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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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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頭被母上精心梳理盤起的黑發,被這一跌,將那發髻全浸得松軟邋遢,四散崩離。

“呵……龍蓮兮,幾千年前第一遭見到你,我便想問了,你究竟哪一點像個公主?我看著倒像是個沒教養的野丫頭!”

蓮兮也不作聲,索性將發間的珠墜步搖,長短簪笄,一一取下,拿在手中。

隨著發間華飾盡去,微微濕漉的一頭青絲,重又柔軟地披散而下,在她的臉側,在她的胸前腰際,微微彎曲著。淡淡水跡,沿著她的臉頰脖頸徐徐淌下,愈發將她一雙翦水秋瞳襯得嫵媚攝人。

封潞原本在嘴裏還掖著許多酸話,這時望著蓮兮,竟無從說起。

她從廊上探出頭,沖著蓮兮氣急敗壞地撒潑道:“你為龍漣丞私擋天劫,不要以為本尊不知道!我即刻上父尊面前告你一狀,立時就能將你謫作凡人!”

蓮兮雖不知她是打哪聽來的消息,卻也並不十分驚慌。封潞雖是封郁的幺妹,在眉目間與他有幾分天然的相似。然則,若論起要挾威逼的氣勢,她卻遠沒有封郁那樣懾人的魄力。蓮兮笑了笑,凜聲回敬道:“潞姐姐既有如此靈通的消息,大概也知道,我的首劫三雷,好似……正是由令兄擋去的。若論起罪來,恐怕不可避免,也要株連到你的郁哥哥吧?你果真這麽狠心?”

封潞聞之,面色一滯,厚厚的妝容之上,看不清神色變幻,唯獨可見她的兩片唇瓣兀自輕顫不已。她沈吟片刻,猛一拍欄桿,恨恨質問道:“你是什麽東西,也敢威脅我?連你也瞧不起我麽?”

蓮兮立在七彩瑤池中,宛若出水芙蓉,連嘴邊的笑容都純澈無瑕,她仰頭望著封潞,柔聲說:“此話差矣。蓮兮對潞姐姐感激還來不及呢。還望潞姐姐生辰壽誕過得盡興,莫要被我擾了興致才好。”

她沖著封潞略一欠身,行禮拜別過,當下也不廢話,橫穿瑤池,權作抄了一條近道,往九重天庭的邊界涉水而去。

她在水中蹁躚瀟灑,將那一條九曲花廊漸漸拋在了腦後。

忽地只聽背後傳來一聲尖細的呼喊。

“告訴封郁……若他再不回來見我……我必要他痛悔一生一世!”

蓮兮已走出天庭的錮神封界,神冥脫得束縛,只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背後緊追而來的聲聲咒怨,便是罵她爹罵她娘,罵遍她祖宗多少代,她也只覺得可笑,再懶得理會。

她站在九重天的邊緣,仰望著更高的穹頂。

只見這天上之天,流雲飛湧,金宇飛檐,當真美麗非常。

蓮兮嘴角的一絲笑意褪作淡淡金光,迅速向她的四肢軀幹蔓延而去,在她光潔的肌膚上,化作細密交織的紋絡。紋絡之間的皮膚眨眼間硬化變色,凝固成橢菱形的金黃鱗片。

——封潞所言不假,她龍蓮兮天生就是個野性未泯的小丫頭,每每望向廣闊的天地,便心心念念,只求能無拘無束地馳騁其間,縱情悠游。

她曾以為,天下之大,足夠任她今生逍遙。

然而時至今日,她才明白,天下也不過如此狹隘。此生此世,除了他的身邊,她竟再無向往之處……

瑤池之中,一尾金鱗破水而出。

千萬鱗片在空中舒展抖擻,映著陽光,泛起奪目璀璨,比遠近的千頃琉璃金瓦更加耀眼。

肋上雙翅在流雲金宇間輕輕一扇,便將那巨大的金色軀體送出百裏之外。

唯獨一聲滄海龍吟,震天撼地,彌留許久。

第五一節 繾綣花嫁 一曲傾心(1)

十五初過,銀月滿盈,低垂在空明如洗的夜空中,仿佛與廣袤的大地不過咫尺之遙。

神州之上,若是有雅士閑客這時突發奇想,要略一品賞攬月入懷的虛情雅致。或許,在伸手探向明月的那一刻,會察覺到天際飛掠而過的一道金色流影,恍若流星,卻比星辰更炫目幾分。

蓮兮馳騁於九天之上,一對應龍廣翼迎風呼嘯扇動著,如水月色盡被吞吐其中。

秋初的涼風,挾著細微的淡淡甜香,撲面而來。

月光輝映之下,是蓮兮曾經幾度在天空俯視過的蛇山。只不過,在這樣的時節裏,那一脈蜿蜒若蛇的山脊和剛勁料峭的山棱,早已淹沒在了漫山遍野的桂花之下。原本纖細碎小的桂花,如今卻開遍枝頭,綿延蛇山數裏,匯聚成令人驚嘆的汪洋花海。輕風過處,拂動起層層漣漪,猶如柔軟的金黃淺浪,是蓮兮從不曾體會過的美好。

她俯瞰著這片花海,戀戀不舍地在空中盤旋了許久,方才斂去原型,在蛇山降下。

置身花海之中,蜜桂香氛襲人,甜膩得叫她心中莫名搔癢起來,然而她卻愈加深陷花香的蠱惑,仿佛是渴水已久終得甘霖的人,這一刻,只想盡情貪享四湧而來的甜蜜。

桂枝在夏風中簌簌撩動,連搖曳之聲,都恬美得令人心悸。

蓮兮心中一顫,側耳細細分辨,這才發覺,那輕盈的風聲撩動,竟是以琴弦描摹的擬聲。弦鳴瑟瑟,如無痕風過,與山間團簇繽紛的桂花渾若一體,低低切切,仿佛是桂花仙靈在夜色中竊竊私語。

溫靜的琴聲流利間,猝然橫亙入一聲粗嘎的挑弦之音,頓時將夜色驚破。

那一聲錯弦之後,琴音停滯,蛇山覆歸平靜。

他竟也有彈錯的時候麽?

蓮兮心中暗笑,一面猜度著封郁此時面上的神情,一面向著方才弦響之處漫漫走去。

月光純白,透過桂花錦簇,在她腳前投下斑駁的光色。她本可以施展一式神行之術,飛身向前尋去。然而,這時這刻,她卻只想徐徐撩開面前的桂枝香花,憑著一雙腿,跨過與他之間,那短短的距離。

片刻靜寂之後,琴聲再起,悠悠然卻是她心底熟稔的那一曲。淅淅瀝瀝雨聲一般纏綿的曲調,讓她腳下遲緩了起來。那個人仿佛就在尺寸之遙,只要她向前邁去,繞過一叢桂樹,便能看見他。但這最後幾步,卻恍若經年,令她踟躇猶豫。

曾幾何時,她也在桂樹花影之後久久駐足,想象著他的面容,卻怯怯不敢上前嗎?

在她胸間迴轉了數千年的曲調,由他信手彈來,仿佛在黑白的圖景中,第一次被人填上了斑斕的色彩。那一串音律就此有了靈魂,徜徉在蛇山的花海之間,原該歡悅明媚,這時卻讓她鼻尖酸楚,心如刀絞。

原來,她龍蓮兮也會因為一曲音律而潸然落淚麽?

她深吸了一氣,終於舉步穿過交錯桂影,向前走去。

陡然開闊的蛇山谷地,在蓮兮眼前展開,無名小草在山澗邊密密叢生,將平緩的地勢鋪墊成滿眼墨綠。從山上隨風飄下的金桂殘花,像是黃色的薄雪一層,輕輕綴在草葉上,在月光中泛著淺淺光澤。

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抱琴盤坐在碧草金桂間,粹白的煙雲紗袍猶如天際流雲,與那一夜蓮兮在白重山山頂所見的,分毫不差。

他瘦削纖長的十指,在金弦之上自在躍動,一對寬袖迎著颯爽邱風,獵獵張揚,狂放不羈,同他眉眼間的神色如出一轍。

蓮兮將兩壺清泉玉釀從脖子上解下,在封郁的面前席地而坐。

她緋紅的裙擺撩過他的指節,雖只不過輕風一般,卻令他手間凝滯,指下金弦虛顫了一瞬。

蓮兮與他之間,本就只隔著半張琴的身位,不足一尺。這時她側歪過頭,有意想要仔細瞧瞧封郁的面色,不想用力過猛,一方額頭竟生生磕在了封郁的鼻梁上。

她吃痛間,身子往後縮了一縮,他卻巍巍然不動如山,指下七弦行雲流水,彈奏著的依舊是先前那一曲。

封郁對她擺明是一副視而不見的姿態,她卻不安生,非要在他面前擠眉吐舌扮盡鬼臉,又拿出夢龍鸞鳳,輪番在他面前左晃右動,想要逼得他開口說話。

封郁卻索性閉上雙眼,看也不看她。

他琴藝純熟,即便盲彈弦瑟,也不見曲調中的神韻有分毫削減。

蓮兮一張熱臉貼在冷屁腚上,百無聊賴極是無趣,便也懶得瞎搗騰,幹脆佐著封郁的琴聲,拎起清泉玉釀來喝。

月色明麗,蜜桂甜美,她手間的一壺酒也喝得格外瀟灑,半刻便見了底。玉釀味淡,一壺下肚竟沒有半點醉人,叫人好不痛快。蓮兮本來還想將偷出的另一壺酒分予封郁,眼下見他也不搭理自己,便幹脆將那一壺也取來暢飲。

不想第二壺玉釀才灌下幾口,就讓她眼前飄花,暈乎起來。

什麽嘛,原來也並非真的和白水一般。

蓮兮低低笑了兩聲,抱著酒壺仰面倒下。

草葉看似柔軟,葉尖尖兒卻還是將她的脖頸搔得一片刺癢。草間的蜜桂殘花,更是甜膩得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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