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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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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予你服食……”

“笑話,”封郁挑了挑眉,笑得冰冷:“他這掌世天帝愈發管得寬了,我縱是一輩子不願回天庭又與他何幹?”

沁洸剛張嘴,一字未吐便又被封郁搶白道:“你也不必費功夫勸本尊,我此生即便一輩子找不全玲瓏心,也要至死懷揣所愛之人的音容笑貌。若只因痛苦難熬而服食忘憂,拋卻悲傷之後,封郁亦不再是封郁。”

榻上的紅衣女子聽著封郁情之切切,如斯言語,一時也凜去唇角的笑容,默然仰望著他。

燈燭輝映下,她螓首蛾眉竟好似忽地被萬載流年侵蝕,一時形容憔悴不堪。

過了片刻沁洸自肺腑間幽幽嘆出一氣,說:“當我還風華正茂青春年紀時,曾傾心於一個默默無聞的凡人男子。我背著師尊在凡間嫁作人婦,雖然明知他陽壽不過三十餘年,我卻只要與他朝夕共處就能心滿意足。兩人攜手十年,他自歸西,我卻不能就此放手。苦追著他的輪回轉世,遠遠看著他變作另一副模樣另一種性情,娶妻生子,共享天倫,與我再無分毫幹系。即便行在路間與他照面,我一笑傳情,他也不過視若無睹,擦肩而過。那時我方知道,所謂輪回原來就是如此殘酷。同一個魂魄,在不同的身體裏也不過是全然無關的人。我心灰意冷,回到仙族同類之間,然而那短短十載的幸福卻化作刻骨銘心的疼痛,令我數千年間都不曾再有笑容。尊師憐憫我相思苦長,曾將制好的一碗忘憂端至我面前,令我喝下。那時我死活不願,將仙藥碰翻在地,口中朗朗辯駁,說得是與郁上仙一模一樣的話。他老人家拿我沒法子,只能將忘憂的煉制之法傳授給我,期盼我能早日一解心結,自行服藥。”

“我也曾以為,盡管所愛之人已逝,但若能留得一絲與他纏綿的記憶,也是好的。然而我等生命太過綿長,即便如我這般早早退位躲進蓬萊,任年華飛轉,心中相思苦痛卻好似壇中之酒,愈釀愈烈。每每將酒封開啟,酒香越是醇美就越是令人迷醉。寧酊大醉一場醒來,卻只更加空洞難過。孤身一人悠悠千萬載,我不知對著自己記憶裏那一壇酒垂淚多少,若非撿來玲瓏碎,予我一絲慰藉,數千年前我恐怕已跳上誅仙臺自尋死路去了。”沁洸話間動容,一對眼眶微微泛紅,自左眼眼角貫下一滴淚來,然而她卻連眼也不眨,猶自透過模糊的視線盯住封郁的雙眼,說道:“我命數至今已過去大半,你卻還有許多日子要走。今日你不願服藥,我自然不能逼你,只是將來若有一日,你似我這般,被早已逝去的情愛折磨得痛不欲生,世間卻再無解憂之法了。”

封郁聲色略緩,但仍是堅定不移道:“神君今日肺腑直言,我心中感念十分。但縱是要數萬年痛徹心扉,原也是郁有錯在先,罪有應得。郁,此生於此無悔。”

沁洸方才不過略略回首往昔,這時卻像被抽盡全身氣力,軟軟倒回榻上,半倚半躺著。然而她面上卻是雨過天晴,嗤嗤笑了起來,又招手示意蓮兮將赤翎遞過來。

她左手接過赤翎,右手從懷裏取出玲瓏殘碎,猛一使勁將它從脖子上扯了下來,說:“如此青春歲月,真叫本仙艷羨,既是如此,他日天帝若問起,本仙也只得說忘憂仙藥被我偷服下了。”

蓮兮見她這一遭取下玲瓏吊墜時,眼中再無流連忘返之意,不由小聲問:“那夢中……”

沁洸一眼洞悉她心中所想,搖了搖頭嘆道:“玲瓏碎伴我無數甜夢,只是午夜夢回更叫人惆悵落淚。我心中已裝不下這許多苦楚,也是時候順遂我尊師心意,令自己解脫了罷。”

她既有所釋懷又肯交出玲瓏碎,蓮兮竟比封郁還高興些,伸手搶在封郁前頭接過沁洸指尖遞來的晶體。

“別玩了,我還要把它補進那半個玲瓏心裏去……”封郁一面說著,一面想將蓮兮手中殘碎搶過去,不想蓮兮脫兔似地突將身子半蹲,飛靠向封郁,從他懷裏把那只淺黃的錦囊撈了出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錦囊中的玲瓏半球取出拿在手間。

“你上回也忒小氣,連摸也不讓我摸一下,我倒覺得這小球球與本公主很有些投緣,”蓮兮嘴上邊說,腳下還左躥右跳,叫封郁就是逮不著她。她這一番話也非胡謅,方才與玲瓏殘片相觸,已讓蓮兮有種奇異的親切感,這一時半桃大的碎片被她握在手中,更好似血肉相融一般讓她心中莫名觸動。

封郁被她驚得臉上血色盡褪,連嚇她罵她的說辭都忘了,只顧伸手來奪。

向來只有封郁捉弄她的份,這回難得也換她把他耍得手忙腳亂。蓮兮看著他額上冷汗涔涔,心中自鳴得意,笑得花枝亂顫,一面將左右手中玲瓏心大小殘片合攏,一面往掌中運氣匯元,還不忘戲弄封郁道:“怕什麽,我用神元幫你把它倆修補起來,又不糟踐它們,看你急得跟祖宗牌位被人搶了似的……”

封郁原本黑白分明的雙眸,在慌亂之中竟有幾分混沌。

蓮兮手上神元剛剛淺入玲瓏殘碎之中,忽地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有一日你也會為我如此神色慌張嗎?

她本也想狂妄似他,這樣問他的。

第二三節 溯洄尋之 不負相思(1)

她推窗翻身而出,拿袖中備好的鵝黃繡帕將手上捧著的圓球裹好,緊緊抱在懷裏。

她靠在窗下,只聽腳步聲密密麻麻從東西兩側包抄過來,連忙將身子一蜷,側滾到廊下,躲進花草灌木中去。

東面一隊身披銀鱗鎧甲的親衛和西面一撥長衣近侍在廊上互打照面,眾人與她隔著一叢花樹,相距卻不過咫尺。她扒在茶花掩映間偷偷窺看時,連那些個侍從腳上穿著的便履紋樣都清晰了然。所幸花叢堆簇在一方廣闊的湖水沿岸,那兩隊碰頭的人馬情急之中,都未想到有人正藏身於那一小塊立錐之地。

“人跑了?”

“剛才我在轉角還看見的,好像是一身黃色衣服……背影看上去是個女的。”

“莫非是今日大宴請來的客人?”

“天底下哪有偷主人家東西的客人,趕緊把人先抓回來,讓她拿著跑了還了得!”

“抓來了……怎麽辦,今日大宴,眾仙都在……”

“帝尊現在還在後殿之中,未上大殿去面見百仙,抓來就直接送去聽憑帝尊處置……”

她蹲在花叢之中,雖是胸腹間疼痛難當好似五內俱焚,卻大氣不敢出一口。一手抓著繡帕裏的物件,一手捂著肚子,直憋著聽到廊上人群各自四散去,才從唇角逸出一絲低切的呻吟。

仿佛一只柳葉纖刀在她體內生生剮蹭,從下腹一路往上開膛破肚,將火辣辣的疼痛直提到喉間,終是化作一股黑血,從她口中湧濺出來。暗稠的血液濺落在她面前的晚山白茶之上,剎那之間,襲人花氣被血中翻騰而起的古怪惡臭掩蓋了去。

她舌尖在唇瓣上微微一舔,明明在鼻中聞著腥臭無比的黑血,卻在她舌上齒間化作誘人的香甜氣味,就像她從前最愛吃的桂花蜜糖一般。

她扭頭將口中殘留的黑血厭惡地吐在湖水之中,卻意外從湖面上看見了那抹倒影。

她苦笑,那倒影也斜斜咧著唇角,笑得猙獰。

淚水墜入湖中,那倒影也不過傻傻地望著她。

湖邊一時寂靜,久久躲藏於花叢中終究不是上策。她忍著疼痛往廊上探了探頭,見四下並無人影,便縱身躍了上去,貼著墻根向西側躡腳而去,打算瞅著空子先從掌世天帝的後院溜出去再說。

左肩左臉緊貼著墻面,小心翼翼行了不過數十丈,她剛轉過一處拐角,忽聽右耳傳來尖刺破風之聲,再一看,一枝黑桿青羽箭被射入墻中,尾羽還在她眼前耀武揚威似地微微震顫。

她心中暗道一聲不好,換做別處,起一式遁地大法也就腳底抹油開溜了,然而這庭院當中被封上了界限,身在其中,神冥被錮,百術禁忌,她也只能一彎腰從箭下飛穿而過,大步流星地在廊上撒腿飛奔起來。她只管著腳下狂奔,也顧不了一雙裸足所經之處,在木質的廊面上“啪啪啪”發出極大的聲響來。在四周搜尋賊人的近衛侍從本就提著戒心,此時聽到如此巨大的動靜,三三兩兩都往她這邊聚集過來。

她悶頭飛奔,方向不辨,竟跑入九曲十八彎的長長花廊,廊中兩面鏤空無所遮擋,眼見左右人頭攢動,她卻像是無頭蒼蠅一般,東竄西晃一通瞎摸,不知該往哪裏躲藏。

究竟為何站在這裏。

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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