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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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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的不尷不尬,大伯心中當然依舊有顧慮,但是並沒再說什麽,然而攻勢確不會到此而至,飯後魏陽幫忙收拾碗碟時,大伯母又上陣了。

“小陽,今天出去玩的怎麽樣啊?去老宅了嗎?”她的語氣比丈夫要自然許多,雖然明知打著套話的心思,卻不那麽讓人討厭。

魏陽笑了笑:“去了,畢竟是帶朋友來玩嘛,總要讓他見識一下老宅。不過那邊的東西怎麽搬空了?拿去賣了嗎?當年我跟爺爺一起住的時候,也有不少喜歡古董的人來問價呢,爺爺都沒舍得賣。”

話題陡然一轉,大伯母登時忘了自己原本想說什麽,趕緊解釋道:“哪兒能賣啊,都是咱家傳家的東西,大床、衣櫃、箱籠之類的大件都鎖在那邊庫房裏了,還都罩了布呢,保護的可好了。那些貴重的手勢、小件東西都拿回家了,畢竟那邊也沒個人住,被小偷闖了空門就不好了。哈哈……小陽你放心,這些大人們心裏都有數呢。”

魏陽輕輕一笑,也難怪大伯母回答的這麽著急,他家人口本來就簡單,如果將來分家的話,自然也該是由大伯和他均分家產才是,當初大伯獨立的時候就已經拿過一份錢了,自己是老二這邊的獨苗,又從小長在爺爺身邊,如果分老宅沒他的份,或者老宅的東西不經他過問就直接發賣了,說出去總是不好聽的。鄉下最講究分家問題,他又是個被人趕出村子的孤兒,要是分家時再被克扣,大伯家的名聲就不好聽了。

果不其然,那些家私並沒有被發賣,魏陽笑著擺了擺手:“哪裏的話,其實這話我也想跟大伯說呢,既然老宅都沒人住了,一些東西該賣也是要賣的嘛,要不放在庫房裏也是糟蹋了東西,那些老家具都是需要保養的,年頭長沒人用,包漿都褪色了,根本存不住。我工作的地方倒是認識不少這樣的收藏家,木頭家具也能賣上好價錢呢。”

這話顯然出乎了大伯母的預料,她面上不由露出一點喜色,老宅地方邪性,她這個鄰村嫁過來的都心知肚明,只是擔心婆婆那個神婆的名頭,一直不太敢動老宅裏的東西,才無奈聽從丈夫的建議把該封存的都封存了起來。但是這些東西總歸是要給自家繼承的啊,如果不住的話,把那些多餘的家夥事賣掉不是更省心嗎!

不過這話也不能明面上說,她家男人是真不想賣祖產,怕擔上敗家的名頭,但是如果魏陽這麽個直系的嫡孫也同意賣家具的話,事情就不一樣了,這種分家模式還是更容易說動她家那老古板,這些年古董炒得熱著呢,說不好也是個大進項。

一想到這兒,大伯母的心都熱了,忍不住附和道:“是啊,我也跟你大伯說過好幾次這事了,但是他是個什麽人你也知道,唉,愁得我不行呢!回頭你要跟他說說,興許這事也能成!”

魏陽一笑:“肯定行的,不過我還要先看看那些家具才行,包括你們拿回家的那些,如果可能做個造冊,更方便將來處理。”

大伯母趕緊接口:“冊子都有造呢!畢竟是祖宗傳下來的東西,哪敢胡亂扔。要是你想看,回頭我把賬冊拿出來讓你也看看,你畢竟也是魏家人嘛,東西也該有你一份呢。”

“有勞大伯母了。”魏陽笑了笑,話鋒一轉,“對了,當年我爺爺應該還留下了不少書信之類的東西吧?這兩年我實在是想得厲害,這次回來還想拿些走呢。大伯母你也知道,我從小都是跟著爺爺長大的……”

這事她當然知道,還很清楚自家公公婆婆對這個小孫子態度上的不同,不過她這個做媳婦的,總是不好說三道四,也就沒敢管。現在人家都說起來了,她也不好推拒,想了想才答道:“那些書也有留著,不過咱家沒人愛看那個,都放在老宅的小庫裏了,像是裝在兩個藤箱裏?”

老宅分別有大小兩個庫房,這次魏陽回去還真沒檢查庫房,鑰匙都在大伯這邊呢,根本就進不去,如今有了大伯母這句話,拿到鑰匙就容易多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魏陽笑著應了聲,順便問道:“對了,咱家浴室裏是用的太陽能嗎?水夠不夠洗澡的?”

“現在天氣不算太熱,緊張點洗還是夠得。哎呀,就是,你跟小張也在外面跑了半天了,趕緊去洗個澡,要不等會兒水又涼了。”大伯母這才想到,趕緊吩咐道。

這安排可謂正中下懷,魏陽放下了端著的碗筷,笑著洗了個手就走出了廚房,不論大伯母想跟他說什麽,恐怕都忘了個幹凈,自己反而拿到了庫房鑰匙和登記賬冊,只要這兩樣東西在手,尋找當年的舊物就簡單多了,說不定還能找到那半截紙條。不過明天的話,還是先要去王村走一遭。

院裏,張修齊正站在墻角,低頭看著什麽,魏陽好奇的湊了過去,只見烏龜老爺吭哧吭哧圍著墻邊緩緩爬著,爪子倒是十分用力,已經在那邊摳出一溜深淺不一的痕跡了,這時正朝雞舍進發,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報那小母雞的壓頂之仇。

嘴角不由抽了抽,魏陽彎腰就想去攔住這記仇的家夥,張修齊卻擋在了他前面,搖了搖頭:“讓它爬。”

魏陽不由一楞:“它都快把雞舍拆了,不用管嗎?”

“不用。”張修齊答得很幹脆,卻沒有解釋什麽,魏陽實在拿這一人一龜沒辦法,只能搔了搔頭發,“那我先去沖個澡,等會兒換齊哥你來洗,估計都要快點,否則再晚點水就冷了。”

張修齊點了點頭,顯然沒有上樓的意思,魏陽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一人跑去洗澡了。洗完之後兩人換了班,又任由烏龜在院裏折騰了老半天,最後才十分大爺的咬住了魏陽的褲腿,讓人抱著上樓吃飯泡龜殼子去了。

這一天折騰下來也夠耗神的,然而在睡覺之前,魏陽心底還是忐忑了起來,昨晚那個夢可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若是今天再來一遭可就太折騰了,也直到這時,他才開始懷念那枚從小都不離身的符玉,要是符玉在的話,應該就不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夢了吧。

略帶糾結的躺在了小天師身邊,魏陽緩緩閉上了眼睛。然而一夜飛也似的過去,當第二天他睜開雙眼時,天都已經大亮了,張修齊早就穿好衣服,正襟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似乎在等他睡醒,烏龜老爺則跟累過頭了一樣,爬在水盆裏沒有動身的意思。

尷尬的揉了揉眼,魏陽翻身下床:“抱歉齊哥,我睡過頭了……”

張修齊卻了然的點了點頭:“龜很有用。”

“啊?”完全沒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然而小天師似乎也沒有解釋的想法,站起身就朝外走去,魏陽看了看那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趴在盆子裏的烏龜,露出一點苦笑,拍了拍烏龜殼子,也跟了上去。

今天由於起得晚了,大伯已經出門去魚塘上工,大伯母看到兩人趕緊把熱在鍋裏的飯菜端了上來,又著緊的問了句:“小陽,你們今天真要去王村嗎?”

顯然是一晚上過去,她終於想起了被自己帶偏的話題,來這邊敲邊鼓的。魏陽一哂:“是有那個意思,附近幾個村子都想轉轉。”

聽到這話,大伯母趕緊說道:“那還不如去我們北路村,反正離這邊也不遠,風景還很不錯呢,王村那邊這兩年邪性得很,也沒什麽好玩的地方,幹嘛去那邊啊。”

魏陽深深的看了大伯母一眼,像是被這目光裏的東西驚倒,她趕緊挪開了視線。自家這個大侄子不清楚,她可清楚著呢,當年弟弟、弟媳就是在王村出的事,要是小陽在鬧出什麽事情,那二弟家可就斷根了!唉,說起來都怪二弟家搞什麽青銅器,估計也挖出了不少土貨,才遭了報應啊……

看著大伯母面上的神情,魏陽最終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隨便去哪裏轉轉都行。”

吃完早飯,兩人一起出了門,鄰村雖然挨得很近,但是走路的話也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地方,魏陽就直接在村口攔了輛車,搭了個順風車往那邊過去。聽他是去王村耍的,那開拖拉機的大叔嘖嘖有聲:“嘿,王村那地界兒有啥好耍子的?不跟咱村沒啥差別嘛!真不如去城裏轉轉!”

魏陽笑著答道:“我是聽人說的,那邊倒土貨的人比較多,過去看個新鮮,說不定還能淘些東西回家。”

“嘿,你這娃子也太不懂事了。”拖拉機大叔立刻拍了大腿,“土貨那些東西是隨便能玩的嗎?也不怕找來邪性,而且王村哪有什麽倒土貨的啊,早年還有幾個小作坊弄些瓦罐啦銅器啦倒騰,現在差不多也都關幹凈了,你想湊熱鬧可找錯了地方。”

“哦?”魏陽立刻問道,“那前兩年還有這方面的生意?”

“哪是前兩年的事了。”大叔一撇嘴,“反正想找這個,你可是找錯地方了!”

“那就隨便看看好了。”魏陽倒是一副不介意的樣子,笑著扯開了話題。

有這麽個交通工具,路上倒是走得很快,不到半小時兩人就來到了王村附近,下了拖拉機後,他從包裏掏出了個單反相機,掛在脖子上,又在張修齊身上掛了兩個看起來像是畫夾的板子,收拾停當後,兩人才一路往王村進發。

這個村子比起魏家村略大一些,看起來應該是新修的村落,整體規劃做得很不錯,有點新農村味道,村子裏經商的店家也不少,還沒到吃飯時間,村口一家小賣部門口三三兩兩坐滿了曬太陽做針線活的大媽大嬸,家長裏短正聊的熱乎。

魏陽也不搭理她們,沿著小道一路走來,舉著單反相機東拍拍西拍拍,時不時還跟張修齊比劃著什麽,十足的采風模樣。兩人都是年輕學生打扮,容貌又出奇惹眼,不一會兒就引來了大媽們或明或暗的目光,像是剛剛看到這裏的商店,魏陽快步走了過來,沖裏面的老板娘笑道:“大姐,店裏有冰鎮的可樂嗎?來兩瓶!”

那老板娘明顯都五十出頭了,被這麽個小夥子喊大姐,臉上早就笑開了花:“現在才幾月,冰鎮的沒有,溫的行嗎?”

“也行!”魏陽答得十分爽快,朝站在店門外的張修齊招了招手,“師兄,過來歇歇腳。”

大媽手腳利索的拿來了可樂,一眼就瞅見了走進門的張修齊,今天小天師連鴨舌帽都沒帶,一張俊臉要多吸引人就多吸引人,簡直就是那種小女生心目中的文藝王子,大媽雖然早就沒了少女心,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喲,你們還是師兄弟呢?大學生啊,來這邊幹什麽呢?”

“采風,簡單來說就是到處走走看看,寫寫畫畫。”魏陽笑著打開了一瓶飲料,遞給張修齊,自己則開了另一瓶大罐一口,“不過這王村可跟我們想象的不同啊,這麽現代?一眼看過去全都成小二樓了。”

“看你說的,小二樓還不好嗎?”大媽立刻不願意了,半真半假的嗔怪道,“就你們城裏人能住樓房,我們就該住平房啊?”

“唉,大姐你可別誤會了。”魏陽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容,看起來親切又無辜,“我們來這邊采風自然是想看些傳統的,民俗的東西,都現代化了跟別的地方還有什麽區別,所謂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嘛。”

“嘁,也就你們這些不愁吃喝的小青年會這麽琢磨。”雖然這麽說著,大媽臉上卻堆滿了笑容,伸手把找得零錢遞了過去。

“啊,不用找零,再給我們裝些礦泉水就好。”魏陽幹脆揮了揮手,沒有接錢,話鋒反而一轉,“對了,我來時還聽人說呢,王村這地方邪性著呢,難不成村裏出過什麽奇事?”

“這話誰說的!”聽到這個,大媽不樂意了,直接叫起板來,“咱王村說不上多好,不也殷實著呢,這些缺德鬼們,就會說咱村不是!”

聽大媽這麽一嗓子,門外的三姑六婆也嚷嚷了起來,一副起哄的樣子,像是抵不過娘子軍們的鬧騰,魏陽尷尬的撓了撓頭:“我這不是聽別人說的嘛,說村裏原先有個盜墓賊遇上鬼了,還鬧出什麽命案,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了吧?”

“哪有的事!我怎麽沒聽說過?”大媽嗤之以鼻,門外卻有個大嬸神神秘秘插了句嘴,“你別說嗳,我還真聽過傳聞呢!”

“唉?什麽傳聞?”、“怎麽回事?”門外一群中老年婦女立刻炸了鍋,就連兩個年輕小夥子都炯炯有神的看了過來,那大嬸表現欲頓時膨脹,賣了個關子:“不過我聽說的可不是盜墓的,更不是什麽鬧鬼,就是個賣青銅件的……”

“喲,你說這事我好像也知道呢!”另一個老太太趕緊搭腔,“村西頭的是吧?當年我家小姑子就住那邊呢!”

沒想到被人搶了話,大嬸也不敢耽擱了,趕緊把話頭拋了出來:“可不就是那兒嘛!兩口子不知怎麽鬧翻了,在家裏殺起來了,最後一刀兩段,死了個幹凈!”

“這麽慘?咋能鬧成這樣呢……”一個年輕點的婦人不忍心的皺起了眉,“那家裏沒孩子嗎?孩子不會也死了吧?”

“誰知道呢,人反正不是咱村的,事後就被拉走了,估計是不想鬧大吧?”大嬸一撇嘴,“咱王村都多少年沒出過命案了,就這些外鄉人愛惹麻煩!”

老太太卻冷哼了一聲:“二子家的,你這話可不對,別說其他,我小姑子就說那邊有鬼了,人家夫妻倆本來也好好的,如果不是撞邪了,咋可能突然鬧成那樣?還有在那一圈住的,家家都有不對啊,那麽大個事情,連條看門狗都沒驚動,怎麽看都透著股邪性呢。還有咱村的整體改造,好像也是為了避開那啥的邪氣,專門找大師看過的……”

“還有這回事?”、“我咋沒聽說過呢?”、“他嬸,趕緊給詳細說說唄。”一群女人嘰嘰喳喳炒作一團,互相爭搶著發言權,一旁,魏陽的臉色卻變得煞白,他說那番話只是為了抖開話頭,方便套話,但是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幾乎無法接受,20年前、賣青銅件、兩個外村人……這一條條線索都能對應的上,死法卻跟預料中的完全不同,不是車禍,不是什麽撞邪事件,而是夫妻二人自相殘殺?那對傳說中的夫妻,真的是他的親生父母?

拳頭悄然握緊,魏陽強自鎮定下來,撐起笑容拿起了櫃臺上放著的礦泉水:“謝謝大姐,那我們就繼續轉悠去了。對了,咱村有沒有尚未改建的部分,或者什麽祠堂啊、家廟啊之類的東西。”

那大媽正聽八卦聽得入神,這時才反應過來還有客人,幹笑一聲:“以前還是有的,但是後來都扒了重建,估計跟原先可大不一樣了。”

“都是景致嘛,不耽誤看的。”魏陽看起來並不挑剔,大略問了下那倆地方的地址,又像是好奇似得打聽了那個死過人的兇宅所在的位置,才跟那群大媽道了謝,告辭而出。

只是從店裏走出來的幾步路,他的腳步都有些虛浮了,頭頂的日頭變得大的驚人,帶著讓人眩暈的灼燒感,魏陽只覺得腦袋裏一片嗡嗡作響,好不容易強撐著拐過街角,他就停在了路邊,像是再也走不動了似得。

一只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頭,張修齊趕了上來,扶住了他,像是害怕他隨時會跌倒一樣。魏陽擡起頭,看向那張冰冷英俊的面孔,小天師的雙眉蹙的很緊,眼中帶著不容看錯的擔憂,那副冰山樣都被沖淡了很多,只剩下不會輕易表露的關切。

那只手的溫度也很熱,熱到似乎能祛除身上的寒意,魏陽深深吸了口氣,反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腕:“齊哥,我不知道她們說的是不是我父母,但是我總該去看看的,看看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再也不想,被蒙在鼓裏了……”

“有我在。”張修齊的聲音無比的認真,帶著種讓人心安的堅定。

魏陽笑了笑,低聲答道:“是啊,總還是有齊哥你在的。”

定了定神,他不在猶豫,拉起小天師的手,並肩朝村子西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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