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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棗泥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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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苑書房, 篆香裊裊,入耳入心。

明黃的燈光透著薄薄的燈籠紙在桌案上撒下一圈囫圇的光影。

戚然進來後,詳細地稟告了近日查到的消息, “當日封郡總兵徐陽運送糧草行經涪縣是遭到梧州大軍先鋒範鋮截殺, 徐總兵中了三箭,那晚押送糧草的軍隊傷亡的確慘重。”

雲橫目光幽沈,墨黑的眼瞳裏看不出變化,只是指尖摩挲著杯沿, 冷冷地盯著桌案上的卷草紋路,良久擡眸問:“敵軍多少人,我方多少人?”

戚然被這冰冷的目光掃過一眼, 不禁身後一涼,略一斟酌道:“怪就怪在這個地方。”

雲橫擡眼,“怎麽說?”

“屬下找到了當時押送糧草隊伍中一名僥幸存活的小卒,名喚崔小六,如今在兵馬指揮使陸大人麾下當差,據他回憶當時路經涪縣之時先有一隊人馬從西南方向偷襲, 但好在徐總兵提前做了應對準備, 雙方雖戰況激烈, 卻也不曾到狼狽不堪的地步, 眼見著梧州軍倉皇撤退, 卻沒料到西北面又來了一支梧州軍隊, 直接將我軍打得措手不及,糧草也燒了大半。”

“後面那支隊伍可有異常?”

戚然搖搖頭,“這個崔小六怕是看不出什麽端倪來。”

雲橫眉頭皺緊,指尖無意地敲打著桌面,思索一陣道:“這兩日安排徐總兵私下來見我, 越快越好。”

戚然躬身道:“是!”

“還有,”雲橫頓了頓,沈聲道:“繼續去查梧州密林附近可還有沒被軍器監鉆鑿開采的猛火油,悄悄把那塊地再翻一遍,查得隱蔽一些。”

戚然俯身應下,又問:“鐘將軍如今還下落不明,此前大公子也尋他多年未果……”

“繼續找。”

“是!”

閉上眼,雲橫腦海中皆是當日梧州密林的熊熊烈火,一想來,連臉頰都似那晚大火在身邊燃燒時那般灼燙。

還有那日深夜營帳之內渾身是血的鐘毅,謊報軍情之後就失蹤了。

天底下哪有這麽多的巧合?

他從不信什麽天降災禍,傾天火以懲凡人,他只信事在人為,既然是人為,必定不可能做到極致的完美,只要還有一絲線索,總能順藤摸瓜地查到真相。

再次睜眼時,雲橫眼睛裏竟是布滿了血絲,擡眸望了一眼戚然:“還杵在這做什麽?”

戚然沈吟半晌,結結巴巴道:“夫人從商州平安回來,用不用……給滄州那邊去個信?今日在院中聽趙姑姑說夫人一直念著沈世子,說……不知道何時能見。”

雲橫垂頭抿了口茶,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沈世子可是沈家長女的親弟?”

戚然點點頭道是,緊接著看到主子微扯了下唇角,寒聲道:“我不信任他。”

一個是嫡親的姐姐,一個是庶出的妹妹,這世上有幾人會選擇後者?

從問出方才那句的時候,戚然大致就已經猜到這樣的答案,他心裏曉得,任何對夫人不確定的因素,哪怕只有一絲一毫的風險,主子都絕不會大意。

“罷了。”

戚然正欲先行退下,卻聽身後傳來主子涼涼的聲音。

“還有幾日便是花朝節,你派人親自去一趟滄州大營請沈世子過來賞花,快馬加鞭一來一回的時間夠了。”

戚然稍稍楞了楞,隨即聽懂了,咧嘴一笑道:“是!屬下這就安排。”

口是心非的主子,還不是怕夫人傷心?

雲橫瞧見少年笑出一排皓齒,忍不住皺了皺眉,冷聲道:“在夫人面前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你應該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啊?”

戚然又楞住,他什麽時候又多嘴了,他怎麽不記得?

漆夜中,雲橫借著雲層裏漏出來的那點月光進了主屋。

已經快子時了,拔步床裏竟還透著明亮的燈光,雲橫緩緩撩開帷幔。

“呀!”沈晚夕嚇得猛然擡頭,手裏的繡花針在指尖戳出一個血洞,刺目的血珠子從手指頭處冒出來。

“怎麽還沒睡?”

男人皺了皺眉,伸手將她的手撈過來,去瞧那食指上的小傷口。

沈晚夕將手裏的衣裳放下,另一手撐著下頜,糯著嗓子道:“你不回來我睡不著。”

雲橫心口一軟,將她弄傷的指頭含在口中輕吮,果不其然小姑娘的臉蹭一下紅了。

嘆了口氣,他擡頭看到床上擺了張小桌,油燈就放在上面,眼底微沈,又是無奈,“你把燈擱在裏頭,若是磕了撞了,燒起來怎麽辦?”

小姑娘搖了搖小桌,確定穩定後朝他扁了扁嘴,“我還不困,不會撞到的,床上暖和,我坐著也舒服一些。若是困了你還不回來,我就將油燈撤了再睡,不會有危險的。”

她展顏一笑,擡手撫了撫雲橫蹙起的眉頭,柔順道:“等過幾日天氣暖和起來,別人的娘子都會給夫君做春衣的,我也想給你做。”

雲橫嘆了口氣,揉著她毛茸茸的後腦,才發現小姑娘竟比從前瘦了點,從商州回益州舟車勞頓這麽些日子,說不累是假的。

可她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些,也從未在他面前提過想見哥哥。

即便如今他已經恢覆了從前的身份,對於謝邵和沈晚吟做過的那些傷害她的事情,她亦是只字未提。

其實雲橫想告訴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偏偏她在他面前,只有那溫聲軟語的幾個要求,要他抱一抱背一背,就好像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可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心疼。

這幾日他日日去校場練兵,慢慢將這五年來缺席的事務通通熟悉一遍,荒廢的兵法和功夫也要重新撿起來,其次還有讓他失憶的梧州大火案必須要盡快查清楚。

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忙是真的忙。

他自己累不打緊,只是怕小姑娘人生地不熟,還要整日面對那些上門來獻殷勤的姨娘嬤嬤,吃了虧也不同他說。

沈吟良久,雲橫道:“明日我起來給你做早膳可好?”

“啊?!”

沈晚夕楞了楞,忙驚慌地搖頭道:“不了吧!你不是早上都要去後院練武,跟著還要去演武場,一天下來已經夠累了,忙活這個做什麽呀?”

其實她心虛得很,她只是想到了雲橫回回都能燒糊的粥,有點害怕。

雲橫微微搖頭一笑,“從前我出征在外,有時候兩天兩夜都睡不了覺,也沒覺得多累。”

瞧見小姑娘眼裏滿寫著拒絕卻又憋在心裏不敢說的模樣,雲橫越發覺得好笑,點了點她的鼻子道:“放心,我好好請教廚子,不會做得太難吃。”

沈晚夕微微松了口氣,又忽然想起什麽,為難地皺眉問:“若是讓人瞧見這益州二公子早起做飯,旁人都會怎麽看我呀?”

雲橫勾了勾嘴唇,淡笑道:“有我在,旁人不敢。”

而且,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

次日寅時,雲橫從後山練槍回來兀自去了小廚房。

一邊小火燉著百合銀耳湯,一邊將紅棗去核,攪碎成泥,面粉和豬油、白糖、清水一同攪拌,捏成小小的油酥,再用搟面杖將其搟成薄薄的油面片,每張面片裏包裹一顆山楂大小的棗泥,壓扁後再按照廚子的方法,將圓圓的棗泥餅邊緣切成花瓣形狀翻卷出來,最後放入爐中烘烤一炷香的時間,一碟金黃漂亮的棗泥糕便做完了。

起初沈晚夕只是啟唇咬了小小一口,沒想到竟然出奇的香甜好吃。

外皮酥脆,油而不膩,棗泥清香甜美,白糖放得恰到好處,完全沒有壓過紅棗的香,甜得正正好!

最後喝一碗百合銀耳粥,清甜中帶著一起淡淡的苦,卻不是難以下咽的那種苦,反而很是解膩。

可是雲橫已經去了校場,沒有辦法和他一起分享了。

沈晚夕一個人也吃不完,便給雲橫留了兩個,其餘皆分給了院子裏的下人。

一開始下人們皆畏畏縮縮不敢伸手,直到沈晚夕佯怒道“不準拒絕”,眾人這才顫顫巍巍地伸了手,去吃那冷漠威嚴的二公子親手做的點心。

雖然味道的確不錯,可他們卻吃得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趙姑姑這輩子也想不到,自己一把年紀了竟能吃到二公子親手做的點心,更沒想到的是,一向冷冰冰的二公子竟然早早起來為夫人做早膳!

若不是親眼見到了,她懷疑自己這是在做夢。

一上午的功夫,二公子早起給夫人做早膳一事傳遍了整個益州侯府。

幾個姨娘原來都在自己院內小聲嘀咕,後來忍不住坐在一處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三姨娘掩面輕聲道:“俗話說君子遠庖廚,這二公子出去幾年完全像是個變了個人啊,竟然親自下廚房給女子做飯!”

“可不是!那山海苑的廚子比咱們幾個院子裏加起來都多!”

四姨娘也道,“我還從未見過有幾個男子親自下廚的,便是吳管家那麽疼婆娘的一個人,這二十多年來也沒燒過一次飯啊!”

眾人唏噓不已,而後六姨娘說了句:“聽聞是他那夫人近日身子不適,二公子這才親自下了廚,這不還特意吩咐了讓她在山海苑好好休息,不肯讓人來打擾。”

四姨娘一臉迷茫:“啥,誰去打擾了?”

屋內幾人紛紛垂頭,或側目看向院外,反正她們那不叫打擾,只能說是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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