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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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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丹,富麗堂皇,已叫人眼花繚亂。但金雕玉嵌的門楣匾額,與內裏的裝潢相比,原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蓮兮坐在內廳之中,只見兩道對立的烏木扶梯被精雕成頭首沖下的巨龍模樣,環繞著中空的內廳,向樓閣的高處攀行而上,鱗爪森然,氣沖鬥牛。一對龍尾交纏於四樓高的穹頂,在雲霧一般裊裊的焚香中,時隱時現,頗具意韻。蓮兮仰望著高處,嘖嘖讚嘆:“好神氣的雙龍戲珠,天下竟有這樣的青樓……”

“公子好眼色呀,能一眼從樓底下瞧出這雙龍戲珠的人,你還是第一個呢,”一身紫裙的年幼才人在酒案下跪伏著,兩手畢恭畢敬舉起,將一枝初芽白梅平端在蓮兮眼前,一面說道:“那是我們坊主當年親筆繪制的圖案,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那紫衣的女孩說著,將手上呈遞的梅花又往蓮兮面前舉了舉。

“唔……”蓮兮剛被人服侍著坐下,屁股還沒焐熱,對著遞到手裏的梅枝不明所以。

眼見桌案那頭的封郁從另一位紫裙才人手中接過了梅枝,她便有樣學樣,也拿了過來。

紫衣才人這才站起身,將茶具熱水等物件,一並奉上,欠身道:“公子稍事歇息,坊主還在梳妝打扮,盞茶功夫就能出來會客了。”

蓮兮點點頭,目送著那小姑娘往下一桌走去。

朝顏閣中高朋滿座,座客之間摩肩擦肘,坐得緊窒。座次之間僅僅留有一條狹窄的通道,供那些紫衣才人呈花獻茶。方才與蓮兮搭話的小姑娘這時跪在鄰桌案下,又與人說了些什麽,卻都淹沒在鼎沸人聲中。

蓮兮向內堂正中放眼望去,穿過無數攢動的人頭,勉強得以瞧見中央地帶放置著一朵烏木雕制的巨蓮。那朵蓮花花開丈寬,蓮瓣栩栩,蓮心平坦,高出地面三尺有餘,想來應當是素茴唱曲時的立足之地。圍繞著碩大的木蓮,架著一圈銅花燭臺,上祭千餘燭火,光彩奪目。燭臺之外,裏三層,外三層,鱗次櫛比地排置著許多座案,皆是座無虛席。黑壓壓一片人影將那烏色的蓮臺堵得水洩不通。

蓮兮所坐的位置,已算是外三環之外,離中央的蓮臺頗有些距離。

“今夜素茴姑娘在朝顏閣獻曲一首,觀席座次是幾日前就定好的。我適才花了大價錢,也不過跟人換來這一處偏席罷了。”封郁將手間梅枝上下看了兩眼,擱在一邊,瞟了一眼蓮兮,挑眉問道:“你不冷麽?”

被他這麽一提醒,蓮兮才想起自個兒身上不過一件雪白內衫,一件棗紅深衣,多少穿得有些單薄了。她吸了吸鼻子,一面拿桌上的熱茶來暖手,一面四下環視了一圈,說:“我身上燥得很,樓閣當中本就燒著炭火,邊兒上緊挨挨又坐著許多人……嚏……”

蓮兮話還未說完,便適時打了個噴嚏。她自覺有些狼狽,只好悻悻說道:“從前也不見自己畏寒至此,大冬天裏光著丫子,一身單衣也能在雪地裏跑……最近卻不知是怎麽了,竟然嬌弱起來。”

第六十節 夜雪陽春 無關風月(6)

“往後你憐惜別人時,也該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封郁解開系繩,將身上的雪銀狐裘脫下遞給蓮兮,說:“你什麽時候能有點身為……嗯哼……的自覺?”

封郁避諱旁人,不能直言“女子”二字。

他說話脫衣時,垂著眼,並未看她。然而,那一雙被濃黑睫毛半掩著的眼睛,卻讓蓮兮突然向往起來,她迫切地想要瞧一瞧,那雙時而鋒利,時而溫煦的眼睛,在這一刻,會否像他的語調,藏匿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怯澀。

大抵是她異想天開了。他擡眼時,眼底不過是她平素見慣了的神色。

蓮兮乖順地接過封郁手中的狐裘,老實披在身上。他的餘溫還殘留在雪白的絨毛之間,狐毛摩挲著她的耳根,輕柔綿軟,好似他唇際的觸感,稍稍一拂,便燎紅了她的整個耳廓。沾染著桂花香氣的狐裘,讓蓮兮愛不忍釋,她埋首在狐毛之間,輕蹭了兩下,旁若無人地咯咯傻笑起來。

她突如其來的忸怩作態,叫封郁看著啼笑皆非。他敲了敲桌子,探過身來低聲說:“蓮公子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裝,你忘了我們來這是做什麽的?”

“嘁,”蓮兮不屑地一哼,回嘴道:“我方才一眼望去,也沒瞧見哪家公子哥長得分外出色。有你坐鎮於此,咱們便已惹眼非常,再由我這綠葉一襯,素茴姑娘想必也是手到擒來。”

“哦?你今日怎麽沒興致同我比上一比?”封郁一挑眉稍,長久未見的輕狂笑意又被他噙在了嘴角,叫蓮兮恨得牙癢癢。

蓮兮他們為朔陽四尋姻緣,幾月來,已摸索出一套固定的門路。若要將看對眼的女子帶回南海,首先得設法與之套套近乎,找出一個近身私談的機會,博取幾分信任。在這之後,才有餘地貫徹蓮兮的游說大計。對象既是以錢易身的青樓女子,私談的機會倒也不稀罕。打發上一筆金銀,那些個女人就能成宿成夜地聽蓮兮連篇廢話。

但也有少數清高些的成名花妓,或是賣藝不賣身,或是自詡金身尊貴,不為金錢所動,只願伺候自己看上眼的人。碰上這樣不易近身的女子,便只能由蓮兮與封郁賣弄姿色,施展開一式“魅男之計”。

天地可鑒,縱橫古今,俊男的溫言軟語,是天下女子都難以抗拒的一劑至毒。經由這一毒計,被魅惑得七葷八素,最終順風順水應承下來,自願去南海面見朔陽的女人,絕不在少數。只不過,這其中種種匪夷所思的斬獲,卻與蓮兮沒甚幹系,全是封郁的汗馬功勞。

即便杯盞裏是同樣金貴的酒水,桌上是同樣沈甸甸的打賞,連說來哄人的甜言蜜語也只字不差。但只要同席而坐,扮作男子的蓮兮,總免不了要被封郁蓋去風頭。她背地裏對著鏡子琢磨了許多時日,自以為領悟了銀笏的精髓,有幾分渾然的風流神韻。然則她挖空心思,拿捏得精確無比的談吐腔調,卻往往不及封郁臉上一抹輕笑,指下虛一撥弦,更能俘獲那些美人小姐們的芳心。

初時她還會興致勃勃地與封郁下註賭一賭,可惜直賭到身無分文,連飯錢也輸個精光,也從未見哪個美人撇下封郁,先對她這蓮公子動心的。

他果真那麽好嗎?

她原該比旁人更清楚,卻又好似比旁人更懵懂。

蓮兮癟癟嘴,喪氣道:“不比了,我全身上下哪還有什麽可賭的?”

“最值錢的還沒見你拿出手呢,”封郁盈盈笑著,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我將所有家財作碼,蓮兮肯拿自己來賭嗎?”

“所有家財?”蓮兮眼珠滴溜一轉,心生一念,問:“我聽父君說,數千年前,郁上仙曾在九重天的流雲之巔,建了一座摘星樓臺,危樓高百尺,卻從未有人登臺觀景。你說的所有家財,可包括這一座神秘兮兮的樓臺?”

“自然也在其中了,你若贏了,那摘星臺就是你的,”封郁抱臂胸前,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說:“只怕你不敢住……”

蓮兮將杯中的茶水一口悶下,旋即拍桌豪爽道:“我為何不敢住?沖著你家樓臺能俯瞰流雲,伸手摘星,我也要與你賭最後一把。”

“傻丫頭,”封郁搖搖頭,有心提點:“你若再輸了,連身家性命都是我的了。”

他不知道的是,她敢賭,並非他的價碼太高,而是因為她的賭註,早在這之前就已輸給了他。

蓮兮拎起茶壺,正要再飲一盞暖暖身。忽聽樓閣高處傳來“鐺鐺——”一串銅器相擊的激響,滿座喧鬧的客人,聽見這一聲響,都停下手邊嘴邊的忙活。前一刻還呱噪鬧騰的廳內,這一刻驟然收聲。

蓮兮也跟著眾人一道仰起頭,向高處望去。

朝顏閣的二三層,是眾位花妓休憩接客的廂房,一間挨著一間,排列作圓弧狀,環繞著一樓的廳堂。在廂房外鋪架成一圈的環道上,原本倚立著三三兩兩的女子,或是與樓下的客人打情罵俏,或是慵懶無趣地在座席中巡檢合心的客人。隨著這一串鳴響,那些花妓也都作鳥獸散,各自避入房中。一時間,整座朝顏閣都寂靜下來。空曠之中,唯有蓮兮沏茶的咕嘟聲清晰分明,引來旁座紛紛怒目相視。

蓮兮不明所以,忽聽樓頂悠悠然,飄下一句哼唱。

半是呢喃半是嚶嚀的唱句,迷蒙的猶如夢中夜話,時斷時續,像是遠古的咒文,又像是隨心的字句,含糊之中難辨其詞,卻讓蓮兮心中陡然一悸。

宛如午夜夢回之際,從迷離中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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