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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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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封郁嘆息道:“阿純被朔陽一尾巴拍了個稀爛,那時真是讓我心疼不已。”

“琴身盡碎,為何獨獨留著這一柱金弦還是完好?”封琰心底隱隱不詳。

封郁打碎四方如意盤為蓮兮遮災擋劫,在旁人看來分明是多此一舉的險招。從前封琰只當他癡情太過,少不得背地裏嘲笑他。可到了這一刻,他才猛然驚覺封郁的用意。猜便猜得了,他卻難以置信。

封郁勾唇一笑,十足的詭詐模樣。他坦然道:“阿純的琴弦雖是平凡,可自從被我封入了兩萬年修行,便也算的上是個奇物了。”

封郁原是個高深莫測的男子,他愈是神秘,便讓旁人愈發想要揣摩他的底細。他的所思所想如何?他的神元修行如何?千萬年間,任是怎樣揣測,終究無人能摸清底細。若問起其中緣由——只因大海汪洋,絕非一只米鬥所能衡量——神元浩瀚如他,又豈會因兩百九十七道天雷而枯竭。

三次擋劫,封郁的神元也平分成三股,依次註入了瑤琴,被他封在尾弦中。封琰單看著他脈象虛浮,便當是天雷所致,從未想過原來竟是封郁有意為之,只為迷惑人眼。

眼瞼悚跳了幾下,封琰切齒問道:“為何不惜做到這一步?”

“你總是忌憚我的卦數,若不裝得像模像樣,又怎能哄你露出尾巴來?”

封郁手拖金弦,猝不及防飛身欺來。

粹白紗袍染上斑斑黑血,不覆從前溫潤的光澤。迎面而來的封郁戾氣逼人,寬袖淩空一抹,兜頭摘下了封琰發頂的玉冠,旋即收入自個兒的袖中。

世子發冠代代相承,與封琰相伴了數萬年,早已被他視同血肉。眼看這不可撼動的世子威嚴,竟被旁人輕易奪走,封琰自然恨得牙癢。

他匆匆倒轉手中白扇,扇柄一點,急不可耐地敲向封郁的額心。不出所料,扇柄還未落定,封郁的金弦已先一步倒甩而來,妥妥護在了額前。

無論是攻是守,人人皆有一套默然於心的固有套路。誠然,封琰曾在封郁的劍下落敗,但他終究是封郁的武學啟蒙,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封郁的慣用套路。這一式點額,實中藏虛只為聲東擊西,眼見封郁的金弦被勾了出來,封琰手中的扇柄從容抽回,轉而襲向了他的前胸。

然而金弦也不落慢,轉瞬格開了扇柄。弦扇兩相觸,有如驚濤拍岸,激起一聲轟隆巨響。

嗖嗖狂舞的琴弦,將封郁的身子護得滴水不漏。他的防備雖是嚴密,但每逢操弦來攻時,必是謹慎再三,每每繞開封琰的要害脈門,專揀踝骨關節下手。

封琰與他幾廂纏鬥,漸漸有所了悟,不由獰笑道:“你是不願殺我,還是不能殺我?”

封郁忙於應戰,不忘挑眉回諷:“笑話!我奉命來提你上殿,要你的性命有何用?”

“果真如此麽?”他狡詐咂嘴,說道:“我雖是個叛賊,但只要一日未被廢去名號,便終歸是九天世子……殺世子,重罪當誅!縱是東煬老子再疼惜你,天下人面前也少不得有你苦頭吃。殘殺手足,謀害世子,來日你如何稱帝?”

封郁眉心緊擰沒有答話。只見封琰手中扇行流水,雪白扇影連綿滔滔,如梨花翩翩炫落。

這扇法雖有幾分精妙,但若是與封郁公平相對做個君子之搏,終究還是遜色許多。怎奈封郁心有顧忌,束手束腳之間,只能與他殺個平分秋色。

兩人膠戰,各自窺伺時機。誰也不曾留心另一頭的蓮兮與漣丞。

那一絲渾濁的魔血在蓮兮的舌尖徐徐擴散,任她吞咽了多少次,總也不能洗去唇齒間的苦澀。一顆頭顱靜靜躺在她的腳前,她垂眼看時,那黑黢黢的臉重又幻化出漣丞的面容。

劍眉星目,一點絳唇。這秀美的面龐完好如初,三分似父君,七分似母上。可與它最相像的,本該是蓮兮自己的臉。她借著漣丞的一雙黑瞳,努力尋找自己的倒影,卻只在他的眼中看見一張陌生的臉孔。

“兮兒……”漣丞只剩孤伶伶一顆腦袋,不得行動自如,只好重打算盤來哄她幫忙:“封郁留下我一顆頭,想必沒安的什麽好心。來日若是被他丟進紅蓮業火裏,豈不是永世不得超生?”

魔物的性命最是堅韌頑強,且不說青丘的狐貍影虹吞食百年人血,修成了個自痊自愈的魔體。單是漣丞這食血不過月餘的新生魔物,也不易斬草除根,唯有將血肉剁的細碎,又或者以天罰相誅,方能死得幹凈。否則一旦叫他再食血肉,又能覆生安好。

漣丞重傷之下渴血難耐。蓮兮既是玲瓏亦是應龍,血肉香甜之餘更是大滋大補,即便只是喝上一口兩口,想來也是大有裨益的。

他一心只想哄著她抱起頭顱來,好伺機咬上她兩口。於是低聲下氣又哀求道:“兮兒,我對你是有些不厚道,可也是被封琰那家夥脅迫著。他身是世子,我又怎能違抗他的意思?如今落得這個地步,雖是我自個兒造孽。可千錯萬錯,我也還是兮兒的漣哥哥,血肉至親,你真忍心棄我不顧麽?”

蓮兮面上無喜無怒,雙唇微啟低聲問:“那,我又能怎麽幫你?”

漣丞慌忙說:“若是兮兒你,定能帶我從這九重天逃出去!我指天為誓,從此只食牛羊血腥,再不染指人血。你我就此相伴如初,好麽?”

他聲聲呼喚她,一如從前溫和如泉的嗓音。

不出所料,蓮兮果然將折扇收入懷中,彎腰捧起了他的腦袋。漣丞滿心歡喜,殊不知自己的貪婪,早已赤裸地曝曬在她的眼前。他猛地張嘴,對著蓮兮的手腕正要一口狠咬下去。卻聽她冷聲說:“你非漣丞,我非蓮兮,如何相伴如初?”

他擡眼驚惶一瞥,只見蓮兮的眼中緋光流轉,再不是從前那雙剔透純凈的墨色眼眸。

第一三零節 生當覆歸 我自緋心(2)

原本,她也不過是塊石頭。

當她初次發覺這一點時,已然孤伶伶在天地間橫躺了數十萬年。從高山跌落河川,從河川匯入汪洋,又隨著洪荒變遷重新回到蒼莽大地之上。

無聲的旅途漫無終點,不知從何時起,她偶然聽見了鳥雀蟲魚的心聲。繼而,無數生靈的心願陸續傳來,她總是默默聽著,卻不大明白。喜怒哀樂為何而起?七情六欲為何而生?

既是無心的石頭,自然無從體會,她也並不遺憾。

直到有一日,他問她:“心兒,你為何要替旁人實現心願?”

為何?她思忖起來——是因為力所能及?是因為喜歡看人滿足的模樣?又或者,是想要藉由替人實現願望,真正了解一顆心。

可她終究不能懂。縱有通天的能耐,卻總是空洞寂寞的。

玲瓏與緋心在體內融合的剎那,雨水洗去封塵,記憶猶如石碑上的銘文,覆刻而來。與記憶一同回溯的,還有那熟悉的空洞感。

她捧起漣丞的頭顱,只為將他眼中的倒影看個清楚。黑瞳上映出的人兒,緊蹙著眉頭欲哭無淚,卻依舊是傾盡天下的絕色。

可那曾被封郁描摹了千次的容顏,已不覆存在。

最終,她也不過是塊石頭。

——可石頭,又為何會心痛?

身為龍蓮兮的四千餘年,與她浩瀚無涯的一生相比,本該是過眼雲煙。然而大夢初醒,她仍舊沈湎其中。

暮春草地上,銀笏曾說此生再不相見。她心中分明忐忑不安,可倚著他的肩頭卻昏昏沈沈。她將他的一縷銀發緊緊攥在手心,終於睡去。殊不知銀笏為哄她入睡不惜施下了蠱惑之術,她從未睡得這樣溫暖踏實,可睜眼之際,手中唯獨殘留三寸斷發。她又羞又惱,賭氣之下當真與他百年不相見。再度相逢,已是生死相隔。

深冬的海底,漣丞與她攜手穿行在珊瑚叢中,銀河迢迢隔海可見。幼不知事的年紀,她說來日要嫁他為妻,在東海相伴一世。那紫衣紫冠的男兒垂眼望著她,含笑微微點頭,這一點溫情就此銘刻在心。數千年來,他嫉恨的目光總是輕刺在背,警覺如她,又豈能無知無覺。可她每每付之一笑,只願回首望他時,也能換來他一點真心。然而再度相視,已是無可挽回。

眼前這顆秀美的頭顱,聲聲呼喚“兮兒”,極盡諂媚輕柔。殊不知他醜陋的心聲,正洪流似的湧入她的腦海,將她的心撕扯的血肉模糊。

這一世她嘗過的幸福,甜美安寧,好似銀笏的惑術。愈是沈淪其中,蘇醒之時愈是疼痛。

轉眼醒來,她依舊是獨自一人,卻不再是無心的頑石。

果然,與九皇子東煬的賭約,該是她贏了。所謂真心,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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