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青梧站在原地， 胸口起伏了幾瞬，終於冷靜了下來。

一陣風吹過， 她竟覺的有些許冷， 擡頭太陽就在正空，迅速掃過四周， 不遠處有一個山洞和一片樹林，她深吸了口氣， 擡首看向白亦初開口問道， “這裏是哪裏？”

白亦初垂眸定定的看著她，聞言有些恍惚的回道， “蠻荒境， 三界之外的小世界。”

“為什麽我感受不到我身體裏的靈力？”

“這個空間裏沒有靈力， 修士在這裏和凡人無異， ”他停頓了瞬，又補充道，“會覺得冷、也會覺得餓。”

“出口在哪裏？”夙青梧抿唇查看著四周， 試圖尋找出口。

過了半響，白亦初也沒有開口，夙青梧眉心緊鎖看向他，“你打算什麽時候放我走？”

他眼底的紅光褪去了些許， 目光一直直白的落在她身上， 口中的話讓夙青梧瞬間又湧起一股怒火。

“我不知道。”

“什麽？”她挑眉看著他，“你打算將我囚禁在這裏一輩子？”

又一陣寒風吹過，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白亦初沒有開口， 但是搖了搖頭，伸手脫掉了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身上。

夙青梧生氣的甩落，他俯身再次將衣服披在她身上，她心頭氣悶，卻沒有再動作。

他看著她身上醒目的紅色被他的藍色外衫遮住，眼瞼微垂，似乎透著幾分暖意，伸出手掌扣在她的手腕上，“我們去山洞，那裏會暖和些。”

他的手像鉗子一樣，她根本無法掙脫，踉踉蹌蹌的跟著他進了山洞，他停下、回過身看著她，夙青梧抽回手，看著手腕上的紅痕，氣的紅了眼，擡腳惡狠狠的踢在了他的腿上。

白亦初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木頭人一樣被踢到也沒有反應，視線落在她紅了的手腕上，聲音有些弱，“青青。”

他伸手，似乎想看看她手腕上的傷勢，夙青梧立刻將手背在身後向洞內走去。

洞內極其簡陋，只有一個木箱，兩個石床，石床上有一張獸皮。

夙青梧走到一塊石床上坐下，擡頭看了眼站立在原地的白亦初。

他一直看著她，視線並不過分灼熱，但克制的瞳孔下掩藏著她不想深究的東西。

“婚禮現場的人現在怎麽樣了？”她有些擔憂，但她也篤定白亦初不會對他們動手。

“我們離開後，定身凝神咒就會自動解開。”他聲音低沈，視線總是不由自主落在她露出的紅色衣擺上，那上面有她親手繡的鳳凰，眼底的紅光閃爍了一瞬。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夙青梧移開視線，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石床旁邊的木箱上，箱子上刻著青梧兩個字，她神色驚疑，“這裏面是我的東西？”

白亦初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機械的點了點頭。

她有些好奇，打開了箱子。

幾個已經幹枯的烤玉米、板栗，一件玄色的披風，一塊染了血的布，再無其他。

她目光微頓，雪鸞曾跟她講了跟多關於兩人前世的事情，她因為沒有記憶，所以白亦初之於她不過是個陌生人，此時竟覺出幾分不同。

她神色恢覆如常，合上箱子，沈默半響，語氣平靜開口道，“我有些餓了，這裏有什麽吃的嗎？”

她身上有一個乾坤袋，剛才試了試，根本打不開。

白亦初擡頭，“我去找些吃的，”停頓了瞬又問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他眼底隱隱有些期待，夙青梧卻搖了搖頭。

白亦初猶豫了瞬，轉身，“不要離開山洞，你身上沒有靈力，外面對你來說很危險。”

夙青梧回了個“嗯”。

白亦初似乎松了口氣，擡腳離開了。

她目送他進入西邊的森林，立刻起身向東走去。她不相信這裏會沒有出口，白亦初的狀態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放她走，她不能坐以待斃。

穿過一小片樹林後，迎面出現一片沙漠，她眉心微蹙，猶豫了瞬，還是繼續走去。

走了不過片刻，周圍傳來些許異響，她雖失去了靈力，但畢竟是元嬰修士的身體，耳聰目明。

喉嚨裏發出來的低鳴聲，她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眼角餘光向著發聲地瞥去，突現幾個銀灰色身影，她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這一幕就仿佛她曾經經歷過一般，群狼環繞，她胸口心跳如雷鼓，她此時離出發地不遠，只要呼喊求救，白亦初必定能聽到救她，可是她死咬著下唇，遲遲不肯開口。

她身上沒有武器，周圍沒有藏身的地方，她猶豫的瞬間，離她最近的銀狼已經撲了上來，夙青梧側身飛速避開，手臂處微疼被狼爪劃了一下。

她轉身繼續狂奔，身後的咆哮聲幾乎要逼得她發瘋，口中的求救再也克制不住。

“白，”

“青梧！”一席藍影出現在她在身旁，他聲音裏帶著十成的恐慌。

飛速將人攬進懷裏，伸手揮開撲上來的野狼，焦灼的看著她，“有沒有受傷？”

鮮紅的血在他手腕上飛濺，他恍若未覺，目光死死的落在她身上。

夙青梧胸口劇烈的起伏還未平息，雙目圓睜看著他被狼咬傷的手掌，音調瞬間拔高，“先離開這裏！”

白亦初視線落在她染血的衣袖上，雙眼一暗，眼底的戾氣上湧，揮手抽出長劍，一劍揮出！

接下來便是單方面的屠戮，他宛若殺神般，抱著她，將周圍群狼全部斬殺在劍下。

夙青梧最後已經看不下去了，想掙脫他的懷抱，腰間他那只完好的手掌卻分毫不動，最後只能埋在他懷裏，腦海裏卻全是他鮮血橫流的另一只手。

單方面的屠殺結束，他抱著她坐在一塊石頭上，摘下束發的發帶，將她受傷的傷口小心翼翼的包紮好。

夙青梧蹙著眉拒絕，“你的手在流血，”他卻恍若未聞。

白亦初直起身，拎著滴血的長劍，垂首看著她，“待在這裏，不要走。”

“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傷，”最後一句他說的很輕，“青青，我會成魔的，”話落轉身離開。

夙青梧平覆了下呼吸，遠處隱隱開始傳來野獸的慘叫聲，她胸口又開始起伏顫動，腦海裏浮現他剛剛血紅的雙眸，邁出的腳，最終又收了回來。

她這是前世欠了他的嗎？

過了片刻，他一身藍衣成血出現在她面前，一身血氣唇角卻揚起了纖塵不染的弧度，“青梧，我們回去吧。”

回到洞中，白亦初又出去了趟，拿著些藥草，處理後，解開她傷口上的包紮上藥。

夙青梧狠狠的皺了下眉，“你處理下手掌上的傷口。”

白亦初微怔，擡頭看著她，她喉嚨滾動了下別開視線，“我看不得血腥。”

白亦初緩緩點了下頭，繼續處理她的傷口，夙青梧氣的別過臉。

傷口包紮好，他又出去了一趟。

夙青梧等了會兒又起了逃跑的心思，還沒等實施人就回來了。

他身上的衣服都是濕漉漉的，血跡已經被沖洗的一幹二凈，灰白色的長發打濕粘在了他的臉頰上，看著便帶了幾分狼狽。

她喉嚨一梗，唇角開合了幾次，最後還是別過臉去。

白亦初很快生好了火堆，將幾只金黃的玉米和板栗放在上面炙烤，時不時將枇杷樹上的鹽粒和紅色辣椒的汁液擠出塗在上面，沒一會兒便飄出了香氣。

夙青梧沒忍住瞟了一眼又一眼，留意到他手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心底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烤的略焦散發著濃香的玉米遞到她眼前，她擡首對上一雙略帶微光的眼，咬了下唇，一臉覆雜的擡手接過了。

白亦初唇角微彎，“你喜歡的鹹辣味道。”

她還未入口，突然就沒了食欲。

白亦初盯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麽不吃，開口補充道，“我試過幾次，和你當初做的味道一樣。”

夙青梧嘆了口氣，將玉米放在一旁的葉子上，看向他開口，聲音帶著坦誠和誠懇，“我沒有前世的記憶，仙尊大人又何必執著？”

白亦初垂下眼瞼，周身彌漫著幾許寂寥，緩緩開口，“青青，我心悅你。”

“成婚大典眾目睽睽之下，你曾親手拋棄了她，那時便緣分已盡。”她口吻平鋪直敘。

“我，”白亦初猛地擡頭，唇角開合幾次，最後又緩緩闔上眼瞼，“是我辜負了你。”

“對於今生的青梧何談辜負？”夙青梧眉毛微挑，心底不禁有了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青梧輪回轉世，過往種種早已隨前世身死道消，仙尊既已放棄，今生何必強求？”

“青青，我，”他口中喃喃，眼底紅光再次閃現，“我放不下，我，做不到。”

他臉上帶著一絲瘋魔三分歉疚，就是不見悔改之意。

夙青梧怒氣更勝，“你放不下便要來打擾我的生活嗎？如今我已有心愛之人，我們惺惺相惜，早已定下相守之約，就因為你放不下就要毀了我的生活嗎？”

“堂堂三界第一仙尊，便也是如此任性妄為，自私自利不顧他人想法嗎？”

白亦初身體猛地僵住，垂下頭，緩緩起身，挺拔的脊背帶著頹唐，起身去了洞外。

他像個柱子一樣杵在洞口，夙青梧氣的拿起一旁的玉米狠狠的咬了一口。

外面天色漸漸黑了起來，夙青梧有了些睡意，掃了眼洞口一動不動的白亦初，決定保存好體力和精力，躺倒在石床上，睡下了。

夜裏有些冷，身邊突然出現熱源，她本能的依偎過去，突然察覺有些不對，瞬間清醒過來。

面前男人俊美的五官映入眼簾，夙青梧一口氣噎在胸口，想起身，腰間卻禁錮著一只大手。

“白、亦、初。”她一字一頓已帶了怒氣，周身充斥著他身上的草木香讓她煩躁極了，伸手掙動起來。

“你放開我！”

白亦初睜開雙眼，露出他夜色裏幽藍色的雙眸，眼底的慌張一閃而過只剩下執拗，“夜裏你會冷。”

“你！”夙青梧咬著唇惡狠狠的瞪著他，什麽三界第一仙尊，分明是三界第一流氓，“白亦初，我與你不過見過三面，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些什麽嗎？我是有夫君的人，你若真的心悅我，可曾考慮過我的清譽？！”

白亦初聽見夫君二字狠狠的皺了下眉， “你們的婚禮沒有完成便不作數，”

嘴上雖然這樣說，他卻緩緩松開了手。

夙青梧立刻起身，狠狠的吐了口氣出來，側首看著坐在一旁的白亦初，氣極反笑，“白亦初前世我們認識應該也不會超過兩年，你喜歡我什麽？”

白亦初神情微怔，夙青梧沒等他的答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夙青梧，從來不是什麽你們口中的九天神女，我做很多事情都是帶著目的，除了我的親人、我在意的人，我不會無條件對任何人好，前世那個無私、無欲、無求的夙仙子不過是我做給三界看的假象罷了，我從來只會考慮我自己開心！”

她一口氣說了一堆，停下來死死的盯著那個又恢覆面癱臉的男人。

他看著她，唇角突然揚起了一個甚不明顯的弧度，伸手將她散落在胸前的碎發拂至耳後，夙青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喜歡看你笑，”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柔，“喜歡你嗔笑著說我是紙老虎，喜歡你做的糕點，喜歡你送我的抹額，喜歡你在我懷裏，你身上的花香、還有暖意，是我千年來沒有的東西。”

他目光深沈的望著她，仿佛要把她刻進心裏。

“沒有便罷了，說我自私也好瘋魔也罷，我沒辦法放手了，青青。”

她喉嚨突然有些酸澀，胸口湧上來陌生的感情，平覆了幾瞬呼吸，她開口聲音仍然冷硬，

“你知道我為什麽只許諾給溫亦安二十年嗎？”

她看著他神情微怔，繼續開口，“因為我不屬於這個世界，不久的將來我就會離開這裏，白亦初，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白亦初開始神情恍惚，他想起幾天前墨染臨死時說的話：

“十七年前，她河燈上的願望是攢夠名望值回家，三界都知她是方外之人。”

墨染臉上帶著蒼白又嘲諷的笑，“她根本不會愛上這個世界的任何人，你想等那個凡人死了再追回她？哈哈哈，癡人說夢！”

他一劍斬下了他的頭顱，幾欲入魔。

“不能留下嗎？”他沒有追問，臉上帶著詭異的平靜。

夙青梧些微驚詫，他竟然如此平靜的就接受了她的言論。

“不能。”她斬釘截鐵。

朦朧的月光下，她沒發現他額心的紅痕變成了黑色，眼底的血色上湧。

寂靜的沈默讓她突然有些不安，她起身，打算去另一張石床。

“啊！”整個人被扯回石床，脊背重重磕在石面上。

“撕拉”一聲，白亦初撕碎了她身上礙眼的紅色嫁衣，冰冷的血眸落在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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