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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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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的窘境?”

蓮兮最見不得封郁故作高深之態,索性瞪眼大聲耍賴道:“你又沒跟我說過,我哪會知道!本姑娘若是無知,你便是欺人無知的小人!”

封郁側頭看著她將一雙剪水秋瞳生生瞪成銅鈴驢眼,拊掌大笑,說:“史上為盜搶赤翎而去的人,雖不都是小人,但大多如你一般無知。”

他扭回頭去,將樹葉放在指尖撫了幾下,肅然道:“在經歷短暫的雌雄分體交歡後,赤翎自金翅尾部出現,若是此時有人拔下赤翎,金翅便無法順利產卵,就此死不瞑目。但縱使如此,以犧牲金翅子嗣為代價偷來的赤翎,卻並不是煉制忘憂仙藥的赤翎。”

蓮兮本不願虛心受教,更鬧不明白封郁左一劍右一槍想表明的實質究竟在哪一處。無奈她心中掛念司霖之事,也只好順著封郁的話問:“這又是為何?”

“金翅鳥代代更疊,與其說是自然規律使然,倒不如說是執念過深。當年九只金烏被大羿射落在地,化為漫天金色飛羽,三足金烏的生命於那時那刻已告完結。然而卻有羽毛不願就此成為無知無覺的死物,才有了金翅鳥這種生靈。每一只金翅鳥像遵循戲本那樣,在應當的時間築巢,交配,死亡。然後由後代秉承上一代的姓名,繼續生存下去,繼續尋找上一代未曾找到的答案……”

“答案?”蓮兮心中一動,司霖在尋找的東西?她模模糊糊似乎有幾分明白,到了嘴邊卻又難以斥之言訴。

“每一只金翅鳥都在尋找的,是生命的意義,既然不願成為死物,既然憑著執著由羽毛變成有生命的鳥兒,那一定是因為生命存在著不同於死亡的特別意義。這種意義究竟存在於何處,假如金翅鳥能有所了悟,就不再需要下一代繼續找尋下去,那麽金翅會自己將赤翎取下。這根承載了金翅‘了卻執念’的赤翎才是煉制忘憂仙藥真正的材料。”

不錯,世人因執著而有貪,因有貪婪而痛楚,因有痛楚才向往能忘憂解愁。

了結執念,有所滿足,是為忘憂。

蓮兮心中黯然,那些貪慕忘憂仙藥而盜羽歸來的人,手中所握的是被貪婪和執念所深深浸染的赤翎,又怎可能入藥化為所謂“忘憂”?

“兩千多年前,我也曾遇見在夜晚化形為幼童的金翅鳥司霖,我執著於它的赤翎,不曾多想其他。直至它合眼之時,也未能明白命中所尋之事。”封郁揚手將樹葉順風送走,默默闔上眼。

“所以你也沒拿走它的赤翎咯?”

“不錯,”初夏的驕陽普照之下,萬物盡皆置身於溫暖,卻唯獨封郁的聲色冷然若冰,“這一次我要你去拿來赤翎。”

蓮兮原本還沈浸在些許感傷之中,猛聽見封郁如此差遣,飛身便掠到封郁斜躺著的那枝樹椏上,指著遠處那一團忙碌著的金黃身影,疾言厲色地詰問道:“你方才還在同我說,赤翎若不是金翅自願取下便不可入藥。如今司霖若不願取下,你打算借著我的手除去這世上唯一一只金翅鳥嗎?”

“不錯。”

“沁洸神君那一處呢?你總不至於拿著一根沒法使的赤翎對他說,‘就此一根,愛要不要’吧?”

“不錯。聊勝於無,我再沒耐性等上一千五百年了,當年我同上一世司霖有約,再給它一生一世來找它心中所要,若還不能夠,我也只能做一次卑鄙小人了。反正沁洸當年只伸手索要赤翎,並未說過是如何的赤翎吧。”

“好你個封郁,枉你修成上仙多年,竟還如此市儈模樣,”見封郁仍闔著眼面色自若,蓮兮胸間立時盈滿切齒痛恨,揪起封郁的粹白衣襟罵道:“市儈便也就罷了,你還要本姑娘為你操刀,想得倒挺美,我偏不令你如願!我便守著司霖,出入相隨,你和那專愛射冷箭的家夥若想來奪赤翎,便先從本姑娘頭上踩過去吧!”

“你說我貪婪也好,殘忍也罷,我只問你,若龍漣丞的性命握在沁洸手中,你今日還有閑情如此仗義執言嗎?”封郁將蓮兮的手拂去一邊,正了正衣領,面上一絲波瀾也無。見蓮兮愕然未語,他又說:“原本也無需如此假設,現今龍漣丞的性命便握在我手中,若不拿回赤翎,你便自負後果罷。”

這小家夥啊,我第一次坐在樹上遙遙相望時,它正躺在山壁邊的小坡上曬太陽,毛茸茸黃澄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他也曾似世間無數慈父那般,用溫煦的目光望向金翅鳥。

他也曾為金翅將死而面露落寞。

他甚至因落寞而羞澀,寧願樹須掩面,也不願被蓮兮看見自己傷神。

原來全是蓮兮自作多情,竟以為封郁真是一個溫柔至此的人。

她重重從鼻中哼了一聲,仰頭笑道:“封郁,你我果真互相錯看了,你真以為本公主會任人擺布嗎?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第十五節 執手相辭 我心足矣(1)

蓮兮半個身子隱在一棵樟樹後,終於在夕陽漸沈之際,目睹司霖從鳥形化作孩童模樣的那一瞬。

他的金黃豐羽在身上展平成一副黑底簇彩線的錦繡衣袍,頭上短短的絨羽則變作額上帽冠,被珠翠玉飾玲瑯綴滿,每行一步,冠上墜飾都相互輕蹭,叮叮作響。

殘陽溫暖,自西面的天空投照在山壁之上,也將司霖小小的面龐映得生動。

他面上難得一掃陰鷙之色,眉間竟也撫平舒展,嘴邊噙著淺淺笑意。

蓮兮與他相距二十丈不到,咫尺之間,她竟沒有勇氣走上前去,只默默立在樹後陰影之中,目送著司霖往潭水那一處走去。

你也是為了得到赤翎才來南樵山嗎?

司霖曾如此問蓮兮。若她回答是的,他還會將袖中果品取出同她分享嗎,他還會在潭畔螢火紛飛中癡迷地聽著那些原本枯燥無比的故事嗎?

蓮兮心中知道司霖會的。

他的身心被周而覆始的千年孤獨所蝕透,若終於有一個願意同他言語的人,在他生命的終章出現,即便他血液中天生湧動著對仙族的恐懼,即便知道面前之人笑裏藏刀,只等他垂死之際彈冠相慶,或許他還是難以抗拒走上前去的沖動。

無論蓮兮回答是或否,他早將山林中最香甜的果子采於袖中,想奉於他人,想體驗一遭雄鳥為雌鳥銜枝覓食的感受,想有即便一時一刻,與一個人心意相通。

然而蓮兮再不能以純潔的心意陪在他的身側。

縱是她如何嘴硬,如何斷然拒絕封郁的取翎之求,卻也不免在兄長的仙途和司霖的後嗣上左右斟酌起來。

原本她也不過是世間無數小人之一罷了。

蓮兮保持著與司霖十餘丈遠的距離,跟在他背後亦步亦趨,往潭池行去。他二人的約定之夜在即,幾天以來蓮兮夜裏陪司霖閑談,白天便撿個樹枝一面坐著看他築巢,一面加緊養氣,促發右臂驅使鸞鳳的神元,眼下右手所能纏繞而上的神元雖不如往昔那般至純至精,但若只以鸞鳳舞劍卻是綽綽有餘。

“現今龍漣丞的性命便握在我手中,若不拿回赤翎,你便自負後果罷。”

封郁飄飄若鴻羽說得那一句話,在蓮兮的耳畔卻好似排山倒海,餘音難絕。

她雖如約為司霖準備得萬事齊全,卻不知要以如何面目出現在他眼前。

她將苦思冥想了近一日的猶豫再一次提到胸間,正兀自掂量,忽地只覺頭頂強光閃了一閃,隨即晴空裏一聲沈重的悶雷石破天驚貫耳而來,她仰頭往天際看了一眼,也未見頭頂有積雨之雲,心中正納悶,又聽前方司霖行著的地方傳來一聲尖銳鳥鳴,其音之大竟同方才電閃雷鳴一般,撕天裂地。

蓮兮駭了一跳,趕忙飛身掠樹向前奔去。

遠遠便見前方林間金光曝現,輝光四溢令人不能直視,鋒銳的光芒之中伴著淒厲鳥鳴,聽著叫人心驚肉跳。

蓮兮心中暗道不好,高聲喊起司霖的名字,聲聲呼喚卻都淹沒在海潮逆襲一般震耳欲聾的鳥鳴之中。她在光芒籠罩裏瞇起眼,努力向光亮發散處看去,只見司霖正以金翅鳥形仰頸撲翅,形色淒楚。那金光縱橫一道,正是從它額上垂直貫下雙腳之間,好似要生生將它的軀體一分為二。

雖只聽封郁大略說過,蓮兮這時也有幾分明白了。

好死不死,偏叫司霖在半道上遭逢雌雄分體,它本應對這一時刻有所預見,該守在築好的巢邊靜靜等待產卵。卻因為要赴蓮兮之約而冒險離開,現在莫不是要隨便在林中亂草堆間繁衍後代?

這鴨子似的金翅也不愧是三足金烏羽翼所化。蓮兮立在它分體時爆散而出的灼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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