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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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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觀閣內,越夫人立在堂中,向襄夫人稟報著此次楚王大赦,宮中放歸的宮人們的情況。

“妾身按著夫人的旨意曉諭後宮,宮內諸姬凡是尚無子息之人,皆可自願離去。”

允兒摟著炎錚,聽著越夫人的稟報,笑著問道:“讓我來猜猜,想必是願意離去的人多?”

越夫人微微傾身向前,笑道:“夫人明斷,果然是願意離去的人多。那些沒有子息的,在這宮中無依無靠,想著還年青,不如出宮後尋個良人。如今這後宮中己走了大半,妾身按夫人的吩咐每人都發了盤纏,各自回鄉去了。”

炎錚聽著不解,奇怪地問道:“母親,她們為什麽要走在宮中住著不好好的麽?”

允兒低下頭去,輕輕捏了捏炎錚紅潤的小臉蛋,笑道:“她們要回家去尋她們的家人,在這宮裏孤孤單單,無親無靠,多可憐。”

炎錚似懂非懂地看著允兒。

越夫人又繼續稟報道:“玉秀閣和別館中的秦女走了個精光,只……剩下了銀雪……”

允兒直起了身,看著越夫人。

越夫人沈吟道:“銀雪的肚子眼看著大了,妾身看著,發動便是近日的事了,不知夫人欲如何處置……”

允兒微微一笑:“大王不是說了麽,她肚中的孩子,無論是男是女,都會在楚宮中好好養大。且讓她好好地將孩子生下來吧,早些備了產婆,好好伺候著,她這一胎,無論如何都要生下來。”

越夫人敬諾。

允兒若有所思,突然彎下腰,對著炎錚笑道:“炎兒,你陪母親去看一個人,可好?”

炎錚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問道:“母親要帶炎兒去看誰呀?”

允兒用指頭輕輕刮了一下炎錚俏俏的鼻頭,笑道:“去了你便知道了。”

銀雪挺著如蘿的大肚,正在室內慢慢地來回走動著。驚雲在一旁扶著,輕聲勸道:“姑娘慢些,還是歇息下吧,這才剛好,小心莫要再累著。”

“你這丫頭,好不知禮,怎麽還叫姑娘,大王不已經敕封銀雪為玉夫人了麽?”一個聲音清脆婉轉地傳來,雖是責怪,語調中卻隱隱含著笑意。

齊奚打起潔白的羅幬,允兒攜著公主炎錚的手走了進來。

驚雲嚇的立刻跪下,口中叫著:“夫人饒命,奴婢知錯了!”

允兒唇邊噙著一絲笑意,一雙鳳目卻如秋水般清冽,湛湛地看向銀雪,開口嗔道:“玉夫人也太仁慈了些,身邊的婢子這般輕視你,你也不管、教一二。”

銀雪扶著腰,低頭看著嗑頭不止的驚雲,心中明白襄夫人不過是嘴上責備幾句,並不是真的在意此事,苦笑道:“奴婢心中清楚,奴婢是一介罪婦,大王看在夫君的份上,能饒奴婢不死,奴婢已經是十分感激了,哪裏稱得上是什麽夫人。”

允兒一探之下,見她知禮,便笑著走到堂中茵席上坐下,轉頭又向驚雲問道:“玉夫人近日如何?胃口可好?”

驚雲急忙回道:“稟夫人,玉夫人近日進食較從前略多,尤愛嗜酸,奴婢能找得到的青梅漿汁,全都被玉夫人飲盡了。”

允兒笑著點點頭:“嗜酸,想必懷的是公子,當年本宮懷太子的時候,也是這般。”

銀雪跽坐在允兒對面,臉上一紅,伸手輕輕地撫著肚子道:“讓夫人見笑了。”

允兒笑道:“無妨,本宮也是做母親的人,玉夫人愛吃酸,那便令庖廚多制些青梅進給玉夫人。”

驚雲立刻歡喜地應道:“諾。”

允兒招招手,拉過炎錚,微笑地問道:“你來說說,玉夫人肚中的,是位公子還是位公女?”

炎錚歪著頭打量著銀雪,銀雪被她看的垂下頭去,炎錚笑嘻嘻地將手指含在嘴裏,沈思片刻道:“我猜,一定是個弟弟啦!”

允兒笑著將女兒擁在懷中,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身懷太子的時候,在太後的福壽宮中,芷公主便是如炎錚一般,說自己肚中是個公子。

時光過的真是快呀……允兒一瞬間有些失神。

室中一片安靜,銀雪見襄夫人不語,鼓足勇氣說道:“夫人,奴婢有個不情之請。”

允兒回過神來,凝視著銀雪,微微笑著:“你且說無妨。”

銀雪低低地說道:“不知公子埋在何處?奴婢想去祭拜一下。”

允兒清冷的眼神瞥了過來,室中的人都神色一凜,不敢出聲。

銀雪哽咽著:“求夫人開恩,公子有錯,但人已經死了,奴婢與他夫妻一場,又懷了他的孩子,只想去看看他……”

允兒面色不忍,長嘆一聲:“真是個癡心的人,大王封你為玉夫人,便不再想讓你肚子的孩子頂著罪臣之命出世,你卻為了一個情字,如此糊塗……等你生下了孩子,再去祭拜吧。”

漱漱的淚水自眼眶中滾落,銀雪抽泣著,又繼續說道:“多謝大王和夫人為公子留後,奴婢今後一定好好教導生下來的孩子,讓他不再誤入歧途。長大後好好孝順大王和夫人。”

允兒看著她,頗為動容,點頭道:“你有這個心,自然是我和大王所願。”

一個月後,銀雪誕下一位公子,楚王親為之起名:正兒。

銀雪抱著公子正,在槐樹下祭拜無毒之墓,並請求楚王,讓她和正兒住在槐樹對面的小屋裏,與無毒朝夕相伴。

懇求再三,楚王為之側目,讚嘆銀雪的一片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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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楚王宮。

西苑遮天蔽日的林木,掩映著一條窄窄的甬路。甬路的盡頭,是一棵略粗的槐樹,枝幹斜斜伸展著,綠葉蔥蘢。

樹下,便是一處小小的宮室,只有兩間屋子,卻是各開各的門,小小的院落中間築了一道泥墻隔開。

小木門吱呀地一聲打開,裏面走出一個白衣女子,面容清秀,身量單薄。右手牽了一個一歲多的稚童,那小公子穿著一襲紅袍,一張白嫩的小臉上目若點漆。只是嘴唇較他這個年齡略顯蒼白。烏黑的頭發挽起一半,在腦後梳了個鬏,剩下的散發便披在肩上。

走到樹下,小公子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嘴裏叫著:“母親,好香啊!”

那白衣女子輕咳了兩聲,擡頭看著綠蔭蔭的樹冠上,一串串素潔的小槐花花開正艷,香氣襲人。一陣風兒吹來,樹上便有辭枝的小花朵飄然落下,落在這對母子的身上。

那女子伸出指尖,撚起胸前花蕊,悵然若失。

記得那一年在秦國雍城郊外的白起河畔相遇,也是槐花正開的季節。河水湛湛,水波在陽光的折射下,幾乎晃花了人的眼。無毒一襲玄衣,嘴角微微噙著笑,走了過來……

小公子見母親楞神,拉著銀雪的衣袖叫著:“母親,母親……”

銀雪回過神來,勉強一笑,蹲□來,對小公子笑道:“正兒,我們將這些花兒撿起來,放在你父親墳前可好?你父親以前最愛這種小花的香味了……”

正兒大睜著明眸,點頭依言,蹲身彎腰用胖胖的小手拾著地上的落花,用衣襟兜起,走到槐樹不遠的一處石碑處,將花朵盡數灑下,嘴中念叨著:“父親大人,母親說你喜歡這種花,正兒送給你,你喜歡麽?”

銀雪站在正兒身後,聽著稚子之言,看著墓碑,心中默默地念著:“你且放心地去吧,我會將正兒養大成人。我會教他遠離朝堂,常正己身,做個安安穩穩的閑人,不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中,無災無難地過這一生。”

一陣風吹過,銀雪似乎弱不禁風,用絹帕捂了嘴,又輕咳了幾聲,正兒擔心地問著:“母親,你又不舒服了麽?”

銀雪搖搖頭,拉了正兒的手,溫柔地說道:“母親沒事,我們走吧,再不走該遲了。”

正兒直起身,拉著銀雪的手,一路小嘴嘰嘰呱呱地說著話,風兒吹過,偶爾幾句稚嫩的童聲傳來:“母親,太子哥哥會喜歡我嗎……”

“正兒不想讀書,正兒想做個醫人,給母親治病……”

這對母子走遠了,聲音還遠遠地飄過來,隔壁的木門輕輕地被推開,一個臉戴銀色面具的男人,拄著一根木杖,跛著腳走了出來,目送那對母子遠去。

男人轉身來到無毒墳前,靠著槐樹的樹幹坐下,擡首看著頭頂的一樹白花,香氣沁人,陽光自枝丫間漏出斑斑駁駁的光,照在那張銀色的面具上。

男人伸手自腰間拽下了個葫蘆,拔了塞子,對著嘴灌了幾口,對著那小小的墓碑喃喃自語:“你我都是傻子,為了一塊玉,為了那個位置,到死還都在自相殘殺……”

“你且睜開眼,看看你的妻子,你要是活著,一定會很開心……”

“不,你不會開心的,你想不開,你的眼裏只有那個王位……”

“我如今想開了,我變成了這樣,只能殘度餘生,我會好好照看你的兒子,讓他莫要再誤入歧途……”

“想我們二人小的時候,便在這樹下玩耍,天黑就躲在樹上不回去……急的滿宮的人四處尋找……”

莫敖一口酒一句話,漸漸地有些醉了,頭靠在樹幹上沈沈地睡去。

風抖落了一樹的花兒,串串如雪的素蕊紛紛揚揚地飄落,覆蓋在莫敖身上,也覆蓋在那塊靜靜矗立的墓碑上。

<陽陰樹>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最後,竟然有幾絲惆悵……問世間情為何物……

文章整體內容已經寫了三分之二了,時隔四年,再次動筆,仍然算是青澀的新人,喜歡我的親們,請收藏我吧,請鼓勵我,鞭策我,讓我充滿力量完成這個故事!

最深的愛送給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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