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票定的晚上, 到家鄉縣城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早晨。

曹爺爺照例架著牛車等在火車站門口，眾人下了火車, 在火車站買了些蔥餅、茶葉蛋、油條、包子之類的填飽肚子, 便決定回家。

牛車小, 也坐不下這麽多人, 便讓男人們走路回家，只三個女人帶著小孩坐上去, 其他空位則放置大家帶回來的行李。

牛車噠噠在前, 一群男人跟在身後, 浩浩蕩蕩往家走。

天氣還很冷, 曹爺爺特意帶了一個毯子過來, 小英媽媽、皮皮媽還有喬妙妙將三個小孩圍在中間，拿毯子裹著他們。

要是坐車坐得冷了, 就下車走幾步, 過了三個多小時, 一夥人終於到了南山村的村口。

村裏人都得到信兒，知道他們今天回來，各個昂首等著村口張望著。

牛車在村口停下, 喬甜甜一眼就從眾多老頭老太太中看到了喬奶奶。

她拍了拍喬妙妙的手, “妙妙姑姑，我要下車, 我看到奶奶了。”

喬妙妙揭開她身上的毯子, 將人抱了下來, 喬甜甜雙腳剛著地，就噠噠噠朝著喬奶奶跑了過去。

她一把抓住喬奶奶的大腿：“奶奶奶奶，我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喬奶奶一拍她的肩膀, 哼哼道：“想你，我想你做什麽？沒你在家，我一個人不知道多自在。我是樂得你不回來呢！”

喬甜甜才不理會喬奶奶的口是心非，順著她的大腿就要往上爬，“奶奶，奶奶，我知道了，你特別想我，十分想我！”

喬奶奶看了一眼，嘴角咧不住地笑，她將人抱起來，“哼，像個猴子一樣。”

喬五快步走到喬奶奶面前，有些內疚道：“媽，我回來了。”

喬奶奶白了他一眼：“回就回來了唄！”見喬五額頭上走得都是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帕子丟了過去，“拿著，擦擦汗！”

她深呼一口氣，覺得腿有些發麻，暗自感慨一聲，真是老了，這還沒站多久就手腳發麻。

喬五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對喬甜甜道：“甜甜，快下來，奶奶抱著累！”

“我不累！”喬奶奶轉身要回家，“趕緊回家了，這天這麽冷，你皮糙肉厚的，也不怕凍壞了我們甜甜。”

“誒！”喬五連忙應了一聲，和曹爺爺交代一聲，將自己的行李拿上回家，東西有點多，他分了兩次才拿完。

喬奶奶抱著喬甜甜走了一段路，將她放了下來，祖孫兩手牽著手回到家，一到家，喬奶奶就將廚房裏的火盆端了出來。

炭火上蓋著一層熱灰，喬奶奶拿著火鉗撥了撥，將裏面的紅炭撥出來，火盆一下子暖了起來。

她讓喬甜甜坐在火盆邊烤烤火，又從竈膛裏撥出一個烤紅薯，塞到了甜甜的手裏，“奶奶特意給你煨的紅薯，又香又甜，拿著吃啊！”

“嗯！”喬甜甜靠著火吃著紅薯，喬奶奶則開始整理喬五帶回家的年貨。

她先看了看零食糕點，嘴裏一邊念叨著，喬五不會過日子，光買些不頂用的東西。

一邊又樂呵呵地將這些零食糕點分成了四份，一份給女兒喬婉，一份走親戚，一份留著自家吃，還有一份大年初一拜年用。

“這水果糖不錯，攙著自家炒的紅棗花生豆子，拜年的時候給村裏那些娃兒們吃。”

“這是水果幹？是什麽做的？還挺香挺甜的！”喬奶奶嗅了嗅，然後分了兩份，“給甜甜留一半，給明明和寶寶一半。”明明和寶寶，是喬婉姑姑的兒子。

“這是什麽？”她拿著巧克力十分好奇。

巧克力貴，喬五買的不多，總共一小袋，喬奶奶便象征性地給姑姑喬婉抓了幾顆，然後全都藏了起來。

“哦，還有罐頭？”本地盛產橘子，多是橘子罐頭，喬奶奶沒見過熱帶的荔枝菠蘿還有黃桃罐頭，她決定都留給自家，“這罐頭總共就十瓶，一樣拿一罐給喬婉，其他都留給喬五和甜甜吃。”

“送禮的話，讓喬五再去街上買幾罐橘子罐頭。”

至於糕點，這些東西耐放，體積重量也不是很大，喬五買的多，喬奶奶才大方一些，每樣糕點都給自家留了兩份，給喬婉留了兩份，其他地便決定送給族裏的長輩和親戚。

她將東西分裝好，要藏到櫃子裏，看到火盆邊巴巴望著的喬甜甜，喬奶奶抓了一把水果糖塞到喬甜甜的手裏，想了想，又拿了兩顆巧克力。

“這些東西你拿著和小英皮皮他們分著吃，其他東西奶奶先存起來，等過年了再吃。”

喬奶奶大袋小袋地塞到櫃子裏，想了想又拿了一個荔枝罐頭出來，打算等喬五回來，慶祝慶祝。

然而等喬五到家，喬奶奶再也沒有心情吃罐頭了。

她看著喬五抱回來的衣裳，血沖腦門，一陣眩暈，“喬五，你買這麽多衣裳幹嘛？”

“你老實說，你掙的錢是不是都花光了？”本來看到前頭那麽多零食糕點，喬奶奶就已經十分心疼，想著送禮年貨都是要用的，勉強能忍忍。

這會兒看到這麽多衣服，心底那口氣再也壓不住。

“媽，沒花多少錢！”喬五道，“我們去批發市場買的，買的量大，價錢壓得也低，雖然看著衣服多，但花不了多少錢。”

“具體是多少？”喬奶奶問道。

“一共一百五！”

“一百五？你沒騙我？”如果真是一百五，那還能接受。

“真的，我騙你幹嘛？”

喬奶奶抿了抿嘴唇，翻了翻那些衣服，小女孩的衣服兩套，成年男人兩套，年輕女人一套，還有兩個男孩子各一套，看到最後那兩套老人棉衣。

喬奶奶道：“你說說，你給喬婉一家買了衣服，我就不多說什麽了。那是你妹妹，是你外甥，你不在家，她也照顧了甜甜，應該的。”

“可媽要這麽多衣服幹嘛？”她拍了拍身上的舊棉衣，“我還有衣服穿呢！”

喬五笑道：“媽，就兩套棉衣！你是我媽，要是我們光給自己買東西，不給你買，那不是不孝？再說了你身上這棉衣也穿了好幾年了，早就不保暖了。”

他拍了拍桌子上的棉衣：“你到了冬天不是總手腳冰涼？這些棉衣都是大林媳婦帶我們去的，裏頭用的棉花，彈得厚實，穿著保暖！”

聽到喬五關心自己，喬奶奶是忍不住地笑，卻還是嘴硬道：“你買都買了，難道現在還能退？”

“我把衣服拿屋裏去，放箱子裏收好，等過年了拿出來穿。”說著，拿起棉衣進了屋子。

進屋之後，她卻沒急著收納，而是將喬五給她買的那兩套棉衣拿了出來，試了試，上下左右反覆看了看，笑道：“還真襯我，穿著真精神！”

喬甜甜捏著巧克力，推開一條門縫，看到喬奶奶在試衣服，她退回火盆邊，對著父親小聲道：“爸爸，奶奶在試衣服！”

“她笑得可開心了！”

喬五撥了撥火炭，嘴角微翹，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奶奶肯定在偷偷地試衣服！”

他媽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愛俏的婦人，只是後來他爸早死，家裏各種不如意，才逼得她成了現在這副潑辣樣子。

聽到房間裏傳來開箱的聲音，喬五道：“甜甜，你記得不要在奶奶面前說你看到她偷偷試衣服，知道嗎？”

喬甜甜肯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不能說，奶奶也是要面子的，我可聰明了！”

“乖！”喬五捏了捏她的鼻子，拍了拍他旁邊的凳子，“來，咱坐著烤烤火。”

過了大約一刻鐘，喬奶奶從房裏出來，她拿著一個鐵盒子，裏頭都是錢，零零散散一大把。

喬奶奶道：“這裏面是我這大半年攢下的錢，還有甜甜采草藥賣的錢，總共有六百多。”

“你打工這麽長時間，肯定也有些積蓄，拿出三四百，咱們去縣城找崔平大夫，讓他幫忙找熟人醫生，把咱們甜甜的腿治好。”

說道正事，喬五也嚴肅起來，他打開棉衣拉鏈，從秋衣胸口掏出一個存折，遞給喬奶奶：“媽，不用你的錢，我這裏有錢，足夠給咱們甜甜治腿了。”

他工作這一整年，雖然花了一些，但也攢下了兩千三百多，加上曹大林給甜甜的那一千元，父女兩總共有三千三百多元。

喬奶奶卻不收，“拿著吧，你的錢就算有能有多少？”

頓了頓，她道：“而且我希望你找崔平大夫看看你的腿，要是能治，咱就一起治了！”

喬奶奶說著，十分難受，喬五的腿剛摔傷時，是能治的！

要不是她瞎了眼，給喬五相了那個無恥沒良心的狐貍精做媳婦，也不會讓她把家裏的錢都騙走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家裏一貧如洗，本就欠著債，喬五腿摔了後，哪裏再好意思去找人借錢，沒錢治，好好一條腿就這樣硬生生瘸了。

喬五有些不願意，“我還是不治了！反正這麽多年，我都習慣了。”

今年好不容易還完外債，這折子裏還有母親盒子裏的錢就是喬家全部家當，喬甜甜治腿要差不多一千，他治腿估計也少不了，都花完了，萬一家裏有個什麽事兒要花錢怎麽辦？

喬奶奶卻堅持要他去看，“你先去看看，看看又花不了多少錢！”

喬奶奶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大夫都說了，腿傷越早治療越好。沒準今年能治，到了明年就治不了呢？

她也知道喬五是心疼錢，可前些年家裏窮得叮當響，日子不照樣過起來了。更何況喬五治腿，也不一定會把錢全部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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