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喬五醒來。

他輕手輕腳地從上鋪下來，就怕吵醒了女兒。

喬甜甜側身睡著，嘟著小嘴巴，雙手雙腳都耷在床沿外面。喬五輕輕將人撥了回去，摸了摸她臉上壓出的紅印子，拿了個小毯子蓋在她肚子上，然後才拿著毛巾牙刷出了房門。

農歷八月份，早上已覺有了寒涼之意。

水有些沁涼，喬五洗漱完，徹底清醒過來。

他走進廚房，打開櫥櫃，將昨天晚上揉好的面團拿了出來，發了一晚上面團，已經膨脹到了三倍大，他拿出面團，反覆揉捶，直到面團裏的氣體都揉捏出來，又放回盆裏，蓋上麻布讓它繼續發酵。

面團揉好後，喬五開始淘米，然後點煤爐，熬粥。水開之前，要不停地攪拌，以防止米粒沾鍋，他就趁著這個時間，拿了腌制的鹹菜，洗凈切碎，瀝幹水分，點燃另一個煤爐，把鹹菜炒了。

等鹹菜炒好，粥水也已經燒開，這就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面團二次發酵好，喬五將其搓成長條，切成等大的劑子。

正要將劑子搓成饅頭，想到女兒，又從櫥櫃裏拿出糖罐子，包了十來個糖包子。

然後才將其他面劑子都做成饅頭，他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做好了一堆饅頭，將饅頭蒸好，喬五看了看火，加了煤球，確保它能燒到他回來，才將廚房鎖上，挑著擔子，準備去早市買菜。

建築工地一裏遠有個菜市場，但他不是去菜市場買菜，而是在菜市場外面的早市。

說是早市，其實是附近郊區的農民自發組成的臨時市場。

這裏的城管不允許農民隨便擺攤，菜市場裏又需要一筆不小的攤位費，附近的菜農種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多是給自家吃的。多了才會拿出來賣，掙點油鹽錢。

若是為此特意繳納一筆攤位費，那就太虧了。所以他們會早起，為了盡快銷貨，價格也比菜市場裏的低一些，菜還新鮮多樣。

城管八點上班，農民們要趕在城管上班前賣掉所有的蔬菜，六七點，是早市最熱鬧的時候，可選擇的蔬菜也多。

喬五蒸好饅頭差不多五點半，走半個小時，到早市，正好能挑到許多便宜又新鮮的蔬菜。

他挑著擔子從廚房出來，就看到自家女兒，蓬散著頭發，站在集裝箱前面，茫然地四處張望。

看到他，女孩嘴巴一癟：“爸爸，你去那兒了，我怎麽沒看到你！”

小女孩眼裏已經氤氳了淚珠子，她醒來時沒看到爸爸，還以為爸爸消失不見了，把她嚇壞了。

喬五心疼壞了，連忙放下擔子，趕到喬甜甜面前，因為急迫，走路的時候瘸地更厲害了，他摸了摸甜甜的小臉，指著廚房的方位說道：“甜甜，爸爸在廚房做飯呢！給我們甜甜做早飯呢！”

喬甜甜看了看廚房，離集裝箱不遠，就像家裏臥房和廚房的距離差不多，她吸了吸鼻子，眼中的淚水沒了，好奇心又起，“爸爸，你做了什麽好吃的？”

想起剛喬五挑著的擔子，又問：“爸爸，你挑著擔子要做什麽啊？”

喬五十分耐心，一一回道：“爸爸做了饅頭、粥，還有甜甜喜歡吃的酸菜。對了，爸爸給還特意給甜甜做了糖包子，甜津津的，特別好吃。甜甜可以和小英皮皮一起分享。”

“糖包子，我喜歡！”喬甜甜歡呼道，想到不能厚此薄彼，又補充道：“饅頭我喜歡，粥也喜歡，酸菜也喜歡，爸爸做的飯菜我都喜歡，超喜歡超喜歡！”

喬五笑了起來，“好好，甜甜都喜歡！”

想到還要去早市買菜，喬五蹲下身，看著喬甜甜和她商量，“甜甜，爸爸還要去早市買菜，甜甜回屋再睡一覺好不好？”才五點多，大家都在睡懶覺呢！

喬甜甜搖了搖頭，看著喬五的眼神裏都是歡喜，“爸爸，我要和你一起！爸爸帶我一起去早市好不好！”

她說著又想起家裏的事情，“我還陪奶奶一起去市集買過菜呢！”

“本來奶奶占的位置不好，都沒有人來買，我還幫奶奶喲呵了，賣出去好多好多菜呢！”喬甜甜得意道，“還有草藥，我還采了草藥賣！”

“是嗎？甜甜可真能幹！”喬五不在家，聽見喬甜甜說起家裏的事兒，也覺得歡喜！

“是，我可能幹了！”喬甜甜重重點頭，“所以爸爸，你帶我一起去早市吧，我幫爸爸買菜！”

女孩看著他，眼裏都是期待，喬五想了想便同意了，“好吧，甜甜，去了早市要牽著爸爸的手，不能松開知道嗎？”

“我知道了！”喬甜甜聳了聳鼻子，十分得意，“爸爸，我都有經驗了，在火車上，我就牽著大梁叔叔的手，不管多擠，我都沒有松開過他的手！”

“是是是，我們甜甜可乖，可聰明了！”見喬甜甜頭發蓬亂，回屋拿了頭花和小夾子，給她梳了個小揪揪，綁上頭花和夾子，看著小女孩可可愛愛的，喬五心裏十分滿足。

然後才牽著她的手，挑著膽子，往早市走去。

喬甜甜摸了摸頭上的小揪揪，嘴巴咧地老開，嘰嘰喳喳道：“爸爸爸爸，大梁叔叔、二柱叔、三橋叔還有妙妙姐姐，他們都對我們好好的。”

“大梁叔給我們吃了蔥油餅，還有二柱叔的大白饅頭，三橋叔的雞蛋。對了對了，還有妙妙姐姐的炒米，炒米可香可香了，捧著吃好吃，拿開水泡著吃也好吃咧！”

喬甜甜小嘴巴拉巴拉說著火車上的事情，明明車上氣味難聞，人擠人暈車難受，但此刻和喬五說起來，她卻只會想到那些好玩的事兒！

“不過我也不是光吃他們的東西，我把奶奶給我準備的臘肉炒飯、煎包煎餃都分享給了他們！”

喬甜甜吧唧吧唧嘴，“炒飯好香，煎包煎餃也好好吃！”在小孩心裏，就沒什麽東西是不好吃的。她說著，想起了個趣事，“還有酸菜，奶奶做的酸菜也好好吃。大梁叔、二柱叔還有三橋叔叔差點為了酸菜打起來，哈哈哈！”

女孩說著說著，咯咯笑了起來。

喬五聽著她稚嫩的話，仿佛看到火車上一幅幅畫面，看到三個大男人為了一盒酸菜吵架的場景，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喬五想到他媽，老太太是個特別精打細算的人，夏天菜多的時候吃不完，她從來不會浪費，每次都辛辛苦苦挑回來，或曬或煮，做成幹菜鹹菜，能換換口味，又能留著青黃不接的時候下飯。

喬奶奶的性格也影響了喬五，在曹大林把廚房交給他全權負責後，他就有意識地在價格低時多買些蔬菜，回來做成鹹菜或者菜幹。等到菜價高或者市場上沒什麽菜時，拿出來添補餐桌。

曹大林也覺得把廚房交給喬五是最明智的選擇。

剛開始喬五跟著其他人一起做小工，喬五腿腳不便，做活兒就比其他人慢些。拿和眾人一樣的工錢吧，其他人覺得不公平，可單單把喬五的價格壓低，曹大林又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一關。

別看他現在高高壯壯的，小時候的曹大林是個名副其實的瘦猴，打架也打不過其他人，經常被欺負，喬五比他大，那時候他腿也沒有瘸，經常護著他照顧他。

可以說喬五在他心裏，除了姓氏不同，和親兄弟也沒什麽兩樣。

剛開始也沒想有個人專門負責廚房，只是工人們輪流做飯。二十多個人，一天三餐，也要廢不少功夫，做飯的人就不上工，少一天工錢。

碰到有工程時，大家都不想做飯，所以經常鬧別扭。而且都是一群大老爺們，做的飯能有多好吃？偏偏他媳婦也是個廚房殺手，不燒廚房能把飯菜做熟就是極限。

後來就發現，每當喬五做飯的時候，飯菜總是不夠。剛開始喬五還以為是自己煮少了，然後才發現是因為他做的飯菜好吃，眾人不自覺地都要多吃一點。

且喬五心細，會打算，菜做的豐盛，花的錢還少。綜合一算下來，曹大林便決定讓喬五專門掌管廚房，領一份工資。

日工資雖然沒有工人多，折合算下來，也差不離。畢竟飯菜天天要煮，而工程不一定天天有，沒活兒的時候可就沒有工錢。

更讓曹大林高興的是，喬五為人正派，從不貪小便宜，每天買了多少菜，菜價多少，用了多少錢，他都詳細記錄下來，把賬單給他，月底再算一次總賬。

曹大林有比較過，喬五專管廚房後，每月花的錢能比之前少上五六十，這就抵得上喬五工資的近六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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