠兌，也沒走人。
雖說因著喬二爺爺的緣故，喬奶奶還特意給他們家多切了一些，但那也不夠吃啊。
和喬家人口少不同，喬二爺爺家大大小小十一口人，一人夾上兩片就沒了。這鹵味味道是真的好，沒吃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麽，嘗過又沒吃夠，這可真是撓心撓肺地惦記著。
喬二奶奶內心流著淚，她就知道喬奶奶這個惡婆娘怎麽可能會這麽好心，給他們送吃的。
這可不就是惦記著讓她來她面前低頭的嗎？
喬二奶奶私心是不想來的，可身體太誠實，不受她控制。
屁股就像長了瘡，坐不住！
腳下就像安了那三太子（哪咤）的風火輪，嗖地走到了喬奶奶家！
喬二奶奶臉色擠出一抹笑，“大嫂，你那鹵肉——”
喬二奶奶還沒說完，喬奶奶便立刻打斷了她，“沒有，已經吃完了！”
“不是！”喬二奶奶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鹵肉。我是想問，你能不能幫我們家也鹵一些肉？”
“大嫂你放心，我不會占你便宜的！”喬二奶奶接著道，“我看喬五今天送了一早上鹵肉，你們家的肉是不是用的差不多了？這沒肉怎麽好過年？”
“大嫂你幫我鹵肉，我用鮮肉做報酬行不行？不然的話，我給錢！”喬二奶奶說著，臉上露出一抹肉疼。但一想那好吃的鹵肉，又覺得還能接受。
她這一輩子，不怕苦不怕累，就一個愛好，好吃！
喬奶奶想了想，家裏確實沒多少肉了，豬下水除了一個豬肚，全都分了出去。若是給喬二奶奶鹵肉，到時候也不要她的肉，拿一些豬肝豬大腸的，年夜飯上也能多兩道菜。
想到這裏，她便答應了下來，“行，我也不要你多的，就給我切一截小腸，再來一塊豬肝，留著大年初一汆面吃。”
喬二奶奶原本以為還要在磨一磨呢，沒想到喬奶奶這麽快就答應了，不要錢不要肉，只要便宜的豬下水，她頓時自己覺得賺到了。
“行，大嫂，我這就回家拿肉過來！”說完，一轉身跑了。
喬二奶奶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人上門來求著喬奶奶鹵肉，最後一合計下來，收回來的東西反而比送出去的都多！
喬奶奶都懵了，恍恍惚惚提著黃豆桶去磨黃豆。
到了村長家，沒一會兒又回到了家。
喬五見她這麽快就回來了，不由得問道：“媽，你不是去磨豆腐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豆腐呢？”
喬奶奶搖了搖頭，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她去磨豆腐了，然後遇到村裏其他磨豆腐的人，便被他們趕回了家。
大夥兒一致決定讓喬奶奶趕緊回來鹵肉，至於磨豆腐？村裏有那麽多人呢，一人幫著推兩把，不就磨完了？
喬奶奶將鹵肉煮上，喬五帶著兩個小孩打掃衛生。
當然主力軍是喬五，甜甜和喬明月只是在旁邊加油鼓勁的。
桌椅全都要擦幹凈，墻壁上屋梁上的灰塵和蜘蛛網也要用掃帚清理掉，床鋪箱子還有櫃子都要挪開，清理邊角處的穢物。
喬甜甜見喬五挪床，突然想起要和喬明月分床的事情，“爸爸，爸爸，咱們家還有沒有多餘的被子和床？”
“怎麽了？”喬五問道，喬家共有四間屋子，三間住了人，其中一間則放各種雜物和農具。喬奶奶喬五各住一間，喬甜甜住的那間屋子從前是喬婉的。
現在喬明月來了，便只能住那間雜物房，雜物房清理一下倒是沒有問題，關鍵就是沒有床。
喬明月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便聽喬甜甜說道：“我要和明月哥哥分開睡覺了。”
小女孩十分認真，一本正經道：“我睡覺不老實！總是把明月哥哥踢開，自己卷著被子睡，哥哥都被凍著了！”
“這樣啊！”喬五點了點頭，“是爸爸忽視了，確實應該讓你們兩分開睡的。”
喬明月：“……”
他連忙道：“爸，我沒事的。不用和甜甜分開睡的，而且家裏不是沒有多餘的床嗎？”
喬五笑道：“沒事兒，爸爸找人打張床就是！”
喬明月眼珠子轉了轉，使勁發揮自己聰明的小腦袋瓜子，“可是爸，現在馬上就過年了，做床的木匠師傅們肯定都回家過年了吧。”
“我真的不急，我沒關系，我可以和甜甜一起睡的！”
喬五若有所思：“明月是個懂事孩子，現在打床確實難找人。這樣吧，你先跟著我睡，等開了春，爸去找木匠給你打一張大床！”
喬明月還要垂死掙紮一下：“爸，我和甜甜一起睡得好好的，就不用換吧——甜甜並沒有經常卷被子，我冷不著的。”
喬五搖了搖頭：“不只這個，我突然想起來，你和甜甜都是大孩子了，也應該分開睡。之前你奶奶讓你和甜甜共一床，我也沒多想。現在想想，還是要註意一點。”
喬明月：“……”
雙眼含淚.jpg
別問，問就是後悔！
喬五的動作是如此迅速，喬明月沒有被子，當天晚上，洗漱完，將人往自己房間一撈，就是換了間屋子睡了。
解決了睡覺大事，屋裏清掃幹凈煥然一新，喬家的豆漿也被村裏人送到了家。
家裏兩口大鍋都在鹵肉，沒有多餘的鍋煮豆漿了。
喬奶奶正愁著呢，喬二奶奶又來了。
“大嫂，我看村裏許多人都讓你幫忙鹵肉，你家這兩口大鍋都不得空吧？”
“等你鹵好肉，又要起鹵料，又要洗鍋，多麻煩啊！不如讓大侄子挑到我家來煮，正好我早上做了豆腐，家什都是幹凈的。煮好豆漿，點完鹵直接就能用。”
喬二奶奶心想，我為了一口吃的，也是夠拼的了。
喬奶奶想了想，同意了。
喬二奶奶都主動求和了，她也沒必要拉著臉子不接受。
秋天新收的黃豆，一顆顆圓潤飽滿，磨成的豆漿也散發著濃濃的豆香味。柴火大竈煮著，沸騰後的奶白色濃漿，清香四溢。
點鹵水前，喬五舀了小半盆出來，又特意拿著大瓷杯給兩個小孩都裝了一杯豆漿，裏頭化了紅糖，豆香與紅糖獨特的糖香融合在一起。
這大冬天地喝上一杯，整個人都像泡在熱水裏，暖融融的。
喬甜甜和喬明月抱著瓷杯，蹲在旁邊，一邊看著喬五點鹵水，一邊小口小口喝著豆漿。
原本還是一片奶白的漿水在鹵水的作用下漸漸凝固，成了一片一片如飛絮一般的豆花，汁水也漸漸澄清，變成透明的茶色。
見喬甜甜雙眼緊緊盯著豆花，喬五舀起一瓢，又問道：“甜甜，要不要吃豆花？”
喬甜甜連連點頭，“要要！”
軟軟滑滑的豆花，入口即化，當然是不可錯過的美味。
“哈哈！”喬五大笑，給她舀了兩勺豆花，見喬明月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也給他舀了兩勺，然後繼續加鹵水，讓豆花便老。
點完鹵的豆腐已經成型，只要舀出來，放進模具和麻布裏壓好，等水分瀝幹，好吃美味的柴火豆腐便做好了。
做好的豆腐，能燉湯，能清炒，能和肉餡炸丸子，也能切塊炸成豆泡。算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接下來的幾天，喬家便在不停地鹵肉鹵肉鹵肉，竈房裏的鹵香味便一直沒有停過。鹵肉之外，他們還炸丸子、包餃子、買年貨、曬被子、洗頭洗澡洗被單。
一眨眼便到了臘月二十八，晴了幾天，從頭天夜裏又開始飄飄揚揚下大雪。
這場雪可比之前的雪下得都大，一夜下來，屋外的積雪便到了人的腳踝處。
雪下的太大了，村長擔心積雪會把村裏出去的路封死，便組織人去鏟雪。大人們拿著鏟子去鏟雪，小孩穿著雨靴，在雪地裏打雪仗。
南方很少有這樣大的雪，一場雪把貓冬的小鳥們都驚了出來，撿了兩只凍僵的小麻雀後，一群人決定去山上探險尋寶。
皮皮道：“甜甜，我聽說北方雪下得厚了，山上的野雞出來覓食時覺得冷，就會一頭紮進雪地裏埋著，只露出一個屁股在外頭。”
“這時候的野雞又呆又笨，跑都不會跑，隨便一撿就能撿好多只呢！”
曹大林聽到皮皮的話，立刻笑了起來，“皮皮，你也說了是北方！咱們這裏是南方，南方是撿不到野雞的！”
不然他們這些大人怎麽可能不上山看看呢！
皮皮不服氣：“曹叔，也許就有呢！”
反正沒事兒幹，而且後山也沒什麽危險動物，幾個小孩杵著木棍子，相互攙扶著去了後山，沒想到還真的撿到了兩只凍僵的野雞，幾只麻雀。
一行人心滿意足地下山，準備去大人面前得意得意，到了喬家便聽喬奶奶和喬五說起，小球他親媽來了！
喬奶奶疑惑道：“怎麽是這個時候來的，這都年底，馬上要過年了！”
喬五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當時正鏟著雪呢，就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雪人，渾身上下都是雪花，一動不動。”
“我們也擔心出事，連忙跑過去一看，才發現她不是不動，是太冷凍僵了，挪動的步子太小，加上周圍一片冰天雪地，這才讓我們以為她動彈不了。”
“回到村子裏了才發現是小球她親媽，大夥兒也沒辦法只好送到他家去了。”
小球提在手裏的麻雀一松，轉過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喬五見了，連忙去追。
喬奶奶沈沈嘆了一口氣，“這都是什麽事兒！”
過了一會兒，小球奶奶抱著人，和喬五一起到了喬家。
小球奶奶把人往甜甜房裏一鎖，小球急了，使勁拍著門，“奶奶，奶奶你放我出去，我想去看看我媽媽。奶奶，你放心，我不會和我媽媽離開的，奶奶——”
小球奶奶狠了狠心，將房門鎖上，對喬奶奶道：“大嫂，麻煩你幫我看著這孩子！”
她不想讓小球去見他親媽，見得多了難免惦記，他親媽也是一樣。
喬奶奶嘆口氣，“先別急著鎖門，我讓甜甜和明月進去陪陪他。”
然後又問：“家裏的那個怎麽樣？我聽老五說在路上看到人的時候，都凍僵了？”
小球奶奶點了點頭：“還好，緩過來了。來的路上傘壞了，落了一身的雪，到了家讓大軍媳婦給她燒了一鍋熱水，跑了個澡換了一身幹衣服，現在沒什麽問題了。”
她又道：“還在家裏鬧著呢，說只想看看孩子，不會把孩子帶走。”
“見了又能怎麽樣？能不惦記？還不如趁此死了心！”
“她還年輕，嫁人了還能再生孩子，可我們家小軍就只有這一個兒子，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讓那她把孩子帶走的。”小球奶奶說著，轉身走了。
喬奶奶看著這一出鬧劇，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轉瞬又想到了甜甜和明月，這兩孩子都不是她家喬五親生的孩子，如果以後找到了親爹親媽，來要孩子怎麽辦？
喬奶奶搖了搖頭，她想，到時候她估計會和小球奶奶一樣做一樣的選擇。喬五在這兩個孩子身上付出了這麽多心血，讓人帶走了，她家喬五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就沒了心情去同情小球親媽千裏迢迢風裏雪裏趕過來卻見不到孩子的悲涼。
想著幾個孩子在雪地裏瘋玩，吹了大半天的冷風，喬奶奶轉身去了廚房熬了一鍋紅糖姜水，端到房間門口，正準備拿鎖開門，就聽見裏頭的小球說道：“甜甜，我不想讓奶奶傷心，但我真的很想媽媽！”
他說著，稚嫩的小臉上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成熟，“我不會和媽媽走了，就算奶奶讓我走，我也不走了。”
他道：“咱們村的慧慧姐姐，就是她媽媽帶著她改嫁到咱們村的。大家都罵她拖油瓶。”
“她奶奶一不高興，就會罵她和她媽媽。說她是吃白飯的，又說是因為她，家裏才這麽窮！”
小球最後道：“我不想做媽媽的拖油瓶。如果我跟著媽媽，以後她嫁人了，那個家裏的人會嫌棄我，也會嫌棄她的！但是奶奶、爸爸和媽媽不會嫌棄我。”
小球說完，喬奶奶渾身一顫，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
那是七十年代末，剛剛包產到戶，她還很年輕，三十九歲。喬五十五歲，喬婉才八歲，喬五他爸就走了，日子過得難，和他二伯家又鬧得十分僵。
也有人來給她說親，那男人家裏條件挺好的，還同意她帶著兩個孩子嫁過去。
她都打算點頭了，卻聽到那家人背後罵兩個孩子是拖油瓶。
又算計著讓兩個孩子幹農活，等再大一點就送喬五去磚瓦廠燒磚，至於小的，長到十幾歲嫁出去能換一筆不小的彩禮錢。
燒磚可是個苦力活兒，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十幾歲的少年？
還有喬婉的親事。
喬奶奶當時就要拒絕，喬五卻攔住了她，他說不想妹妹以後被人惦記，也不想媽媽錯過了好人，畢竟那男人對她是真的好！
和喬五他爸一樣，活兒搶著幹，好吃的都留給她，自個兒苦哈哈的。
他讓她放心改嫁，他留在家裏帶著妹妹過日子，家裏有地，他能幹活，也能養活他和妹妹。
喬奶奶哪裏舍得，最後還是回絕了那門親事，就這樣，二十多年過去了。
此時聽到小球的話，喬奶奶原本冷硬起來的心，就像是破了一個口子，被某種東西泡得軟乎乎，暖融融的。
將姜湯端進屋裏，看著幾個小孩一臉苦兮兮地喝完，喬奶奶臉上帶出一絲笑容。
她和喬甜甜交代一聲：“甜甜，你們好好呆著，不要調皮不要鬧騰，奶奶要出門一趟。”
說完又將房門鎖上，然後才頂著風雪往小球奶奶家去。
這事情癥結還是在小球奶奶身上，得先說服她才行，不然就是見了這一次，以後那做媽的也別想再見到孩子了。
喬奶奶走到小球家，敲了敲門，也不進去。
小球奶奶見到喬奶奶，臉色頓時一變，她將人拉進自己的房間，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你怎麽來了？難道是我家小球出了什麽事兒？”
喬奶奶搖了搖頭：“沒有，你胡思亂想什麽呢？孩子好好的在我家，甜甜還有明月陪著他呢！”
“這就好！”小球奶奶松了一口氣，指了指門口，“現在在孩子房間呢。怎麽都不肯走，非說要見一面才肯起來。”
“你說說這人怎麽這麽犟呢，這不馬上過年了，還死賴在我們家做什麽。”
“那就讓他們見一面！”喬奶奶道。
小球奶奶瞪過去，“你說什麽？”
喬奶奶不慌不忙，慢慢道：“我說，不如讓他們母子兩見上一面。”
“可——”
“你先別忙著拒絕，先聽我說完，你再考慮。”喬奶奶繼續道，“你就說說小軍，這都過去幾年了？你忘了他了嗎？”
提到喬小軍，小球奶奶心頭難受，話裏也帶出一絲哽咽：“小軍他走了才三年五個月零三天，我怎麽可能忘得了！”
“你也說了，小軍都走了你也忘不了，更何況這還是個活生生的孩子！”
“小球她親媽心裏能不惦記？這媽和孩子的緣分是割舍不斷的，才三年而已，就是三十年，哪裏能不惦記？”
喬奶奶又道：“她自個兒也說了，來這裏就是想看看孩子。沒說要帶孩子走吧？”
小球奶奶搖搖頭：“這到沒有。我是怕她心裏藏著奸呢！”
喬奶奶：“……”
“你可真是能瞎想，這冰天雪地的，就算她有心帶孩子走，難道不考慮天氣，不怕孩子凍壞了？更何況咱們村人這麽多，你喊一聲，大夥兒能不來幫忙？”
“這倒是！”小球奶奶道，“小球我是不會讓她帶走的。我這不是想著長痛不如短痛，見不著了，以後不就不惦記了嗎？”
喬奶奶瞥了她一眼：“你就真想小球和他親媽的關系斷了？也確實像你說的，長久不見，她死了心，以後也不來了，這母子情分是能斷了。”
“但你想過沒有，咱們都多大年紀了？”小球奶奶道，“我翻過年就是六十多了，你呢，也六十好幾了。還有幾年好活？”
喬奶奶道：“我這段時間總覺得心口疼，喘不上氣，有好幾次夜裏呼吸不暢突然驚醒過來，說不準哪天晚上眼睛一閉睜不開，就直接走了。”
“你呢，等你走了！小球這孩子能依靠的不就只有他大伯大伯母，我這不是說大軍夫妻會對那孩子不好。”
“可要是這親媽的緣分續上，她時不時來看一看，多個人惦念孩子不是更好？萬一以後孩子有個什麽事兒，也能多個幫忙的人，你說是不是？”
小球奶奶陷入了沈思，確實就像喬奶奶說的，人老了，身體各方面都跟不上，沒準哪一天就走了，到時候就剩下小球一個人。
大軍夫妻能對孩子好，給他吃飽穿暖，這她不擔心。
可要是更多的，怕就沒有了。
一是家裏困難，攢不下什麽錢，二個大軍夫妻兩也有自己的孩子，遇到好處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自己的娃兒。
等兩個孩子分一分，能餘得下多少給小球？
可這親媽就不一樣，在城市生活，手裏有工作，能掙得到錢。
目前也沒聽說她改嫁，就只有小球這一個孩子，不說別的，就是給孩子漏點零花錢，那不也是好的？
喬奶奶看著小球奶奶臉色變來變去，就知道她聽進去了。
小球奶奶道：“我先想想，至於孩子還是麻煩你幫我看著。”
“行，孩子我幫你帶著，你好好想想，我就先回去了。”喬奶奶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想好了，讓他們母子兩見面。先和大軍還有大軍媳婦說一聲，他們夫妻兩都是老實人，但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
“你提前說一聲，好好說清楚，這樣才不會鬧矛盾。”
喬奶奶說著，回到了家。
吃過午飯，到了下午兩點多，小球奶奶終於到了喬家。
“大嫂你說得對，是要讓他們見一見！”小球奶奶臉色帶笑，然後帶著小球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球送走她媽媽，便滿臉放光地到了喬家，“甜甜，奶奶讓我見到媽媽了！昨天晚上我們一起睡的，媽媽身上香香軟軟的，我好高興啊。”
“真的嗎？”喬甜甜十分好奇，“媽媽的懷抱真的是香香軟軟的嗎？”
小球用力點了點頭：“嗯！是真的！我還和媽媽約定好，她端午再來看我！”
“那可真是太好了。”喬甜甜很為小球高興，卻還是有一絲落寞，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媽媽，奶奶和爸爸也從來不提及媽媽。
不過沒關系，她有爸爸，還有奶奶疼愛她。喬甜甜想著，又開懷起來。
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的，擔心小球媽媽一個人回去會出事，喬五和喬大軍一起去送她，將人送到縣城，兩人又折返回來。
路過張家村時，喬五和喬大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喬奶奶收拾碗筷打掃衛生，喬五則將豬頭、內臟還有豬下水拿到河邊清洗。
等喬五回來，喬奶奶的的鹵湯已經熬煮開來, 各種香料在大鍋中沸騰, 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馨香。
喬奶奶先將豬頭、豬蹄、二十斤大肉這些不耐煮的肉放進鍋裏煮著, 等這些煮至半熟, 然後才把豬心、豬肺、豬腰子及大腸小腸這些容易煮熟的下水放進鹵湯裏。
肉下鍋後，火候不能太大, 不然水份容易蒸幹, 只中小火慢燉, 看著水面上有小泉般凸起的水花便可。時不時還要嘗一嘗鹵湯的味道, 味道不夠還要繼續添香料進去。
豬肚她單留了下來, 打算做一道豬肚糯米，豬肚洗幹凈, 去除雜質和肥油, 往裏面塞上滿滿的糯米, 兩頭紮緊，煮熟之後切片，用菜籽油煎至兩面焦黃, 入口十分有嚼勁。
喬五和喬婉都很愛這道小吃, 每年過年喬奶奶都會做。
她看著羅罐裏煮著的豬肚糯米，心頭有點難受, 家裏殺年豬她有請人給喬婉遞消息, 但喬婉卻沒來, 可見她心裏還在埋怨她這個親娘。
喬奶奶閑不下來，又將豬板油切了，打算把豬油也一起熬了。熬豬油有個小秘訣, 板油入鍋時要加半鍋水，水量沒過油塊。
合著水一起熬，豬油才不容易燒焦，也能將油脂全都熬煉出來，熬出的豬油細膩如雪。
除此之外，還有火候的問題，大火水開，之後便轉小火，燉粥一樣慢咕嚕燉著，不能著急，火一大還是容易焦，熬出的豬油不僅不清亮，還會有焦苦味。
熬好的豬油加一勺鹽一勺糖，加糖能增鮮去腥，加鹽有利於保存。
鄉下不常熬油，年底這鍋油能吃到明年七八月，每次煮面加上一點豬油，或者炒醬油飯時添一點，別提多香了。
過了大半個小時，廚房裏便傳來了各種香氣，鹵香、油香、還有豬肚糯米的清香。
喬甜甜聳了聳鼻子，跑到了廚房門口。
喬奶奶剛用撈瓢將豬油渣撈起來，就見廚房門口探出一排小腦袋。
喬甜甜嗅了嗅，路上露出一抹甜笑，“奶奶，好香啊！”
喬奶奶白了她一眼，“貪吃貓！”話是這麽說，還是拿了一個小碗，撥了大半碗豬油渣，在上頭撒了點鹽，用筷子撥了撥，然後遞給喬甜甜，“拿著一起吃吧！”
喬甜甜接過碗，直接上手捏了一塊塞進嘴裏，豬油渣裏的油脂都被熬了出來，入口酥脆，一咬就咬爛了，上面沾了一點點鹽，正好提味。
喬甜甜吃著眼睛都瞇了起來，她捏了一塊踮起腳塞到喬奶奶嘴邊，“奶奶，你也吃！”
喬奶奶就著她的手吃了一塊，然後就把人趕出了廚房，“走走走，別擠在這兒，耽誤我事兒。”
等喬甜甜端著油渣出了廚房，剛還矜持著的小朋友們立刻圍了上去，“甜甜，好吃嗎？聞著好香啊！”
“甜甜，快給我也來一個！”
“我也要，我也要！”
“哇，好好吃！香香的，脆脆的！”
“皮皮，你別搶，你剛剛不是已經吃了一個了？”
“小英我沒搶，嗚嗚~”
“吃慢點慢點，這麽好吃的東西要慢慢嘗才是。”
不過三分鐘，大半碗豬油渣，就被這一群小孩搶光了。放下碗後，小孩們一邊舔著手指，一邊發表餐後感言，其中不乏比較。
小英道：“甜甜，你奶奶好厲害，做什麽都好吃！我媽媽熬的豬油渣又黑又苦，一點都不香。”
這是熬過火了。
小球也道：“我奶奶也是，她熬的豬油渣有的地方燒焦了，有的地方又好膩！”
這是沒加水，鍋裏溫度太高，粘鍋的地方燒焦了，面上的又沒熬好。
皮皮直接道：“甜甜，要是我家的豬油能讓你奶奶幫忙熬就好了！”
他媽媽熬的他都不想吃！
喬奶奶聽著這群小屁孩的嘰嘰喳喳，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這些熬油的小竅門，也是她在四十來年的主婦生涯中一點一點總結出來的妙招，做出的東西能不好嗎？
小孩子的肚子就像是無底洞，剛吃完飯，又分吃了油渣，沒一會兒又開始往廚房鉆。
太香了，太香了！
鍋裏鹵肉的香從鼻子裏鉆了進去，然後又入了胃，入了肺腑，饞得人口水橫流。
“奶奶，鍋裏是什麽，好香，好想吃啊！”
喬奶奶點了點她的腦袋，“你這個小饞猴，有什麽是你不想吃的呢？”
“這肉還沒煮好，可不能給你吃！”說著就要趕人，“趕緊出去，別在這兒堵著！”
這鹵料是新煮的，沒那麽快入味，起碼得慢火燉上幾個小時，讓鹵湯中的鮮香入了肉裏，然後再停火燜上幾個小時。
被喬奶奶趕出了廚房，一群小孩也不想再在家裏呆著了，聞得到吃不到，可真是纏人！
第二天一早，喬奶奶將火點了起來，浸泡了一晚上的鹵肉，味道越發醇厚，隨著溫度的升高，鹵肉的香味逐漸從窗戶飄了出去，飄蕩在南山村的上空。
門口喬五正在腌肉，家裏留了五十來斤的肉，本來是要分喬婉二十斤的，但喬婉沒來，這肉也得盡早處理了。
喬五坐在門口拿著石舀和木碓搗香料，桂皮、陳皮、茴香、香葉、花椒還有幹辣椒一點一點被搗碎成粉末。
用石舀搗的香料，雖然沒有石磨研磨的細碎，但保留了香料的顆粒質地，也別有一番粗獷風味。
搗好的香料，要先入鍋小火炒制，然後按照1比10的比例放入粗鹽，混合後便可以拿來腌肉。
他將香料搗好，竈房裏沒空，便在門口用石頭和磚塊架了一個臨時竈臺，然後用小鍋炒制。
炒熱的香料散發出一股獨特的芬芳，遠遠地飄散開，曹大林來喬家接小英，聞到這股香味，不由得笑道：“五哥，你可真是講究。”
大多數人家腌肉都是用鹽腌，連香料都不放的，更別提會像喬五這樣，又是搗香料，又是小火烘炒，腌完之後，還要找果樹枯木或者柏樹樹幹熏制。
喬五笑道：“肉貴，能弄得更好吃點，為什麽不弄？再說了年底也沒什麽事，弄弄這些，也是打發時間！”
“怎麽可能沒事做？”曹大林笑道，“打撲克，打麻將，不都是消遣？”
喬五一笑：“你也知道，我不會那些。”
打麻將都要錢，雖然大家玩得也不大，一整天玩下來，輸得少幾塊錢，輸得多幾十上百也有的。喬家一直過得艱難，喬五也不舍得這個錢。
“是了，你不會玩兒。”曹大林蹲下身體，也幫著喬五一起往肉上抹香鹽，抹好鹽的肉放回桶裏，腌制一天一夜後，入了味才好熏制晾曬。
曹大林與喬五說好明天殺豬的事情，便準備回家。
“你先別急著走。”喬五將桶蓋蓋好，又和曹大林道：“廚房裏的鹵肉估計鹵好了，我去切一盤給你，帶回去給曹叔曹嬸都嘗嘗。”
“行！”曹大林眉眼帶笑，“五哥，你真是太夠意思了！你們家這鹵肉可真香，隔著大半個村子，都能聞到你家飄出的這股味兒。”
喬五白了他一眼，“你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來？殺豬的事兒早就商量好了，還用得著你特意跑來一趟！”
“嘿嘿！”曹大林摸了摸後腦勺不說話，端著盤子，直接用手撈了一塊肥腸吃。
喬嬸這祖傳的鹵味方子味道可真是霸道，不誇張的說，煮的時候香飄十裏，吃得時候，又鮮又辣，麻中帶甜，回味無窮。
喬奶奶給他切了一盤，索性把鍋裏的肉和下水都撈了起來，全都切了分盤裝好，然後讓喬五送給村裏人嘗嘗。
當初喬家出事，村裏人又是借錢又是借物，家境困難的也常幫他們做活。
前些年喬家艱難，有一點錢也都存著還債，過年殺的年豬，除了自家留幾斤肉過年，腌上十多斤留著平日吃，其他的能賣都賣了，也沒有餘力招待大家。
今年債務都還清了，喬五和喬甜甜的腿也治好了，喬奶奶心頭高興，便大方了一回，又想起自己祖上傳下來的鹵肉方子，就打算做好了感謝村裏人。
喬家村有八十三戶人家，每家切上一小盤，這一鍋連肉帶下水差不多六十多斤，最後也就剩了一盤。
喬奶奶吃了一片豬心，很嫩，但嚼勁十足，她暗暗點了點頭，手藝沒有退步。
送鹵味時，喬五特意把喬明月帶了去，一是認認人，二個也是說這就是他喬五的兒子，請大家以後多多關照。
八十三戶人家，光是一家家的送便要送很長時間，等兩人送完回來，已經接近了十一點多，喬奶奶炒了一盤青菜，熱了熱昨天留下的一點剩菜，端上那盤鹵味，一家人就開飯了。
吃過飯，喬奶奶正打算挑著浸泡好的黃豆去村長喬智家磨豆腐，喬二奶奶來家裏了。
這可真是稀客呢！
要知道因為和喬奶奶的爭執，沒有重要事情（涉及生老病死），她們一般很少去對方家裏。
到了家，也不說來幹什麽，扭扭捏捏大半天，喬奶奶沒了耐心，起身就要趕人，“老二家的，你到底說不說，我還趕著去磨豆腐呢！”
喬二奶奶有些掛不住臉，卻沒如往常一樣跳起腳和喬奶奶對著幹，她一把搶過喬奶奶手裏的黃豆桶，擠出一抹笑，“大嫂，我和你一起磨豆腐。”
“不用！”喬奶奶搶過黃豆桶，“我能磨得完，只要你不在這兒耽誤我功夫。”
“再說了讓你幫忙磨個豆腐，以後還不知道要聽你念叨多少遍。”
喬二奶奶訕訕一笑，知道喬奶奶是在翻舊賬。大哥死的早，那時候喬奶奶一個寡婦，帶著兩個沒成年的兒女，日子過得艱難。
喬二爺爺就常幫著去地裏幹活，被喬二奶奶知道了，很是鬧了一通。
說他家裏活計不幹，光充大頭在外頭幹活，最後就差沒指著喬奶奶的鼻子罵，喬五和喬婉都是喬二爺爺養活的了。
喬奶奶也是個硬氣的人，從那以後便不讓喬二爺爺來幫忙，後頭又因為各種瑣事鬧起來，兩家便漸漸疏遠了。
按她的暴脾氣，是要摔起袖子走人的，但一想中午吃到那盤鹵味，屁股楞是躲不開道，任由喬奶奶擠兌，也沒走人。
雖說因著喬二爺爺的緣故，喬奶奶還特意給他們家多切了一些，但那也不夠吃啊。
和喬家人口少不同，喬二爺爺家大大小小十一口人，一人夾上兩片就沒了。這鹵味味道是真的好，沒吃之前還不覺得有什麽，嘗過又沒吃夠，這可真是撓心撓肺地惦記著。
喬二奶奶內心流著淚，她就知道喬奶奶這個惡婆娘怎麽可能會這麽好心，給他們送吃的。
這可不就是惦記著讓她來她面前低頭的嗎？
喬二奶奶私心是不想來的，可身體太誠實，不受她控制。
屁股就像長了瘡，坐不住！
腳下就像安了那三太子（哪咤）的風火輪，嗖地走到了喬奶奶家！
喬二奶奶臉色擠出一抹笑，“大嫂，你那鹵肉——”
喬二奶奶還沒說完，喬奶奶便立刻打斷了她，“沒有，已經吃完了！”
“不是！”喬二奶奶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鹵肉。我是想問，你能不能幫我們家也鹵一些肉？”
“大嫂你放心，我不會占你便宜的！”喬二奶奶接著道，“我看喬五今天送了一早上鹵肉，你們家的肉是不是用的差不多了？這沒肉怎麽好過年？”
“大嫂你幫我鹵肉，我用鮮肉做報酬行不行？不然的話，我給錢！”喬二奶奶說著，臉上露出一抹肉疼。但一想那好吃的鹵肉，又覺得還能接受。
她這一輩子，不怕苦不怕累，就一個愛好，好吃！
喬奶奶想了想，家裏確實沒多少肉了，豬下水除了一個豬肚，全都分了出去。若是給喬二奶奶鹵肉，到時候也不要她的肉，拿一些豬肝豬大腸的，年夜飯上也能多兩道菜。
想到這裏，她便答應了下來，“行，我也不要你多的，就給我切一截小腸，再來一塊豬肝，留著大年初一汆面吃。”
喬二奶奶原本以為還要在磨一磨呢，沒想到喬奶奶這麽快就答應了，不要錢不要肉，只要便宜的豬下水，她頓時自己覺得賺到了。
“行，大嫂，我這就回家拿肉過來！”說完，一轉身跑了。
喬二奶奶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人上門來求著喬奶奶鹵肉，最後一合計下來，收回來的東西反而比送出去的都多！
喬奶奶都懵了，恍恍惚惚提著黃豆桶去磨黃豆。
到了村長家，沒一會兒又回到了家。
喬五見她這麽快就回來了，不由得問道：“媽，你不是去磨豆腐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豆腐呢？”
喬奶奶搖了搖頭，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她去磨豆腐了，然後遇到村裏其他磨豆腐的人，便被他們趕回了家。
大夥兒一致決定讓喬奶奶趕緊回來鹵肉，至於磨豆腐？村裏有那麽多人呢，一人幫著推兩把，不就磨完了？
喬奶奶將鹵肉煮上，喬五帶著兩個小孩打掃衛生。
當然主力軍是喬五，甜甜和喬明月只是在旁邊加油鼓勁的。
桌椅全都要擦幹凈，墻壁上屋梁上的灰塵和蜘蛛網也要用掃帚清理掉，床鋪箱子還有櫃子都要挪開，清理邊角處的穢物。
喬甜甜見喬五挪床，突然想起要和喬明月分床的事情，“爸爸，爸爸，咱們家還有沒有多餘的被子和床？”
“怎麽了？”喬五問道，喬家共有四間屋子，三間住了人，其中一間則放各種雜物和農具。喬奶奶喬五各住一間，喬甜甜住的那間屋子從前是喬婉的。
現在喬明月來了，便只能住那間雜物房，雜物房清理一下倒是沒有問題，關鍵就是沒有床。
喬明月心裏咯噔一下，果然便聽喬甜甜說道：“我要和明月哥哥分開睡覺了。”
小女孩十分認真，一本正經道：“我睡覺不老實！總是把明月哥哥踢開，自己卷著被子睡，哥哥都被凍著了！”
“這樣啊！”喬五點了點頭，“是爸爸忽視了，確實應該讓你們兩分開睡的。”
喬明月：“……”
他連忙道：“爸，我沒事的。不用和甜甜分開睡的，而且家裏不是沒有多餘的床嗎？”
喬五笑道：“沒事兒，爸爸找人打張床就是！”
喬明月眼珠子轉了轉，使勁發揮自己聰明的小腦袋瓜子，“可是爸，現在馬上就過年了，做床的木匠師傅們肯定都回家過年了吧。”
“我真的不急，我沒關系，我可以和甜甜一起睡的！”
喬五若有所思：“明月是個懂事孩子，現在打床確實難找人。這樣吧，你先跟著我睡，等開了春，爸去找木匠給你打一張大床！”
喬明月還要垂死掙紮一下：“爸，我和甜甜一起睡得好好的，就不用換吧——甜甜並沒有經常卷被子，我冷不著的。”
喬五搖了搖頭：“不只這個，我突然想起來，你和甜甜都是大孩子了，也應該分開睡。之前你奶奶讓你和甜甜共一床，我也沒多想。現在想想，還是要註意一點。”
喬明月：“……”
雙眼含淚.jpg
別問，問就是後悔！
喬五的動作是如此迅速，喬明月沒有被子，當天晚上，洗漱完，將人往自己房間一撈，就是換了間屋子睡了。
解決了睡覺大事，屋裏清掃幹凈煥然一新，喬家的豆漿也被村裏人送到了家。
家裏兩口大鍋都在鹵肉，沒有多餘的鍋煮豆漿了。
喬奶奶正愁著呢，喬二奶奶又來了。
“大嫂，我看村裏許多人都讓你幫忙鹵肉，你家這兩口大鍋都不得空吧？”
“等你鹵好肉，又要起鹵料，又要洗鍋，多麻煩啊！不如讓大侄子挑到我家來煮，正好我早上做了豆腐，家什都是幹凈的。煮好豆漿，點完鹵直接就能用。”
喬二奶奶心想，我為了一口吃的，也是夠拼的了。
喬奶奶想了想，同意了。
喬二奶奶都主動求和了，她也沒必要拉著臉子不接受。
秋天新收的黃豆，一顆顆圓潤飽滿，磨成的豆漿也散發著濃濃的豆香味。柴火大竈煮著，沸騰後的奶白色濃漿，清香四溢。
點鹵水前，喬五舀了小半盆出來，又特意拿著大瓷杯給兩個小孩都裝了一杯豆漿，裏頭化了紅糖，豆香與紅糖獨特的糖香融合在一起。
這大冬天地喝上一杯，整個人都像泡在熱水裏，暖融融的。
喬甜甜和喬明月抱著瓷杯，蹲在旁邊，一邊看著喬五點鹵水，一邊小口小口喝著豆漿。
原本還是一片奶白的漿水在鹵水的作用下漸漸凝固，成了一片一片如飛絮一般的豆花，汁水也漸漸澄清，變成透明的茶色。
見喬甜甜雙眼緊緊盯著豆花，喬五舀起一瓢，又問道：“甜甜，要不要吃豆花？”
喬甜甜連連點頭，“要要！”
軟軟滑滑的豆花，入口即化，當然是不可錯過的美味。
“哈哈！”喬五大笑，給她舀了兩勺豆花，見喬明月目光落在他們身上，也給他舀了兩勺，然後繼續加鹵水，讓豆花便老。
點完鹵的豆腐已經成型，只要舀出來，放進模具和麻布裏壓好，等水分瀝幹，好吃美味的柴火豆腐便做好了。
做好的豆腐，能燉湯，能清炒，能和肉餡炸丸子，也能切塊炸成豆泡。算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接下來的幾天，喬家便在不停地鹵肉鹵肉鹵肉，竈房裏的鹵香味便一直沒有停過。鹵肉之外，他們還炸丸子、包餃子、買年貨、曬被子、洗頭洗澡洗被單。
一眨眼便到了臘月二十八，晴了幾天，從頭天夜裏又開始飄飄揚揚下大雪。
這場雪可比之前的雪下得都大，一夜下來，屋外的積雪便到了人的腳踝處。
雪下的太大了，村長擔心積雪會把村裏出去的路封死，便組織人去鏟雪。大人們拿著鏟子去鏟雪，小孩穿著雨靴，在雪地裏打雪仗。
南方很少有這樣大的雪，一場雪把貓冬的小鳥們都驚了出來，撿了兩只凍僵的小麻雀後，一群人決定去山上探險尋寶。
皮皮道：“甜甜，我聽說北方雪下得厚了，山上的野雞出來覓食時覺得冷，就會一頭紮進雪地裏埋著，只露出一個屁股在外頭。”
“這時候的野雞又呆又笨，跑都不會跑，隨便一撿就能撿好多只呢！”
曹大林聽到皮皮的話，立刻笑了起來，“皮皮，你也說了是北方！咱們這裏是南方，南方是撿不到野雞的！”
不然他們這些大人怎麽可能不上山看看呢！
皮皮不服氣：“曹叔，也許就有呢！”
反正沒事兒幹，而且後山也沒什麽危險動物，幾個小孩杵著木棍子，相互攙扶著去了後山，沒想到還真的撿到了兩只凍僵的野雞，幾只麻雀。
一行人心滿意足地下山，準備去大人面前得意得意，到了喬家便聽喬奶奶和喬五說起，小球他親媽來了！
喬奶奶疑惑道：“怎麽是這個時候來的，這都年底，馬上要過年了！”
喬五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們當時正鏟著雪呢，就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雪人，渾身上下都是雪花，一動不動。”
“我們也擔心出事，連忙跑過去一看，才發現她不是不動，是太冷凍僵了，挪動的步子太小，加上周圍一片冰天雪地，這才讓我們以為她動彈不了。”
“回到村子裏了才發現是小球她親媽，大夥兒也沒辦法只好送到他家去了。”
小球提在手裏的麻雀一松，轉過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去，喬五見了，連忙去追。
喬奶奶沈沈嘆了一口氣，“這都是什麽事兒！”
過了一會兒，小球奶奶抱著人，和喬五一起到了喬家。
小球奶奶把人往甜甜房裏一鎖，小球急了，使勁拍著門，“奶奶，奶奶你放我出去，我想去看看我媽媽。奶奶，你放心，我不會和我媽媽離開的，奶奶——”
小球奶奶狠了狠心，將房門鎖上，對喬奶奶道：“大嫂，麻煩你幫我看著這孩子！”
她不想讓小球去見他親媽，見得多了難免惦記，他親媽也是一樣。
喬奶奶嘆口氣，“先別急著鎖門，我讓甜甜和明月進去陪陪他。”
然後又問：“家裏的那個怎麽樣？我聽老五說在路上看到人的時候，都凍僵了？”
小球奶奶點了點頭：“還好，緩過來了。來的路上傘壞了，落了一身的雪，到了家讓大軍媳婦給她燒了一鍋熱水，跑了個澡換了一身幹衣服，現在沒什麽問題了。”
她又道：“還在家裏鬧著呢，說只想看看孩子，不會把孩子帶走。”
“見了又能怎麽樣？能不惦記？還不如趁此死了心！”
“她還年輕，嫁人了還能再生孩子，可我們家小軍就只有這一個兒子，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讓那她把孩子帶走的。”小球奶奶說著，轉身走了。
喬奶奶看著這一出鬧劇，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轉瞬又想到了甜甜和明月，這兩孩子都不是她家喬五親生的孩子，如果以後找到了親爹親媽，來要孩子怎麽辦？
喬奶奶搖了搖頭，她想，到時候她估計會和小球奶奶一樣做一樣的選擇。喬五在這兩個孩子身上付出了這麽多心血，讓人帶走了，她家喬五怎麽辦？
想到這裏，她就沒了心情去同情小球親媽千裏迢迢風裏雪裏趕過來卻見不到孩子的悲涼。
想著幾個孩子在雪地裏瘋玩，吹了大半天的冷風，喬奶奶轉身去了廚房熬了一鍋紅糖姜水，端到房間門口，正準備拿鎖開門，就聽見裏頭的小球說道：“甜甜，我不想讓奶奶傷心，但我真的很想媽媽！”
他說著，稚嫩的小臉上帶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成熟，“我不會和媽媽走了，就算奶奶讓我走，我也不走了。”
他道：“咱們村的慧慧姐姐，就是她媽媽帶著她改嫁到咱們村的。大家都罵她拖油瓶。”
“她奶奶一不高興，就會罵她和她媽媽。說她是吃白飯的，又說是因為她，家裏才這麽窮！”
小球最後道：“我不想做媽媽的拖油瓶。如果我跟著媽媽，以後她嫁人了，那個家裏的人會嫌棄我，也會嫌棄她的！但是奶奶、爸爸和媽媽不會嫌棄我。”
小球說完，喬奶奶渾身一顫，她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
那是七十年代末，剛剛包產到戶，她還很年輕，三十九歲。喬五十五歲，喬婉才八歲，喬五他爸就走了，日子過得難，和他二伯家又鬧得十分僵。
也有人來給她說親，那男人家裏條件挺好的，還同意她帶著兩個孩子嫁過去。
她都打算點頭了，卻聽到那家人背後罵兩個孩子是拖油瓶。
又算計著讓兩個孩子幹農活，等再大一點就送喬五去磚瓦廠燒磚，至於小的，長到十幾歲嫁出去能換一筆不小的彩禮錢。
燒磚可是個苦力活兒，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十幾歲的少年？
還有喬婉的親事。
喬奶奶當時就要拒絕，喬五卻攔住了她，他說不想妹妹以後被人惦記，也不想媽媽錯過了好人，畢竟那男人對她是真的好！
和喬五他爸一樣，活兒搶著幹，好吃的都留給她，自個兒苦哈哈的。
他讓她放心改嫁，他留在家裏帶著妹妹過日子，家裏有地，他能幹活，也能養活他和妹妹。
喬奶奶哪裏舍得，最後還是回絕了那門親事，就這樣，二十多年過去了。
此時聽到小球的話，喬奶奶原本冷硬起來的心，就像是破了一個口子，被某種東西泡得軟乎乎，暖融融的。
將姜湯端進屋裏，看著幾個小孩一臉苦兮兮地喝完，喬奶奶臉上帶出一絲笑容。
她和喬甜甜交代一聲：“甜甜，你們好好呆著，不要調皮不要鬧騰，奶奶要出門一趟。”
說完又將房門鎖上，然後才頂著風雪往小球奶奶家去。
這事情癥結還是在小球奶奶身上，得先說服她才行，不然就是見了這一次，以後那做媽的也別想再見到孩子了。
喬奶奶走到小球家，敲了敲門，也不進去。
小球奶奶見到喬奶奶，臉色頓時一變，她將人拉進自己的房間，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你怎麽來了？難道是我家小球出了什麽事兒？”
喬奶奶搖了搖頭：“沒有，你胡思亂想什麽呢？孩子好好的在我家，甜甜還有明月陪著他呢！”
“這就好！”小球奶奶松了一口氣，指了指門口，“現在在孩子房間呢。怎麽都不肯走，非說要見一面才肯起來。”
“你說說這人怎麽這麽犟呢，這不馬上過年了，還死賴在我們家做什麽。”
“那就讓他們見一面！”喬奶奶道。
小球奶奶瞪過去，“你說什麽？”
喬奶奶不慌不忙，慢慢道：“我說，不如讓他們母子兩見上一面。”
“可——”
“你先別忙著拒絕，先聽我說完，你再考慮。”喬奶奶繼續道，“你就說說小軍，這都過去幾年了？你忘了他了嗎？”
提到喬小軍，小球奶奶心頭難受，話裏也帶出一絲哽咽：“小軍他走了才三年五個月零三天，我怎麽可能忘得了！”
“你也說了，小軍都走了你也忘不了，更何況這還是個活生生的孩子！”
“小球她親媽心裏能不惦記？這媽和孩子的緣分是割舍不斷的，才三年而已，就是三十年，哪裏能不惦記？”
喬奶奶又道：“她自個兒也說了，來這裏就是想看看孩子。沒說要帶孩子走吧？”
小球奶奶搖搖頭：“這到沒有。我是怕她心裏藏著奸呢！”
喬奶奶：“……”
“你可真是能瞎想，這冰天雪地的，就算她有心帶孩子走，難道不考慮天氣，不怕孩子凍壞了？更何況咱們村人這麽多，你喊一聲，大夥兒能不來幫忙？”
“這倒是！”小球奶奶道，“小球我是不會讓她帶走的。我這不是想著長痛不如短痛，見不著了，以後不就不惦記了嗎？”
喬奶奶瞥了她一眼：“你就真想小球和他親媽的關系斷了？也確實像你說的，長久不見，她死了心，以後也不來了，這母子情分是能斷了。”
“但你想過沒有，咱們都多大年紀了？”小球奶奶道，“我翻過年就是六十多了，你呢，也六十好幾了。還有幾年好活？”
喬奶奶道：“我這段時間總覺得心口疼，喘不上氣，有好幾次夜裏呼吸不暢突然驚醒過來，說不準哪天晚上眼睛一閉睜不開，就直接走了。”
“你呢，等你走了！小球這孩子能依靠的不就只有他大伯大伯母，我這不是說大軍夫妻會對那孩子不好。”
“可要是這親媽的緣分續上，她時不時來看一看，多個人惦念孩子不是更好？萬一以後孩子有個什麽事兒，也能多個幫忙的人，你說是不是？”
小球奶奶陷入了沈思，確實就像喬奶奶說的，人老了，身體各方面都跟不上，沒準哪一天就走了，到時候就剩下小球一個人。
大軍夫妻能對孩子好，給他吃飽穿暖，這她不擔心。
可要是更多的，怕就沒有了。
一是家裏困難，攢不下什麽錢，二個大軍夫妻兩也有自己的孩子，遇到好處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是自己的娃兒。
等兩個孩子分一分，能餘得下多少給小球？
可這親媽就不一樣，在城市生活，手裏有工作，能掙得到錢。
目前也沒聽說她改嫁，就只有小球這一個孩子，不說別的，就是給孩子漏點零花錢，那不也是好的？
喬奶奶看著小球奶奶臉色變來變去，就知道她聽進去了。
小球奶奶道：“我先想想，至於孩子還是麻煩你幫我看著。”
“行，孩子我幫你帶著，你好好想想，我就先回去了。”喬奶奶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要是想好了，讓他們母子兩見面。先和大軍還有大軍媳婦說一聲，他們夫妻兩都是老實人，但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
“你提前說一聲，好好說清楚，這樣才不會鬧矛盾。”
喬奶奶說著，回到了家。
吃過午飯，到了下午兩點多，小球奶奶終於到了喬家。
“大嫂你說得對，是要讓他們見一見！”小球奶奶臉色帶笑，然後帶著小球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球送走她媽媽，便滿臉放光地到了喬家，“甜甜，奶奶讓我見到媽媽了！昨天晚上我們一起睡的，媽媽身上香香軟軟的，我好高興啊。”
“真的嗎？”喬甜甜十分好奇，“媽媽的懷抱真的是香香軟軟的嗎？”
小球用力點了點頭：“嗯！是真的！我還和媽媽約定好，她端午再來看我！”
“那可真是太好了。”喬甜甜很為小球高興，卻還是有一絲落寞，她從來沒見過自己的媽媽，奶奶和爸爸也從來不提及媽媽。
不過沒關系，她有爸爸，還有奶奶疼愛她。喬甜甜想著，又開懷起來。
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的，擔心小球媽媽一個人回去會出事，喬五和喬大軍一起去送她，將人送到縣城，兩人又折返回來。
路過張家村時，喬五和喬大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