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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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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魏陽睡了整整一路,直到汽車開進新區,他才被曾靜軒叫醒。雖然知道這是正常的反應,他多少還是有些尷尬,偷偷摸了摸下巴,確定自己沒睡的流口水,才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外面,沖前座的兩人說道:“小區就在前面一個路口左拐,很快就能到了。”

曾靜軒像是知道路線,很順暢的打了方向盤,隨口說道:“等把你送到家,我們再找旅館住下。”

這一句話頓時讓魏陽精神了,趕緊坐直身體扒住了前座,堆出笑臉:“曾先生,我家地方也不小呢,還有兩張床,足夠咱仨人住下了,齊哥的行李還在家裏放著呢,而且剛幹掉了那群降術師,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來找麻煩,不如住到一起比較方便……”

簡直用上了渾身解數,魏陽極力推薦著自家的好處,這可不像從前,齊哥對他根本沒什麽反應,萬一再讓曾先生代跑了,追恐怕都追不上,怎麽可能讓他們跑到外面住!

也不知哪句話打動了曾靜軒,他沈吟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也好。那就要叨擾你幾天了。”

別說是幾天,一輩子都沒問題!當然這話魏陽是不敢說出口的,反而笑著說道:“曾先生你太見外了,那房子說實話還有齊哥的功勞呢,放心住吧,有人陪著我還高興呢!”

他的笑臉十分的誠懇,根本就不像受過什麽挫折的樣子,曾靜軒瞥了一眼坐在鄰座的外甥,發現那張冰塊臉凍的更厲害了些,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也沒反駁,直接開車向朝陽小區駛去。

把人引回了家,魏陽終於放下心來,雖然走路直打晃,依舊盡職盡責的帶著兩人上了樓,一進門,來迎接的自然還是烏龜老爺。又被飼主拋棄了幾天,老爺的怒氣值估計都快蓄滿了,吭哧吭哧爬到門邊,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魏陽連忙賠笑,想要解釋什麽,誰知老爺一伸脖子,直接繞過了飼主,氣勢洶洶的往地上一趴,堵在了曾靜軒面前。

魏陽幹咳一聲,連忙給人:“老爺,這是咱家齊哥的親舅舅,你可別亂來。曾先生,這是我養的烏龜,咳,放養慣了,脾氣有些壞,您別見怪。”

被烏龜堵在了門口,曾靜軒也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跟烏龜大眼瞪小眼顯然不是個事,這時一旁站著的張修齊開口說道:“龜背上有太衍真訣,是個靈物。”

曾靜軒咦了一聲:“現在看不到啊,難不成是隱圖?這東西是哪來的?”

“馬路上撿來的。”魏陽答得有些魂不守舍,太衍真訣這事,齊哥還記得?這可也是他失魂時候發生的事情,如果能記起這個,是不是也能想起回鄉的那段旅程呢?想到這裏,魏陽不由高興了起來,腳步虛浮的向廚房飄去:“老爺,這邊來,我給你弄小蝦吃……”

然而美食攻勢也沒能打動老爺,它把綠豆眼瞪的渾圓,還在努力評估這個新訪客的可靠程度,旁邊,張修齊已經俯下了身,輕輕摸了摸烏龜殼子。這動作太熟悉了,烏龜老爺難得沒有咬人,只是嗅了嗅他的手指,最終還是發出了“哈”的一聲,讓開了大門,大搖大擺爬去廚房加餐了。張修齊站起了身,猶豫一下,也跨進了客廳。

幾天沒有回家,屋裏依舊是原先的模樣,他的目光在房間裏掃了一圈,並沒有表露出什麽情緒,曾靜軒見他那副模樣,卻嘆了口氣,直接拉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那邊獎勵完烏龜老爺,魏陽也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兩瓶可樂,有些尷尬的沖曾先生笑道:“家裏連個熱水都沒,要不先喝點飲料吧,我馬上就去點餐,這邊酒樓的外賣還是相當不錯的……咦?外賣單子跑哪兒去了?”

按理說魏陽的記性很好,但是今天他卻怎麽也想不起那張常用的外賣單放在了哪裏,昏沈沈的腦袋裏像是籠了一層淺霧,只能無頭蒼蠅一樣向餐邊櫃那邊沖去,張修齊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伸手從茶幾下拿出了一張紙,遞給了身邊的舅舅。曾靜軒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拿過了那張紙說道:“阿陽,你說的是不是這張單子?”

“沒錯!”魏陽連忙跑過來,笑著答道,“看我這記性,謝謝曾先生。”

曾靜軒卻搖了搖頭,沈聲說道:“你的元氣並未恢覆,還是不要太廢神為好。”

其實魏陽也有點察覺出來了,這種身體匱乏的感覺是從未有過的,簡直就跟被抽空過一輪一樣,不過眼看齊哥就在這裏,他又實在舍不得跑去睡大覺,只是敷衍的笑了笑:“我知道了,謝謝曾先生關心。”

點完了菜,他又湊到了曾靜軒旁邊,期期艾艾說道:“曾先生,實不相瞞,這段時間我跟齊哥出了好幾次任務,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總之我們一起賺了好幾百萬,這裏面肯定主要是齊哥的功勞,錢我都存銀行了,還要給您一個交代……”

曾靜軒一哂:“你們小八門的事情我也知道些,嘴上功夫怕是要比手上功夫重要,小齊他除祟從來都不是為了錢,說實在的,我們也不缺錢,還是你收著吧。”

張修齊的天魂可是多少錢都買不回來的,但是曾靜軒沒有說這個,這讓魏陽有些開心。如果只是過客,談錢天經地義,但是如果是可以換命的朋友,這些反而就無足重輕了。就算現在腦子還有些昏沈,魏陽也察覺出曾先生似乎有些軟化的跡象,不由暗道自己這次昏迷真是夠本,只要齊哥能想起那些過往……他不自覺的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小天師,心中的焦躁又消褪了一些,只要再一起混個十天半個月,還是挺有希望重新追回齊哥的嘛。

心裏有了些底,魏陽渾身都舒坦了。酒樓裏的外賣向來快捷,不一會兒點的餐就送到了,他連忙招呼人吃飯,也認識曾先生一段時間了,他當然知道這兩人都是吃飯不作聲的主兒,自然乖巧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頓飯吃得平平淡淡,填飽肚子之後,那兩人就起身去了書房。魏陽有心跟去看看,但是消化產生的腦供血不足又讓他昏昏欲睡起來,在沙發上坐了半天,他終於還是認了命,準備去洗洗睡覺。不過睡前,還要再做個準備。

打定了主意,魏陽去臥室裏忙活了一通後,才走到了書房前,認認真真敲了敲門,只聽裏面傳來了一個聲音:“請進。”

魏陽推開了門,只見兩人圍坐在書桌前,似乎再看一些瓶瓶罐罐,他眼睛不由一亮:“是之前收的那些三屍嗎?如果齊哥記不太清楚的話,我可以幫他講講,除三屍的時候我都在場的……”

不止在場,還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他希望齊哥能一點點回憶起來。曾靜軒卻笑了笑:“不用了,我們只是隨便說些閑話,你有什麽事嗎?”

被拒絕了一遭,魏陽有些喪氣,不過很快又振作起來,輕咳了一聲:“我有點犯困了,想先去睡覺,順便翻出了一床新被褥,晚上可以直接鋪在這邊小床上。”

這是十分妥帖的待客安排,換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然而曾靜軒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現在是該臥床靜養,好好休息去吧。”

見他沒有拒絕,魏陽心裏簡直樂開了花,連忙跑到臥室準備搬被褥,誰知一個人快步越過了他,拿起了床上那套東西,往書房走去,看著張修齊英挺的背影,魏陽摸了摸鼻子,覺得這伎倆實在是太孩子氣了,不過他厚著臉皮這麽一搞,想來晚上跟他睡一床的也不會是曾先生吧?用這種“陽謀”反而更坦蕩些。

就像吃了一枚定心丸,魏陽去洗了把臉,舒舒服服躺在了大床上,不一會就陷入了夢鄉。

那邊,看著張修齊搬過來的“一床”被褥,曾靜軒苦笑著搖了搖頭,這點淺顯的心思還真是不用猜,如果是之前,他怕還要說點什麽,但是眼看這倆年輕人的狀況,那些話反而說不出口了。輕輕嘆了口氣,曾靜軒轉回了正題:“三屍勉強可以入藥,繪制一些陰鬼符,但是從鐵佛那邊收來的殘魂就難辦了,本來就是個厲害玩意,拿來布陣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張修齊放下了手中的被褥,冷冷說道:“就算不能布陣,也能作為破陣的關鍵。”

然而如果拿那殘魂破陣,多半也是個兩敗俱傷的結果。這事兩人都心知肚明,但是他們誰也沒有說出來。過了片刻,曾靜軒說道:“已經逼近月晦了,他們最遲月底就會進山,到下月的月望之日,那個大陣恐怕就要開啟了。我們至多還有十來天休整的時間,如果這次錯過了,讓他們毀了新的靈竅,恐怕就沒什麽人能夠對付那家夥了。”

“我知道。”張修齊的回答很冷,他平靜無波的眼眸中閃現出某種讓人顫栗的東西,那是混合著恨意和怨憎的戾氣,當他的天魂回歸之時,這也是最先出現的情緒。

父親在面前被殺,母親的亡魂都被人打散,任何一個人都有理由被這慘劇毀掉,然而張修齊沒有被擊垮,他只是努力的強大了起來,用這些磨礪著他的刀鋒,一點點成為了現在這副模樣。而重新找回了天魂,就如同撩起了最後那層霧霾,讓他的鋒芒再也無法掩蓋。曾靜軒有時候也想讓外甥有一個更加正常的人生,但是如果沒了這些,他恐怕連那二十年都撐不過去。

更何況,他對那夥人的恨意,一點也不遜於小齊。

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死玉,曾靜軒噓出口氣:“也好,那我們就先來繪制陰鬼符吧,處理三屍估計還要花些功夫。”

張修齊轉身走到了旅行包前,拿出了一套像是藥碾的東西,準備開始炮制顏料。曾靜軒卻突然又問了句:“那他呢?你什麽都不說,難不成想要不告而別?”

張修齊的手微微停滯了一下,沒有答話,只是伸手拿過了裝著三屍蟲的玻璃瓶,把它們倒進了碾子中,細細的研磨起來。看著那條冰涼的身影,曾靜軒不由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更加年幼的孩子,他曾經那麽的聰敏率直,又帶著幾分古道熱腸,有著種固執的認真,可是那場變故改變了一切,也把他所有美好的東西摧垮殆盡,只留下冰霜和執念。

也許,他真的做錯了。曾靜軒的目光在緊鎖的房門上一觸,就又收回了視線。也拿出幾種藥材,還是整理起來。

炮制材料、重新畫符都需要時間,埋頭苦幹的間隙,天色很快就黯淡了下來。當處理完三屍之後,曾靜軒有些疲憊的坐在了書房的小床上,開口說道:“還有些東西估計要明天再去籌備,今天就先去睡吧,你也要盡快恢覆精氣,達到最佳狀態。”

張修齊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曾靜軒楞了一下,卻沒有開口阻攔,看著那條身影消失在了書房門外,又在房間裏坐了片刻,他終於嘆了口氣,起身開始收拾床鋪。

臥室裏一片昏暗,烏龜老爺已經回到了窩裏,此刻正盤踞在假山上舒舒服服的曬著月亮,幽幽的月光和遙遠的街燈在床上打出一些斑駁的光點,也照亮了那個年輕人的面孔。魏陽早就睡死過去,蜷縮起身體窩在床上,失去了太多精氣,他的面色白的如同蓋上了一層寒霜,連呼吸都微弱了幾分,似乎一不留神就會被風吹散,不留任何痕跡。

這是使用骨陣的後遺癥。魏陽有著巫家血脈,卻完全不懂巫家的法術,因此使用那組骨陣,無異是稚童揮舞巨錘,一不小心就會傷到自己。而這次精氣匱乏還是最好的結果,要知道世上有太多種反噬,或是折壽,或是暴斃,操縱那些超越自然的奇跡,也必將付出與之相符的代價。而有些代價,不是每個人都能付起的。

張修齊的心口抽動了一下,閉上了雙眼,就那麽直楞楞的站在床邊,過了很久,他終究還是躺在了熟悉的大床上。就算現在三魂齊聚,不用再叩齒拘魂,他也依舊保持著那副棺材板睡姿,漫長的二十年時間,總能讓一些東西化作本能。然而今天,聽著耳邊微不可查的呼吸聲,他卻有些睡不著了。

猶豫了片刻,張修齊悄無聲息的轉過了身,面對那張熟睡的面孔。雖然睡得很沈,但是魏陽的表情卻不太安寧,眉峰微微皺著,像是夢到了什麽讓人憂慮的東西。張修齊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想用指腹撫平那一點點褶皺,可是最終,他沒有觸到對方,伸出的手指重新握成了拳頭,張修齊收回了手,不再看向那張熟睡的面孔,轉過身閉上了眼睛。

很快,那點細微的響動也消失不見,房間裏只剩下兩道淺淺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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