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意味深長呢。”

“……應該，不至於，糟糕到那種程度吧……”

“樂觀的心態固然不錯，但更重要的是要有面對最惡劣局勢的心理準備。更何況，我還沒有說到最糟糕的情況。那也是為什麽要采用處理新人的C方案的原因——

“即使成為全人類公敵，沒有嚴格的任務限制的話，只要保持游擊狀態不被困死圍攻，對於我們來說生存十天也不會有太高的難度。如果說上一次任務，主神是考慮到兩隊之間覆雜的關系，確保惡魔隊不會選擇主動避戰的話，那麽，這一次主神限制我們消極比賽的措施是什麽呢？

“我們知道，作為先進入任務世界的小隊，南炎洲隊和森洲隊是非常明確的知道我們將要進入的時間點的。那麽，我們進入的位置他們能知道嗎？”

“這個，應該沒有可能吧。上次任務也不是說惡魔隊出現的位置是隨機的嗎？”

“隨機，也要看在什麽範圍內隨機。我敢肯定，如果我們引得惡魔隊提前入場，那麽他們出現的位置絕對在東方不敗的100公裏範圍內。如果參考這個結論的話，其實，後進入小隊的出現位置，在一定程度上是可控的。

“雖然不是提前入場，但只要控制劇情的發展速度，在我們進入的時間點上，引爆一個改變劇情的大事件，那麽有七成以上可能，我們會出現在這個事件的發生地點。而利用主神的這一行為機制布局的話，現在的我們出現的位置，就會是絕殺陷阱的最深處——”

我清冷的話音在空中飄蕩，即使搞不清楚狀況的新人們也不由得齊齊咽了下口水。就在這時，保護光罩消失，嘈雜的聲音撲面而來，而下一瞬間，所有的雜音都變成了尖叫——

遠處草場盡頭的森林上方，一團巨大的綠色煙霧冉冉升起。那是一個由像綠寶石一樣的點陣組成一個碩大的骷髏頭顱，還有一條蛇像舌頭似的從嘴裏伸出來，蛇頭高高揚起，威嚇似的吐著信子，逐漸升起擴散的煙霧組成的身軀，仿佛有生命一般扭動著。這團綠色的煙霧越升越高，在傍晚天空血紅晚霞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猙獰。

那是——黑魔標記！

“……偶然的吧……第四部裏也有這樣的情節……只是有人偷偷發射了黑魔標記……而已……”

鄭咤先生爭辯的聲音迅速降低，顯然連自己也說服不了。書中的黑魔標記出現在深夜，而現在太陽還沒完全西沈。雖然一個敵人都還沒有出現，但是我已經越發確定，局勢已經走向了那最險惡的分支。

我的精神力掃描，與人造人朱雯的精神屏蔽同時展開。

是的，現在的中洲隊中，能夠施展精神力技能的人有兩名。對於我來說，原本限制我使用精神技能的就只有技巧方面的障礙而已，以純粹的精神力量而論，我這具身體的資質是遠遠的超越了及格線的水平。所以，在借助八尺瓊勾玉以及被封印在其中的我制造的人工靈魂的幫助之下，多次施展了精神力掃描和精神枷鎖的我，不但早就掌握了這種程度的精神力使用技巧，還研究出了很多有趣的使用方式，只是想要直接攻擊別人卻還是辦不到。

而另一方面，擁有兩名智者的我們，很多時候兵分兩路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戰鬥效率，也就是說再配備一名精神能力者很有必要。所以，我們制造了潛力新人朱雯的人造人，並把八尺瓊勾玉交給她使用。雖然是認主過的東西，但完全服從我的命令的人工靈魂，很配合的服從著朱雯的指揮，而擁有最高權限的我，則隨時可以將三人的精神力擰成一股，以應對精神世界的險惡戰鬥。

朱雯閉眼低頭，專心維持精神屏蔽，而更習慣於結合精神力掃描的結果數據戰鬥的我，睜大了眼睛，擎出雙槍，尋找著附近精神能力者的存在。

魔法師的精神力都普遍較為強大，本來就容易與精神能力者混淆，再加上現在亂成一鍋粥的情況下，驚恐萬狀的魔法師們沒頭蒼蠅似的跑來跑去，呼喊聲尖叫聲此起彼伏，五顏六色的魔法光束雜亂無章的散射著，不時的在擊中目標後發出震耳的轟鳴。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中，想要找到一個正在掃描著的精神力源頭簡直是大海撈針。

不過，混亂的魔法師們似乎被向黑魔標記的反方向驅趕著，而在那個魔法師們避之唯恐不及的標記方向上，我有了新的發現：

“那裏，”我指著黑魔標記的方向，“出現了很多奇怪的生物，數量超過三百。對照哈利波特的小說的話，大概有巨人、巨怪、陰屍之類的吧，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滿月，或許會有狼人也說不定呢。”

“那麽，兵分兩路吧，楚先生。我，希爾瓦以及小白，”希爾瓦給他的人造人的惡趣味的取名，“我們三個到黑魔標記那裏去看看，一路上造些聲勢吸引敵人註意。楚先生你帶著其他人混在人群中離開這裏吧，安全之後找一處海邊會合。”

“……你確定？那個方向上有敵人精銳力量伏擊的可能性超過七成。”

“你也不會輕松呢，等待你們的會是現代軍隊的圍剿吧。既然身處陷阱中心，就不可能有輕松擺脫困境的方法，也沒有時間慢條斯理的尋隙破局。最有效率的手段，莫過於展示出絕對的力量將陷阱碾碎。”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活著回來——”

楚先生一貫平淡的語氣似乎有了微妙的波動，只是沒有時間讓我仔細分辨。微微點了點頭，我帶著另外兩只踏上上次任務繳獲的飛行滑板，呼嘯著騰空而起。

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雷達鎖定導彈打擊，蹲在前面的希爾瓦駕駛著滑板保持在離地面不到五米的高度，而我身後的小白伏低身體，密切關註著兩側、後面和下方，渾身繃緊，仿佛隨時都有竄出去擋子彈的覺悟和準備，也不知道希爾瓦給他灌輸了些什麽。

特制的磁力靴將我牢牢地釘在滑板上，雙手平舉，子彈向前方擋路的怪物們傾瀉而出。

雖然大多數的巫師們察覺到了危險的來源——或許只是本能的想要遠離那個標記——但依然有慌不擇路或是沒搞清楚狀況的家夥和怪物們一頭撞上。然後在巨大的驚恐中或是顫抖戰栗，或是歇斯底裏的揮舞著魔杖，胡亂激發魔法，撲騰出幾朵小浪花，然後被怪物的潮水淹沒。

雖然在小說中被描繪成可怕的危險生物，也確實能夠在平民——不管是麻瓜還是魔法師——中造成大量的傷亡，但在真正的戰爭中也不過是炮灰而已。那身高12英尺，體重超過一噸的龐然大物，能在被多道魔法光束的打擊下若無其事，卻也無法抵抗破魔、穿甲、高爆彈的三連擊；魔法版生化危機的陰屍，雖然速度加快有一定的抗魔能力，但終究也只是□□縱的屍體，只要摒除心中的恐懼從容面對就沒什麽可怕的，被爆頭一樣死個徹底。只是，要求普通民眾——哪怕是魔法師——具有這樣的覺悟，也實在太過嚴苛了。想必，如果僥幸活下來，會或多或少有所覺悟吧，我看著在怪物手下絕望呼喊著的生物們，前提是得活下來。

活下來的話，就能成為合格的戰士吧？但是，也不過是戰士而已，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都適合成為戰士的。心中覺得隱隱有些不對，隱隱覺得有什麽東西搞錯了似的。啊！甩頭，想不起來，不過感覺不是什麽緊急的事情，還是集中精神關註眼前吧。

雖然沒有時間徹底剿滅，我還是示意希爾瓦繞了一個圈子，將沿途諸如巨人、巨怪這樣的明顯目標一一點掉。一路上卻沒有發現那怕一名有能力獨自面對怪物的精英魔法師，被驚恐的情緒左右，甚至連“移形幻影”都做不到嗎？這裏果然只是用炮灰構建的陷阱，說不定還有誤導我們，讓我們低估這個世界原住民實力的的打算呢。那麽，繼續清剿下去意義也就不大了，滑板方向一擺，我沖向那源源不斷湧出怪物大軍的森林深處。

剛剛進入森林領空百米，伴隨著碎葉殘枝，四團黑影長嘯著直立起來，咆哮著、噴著粗氣，以及火苗——火龍！成年火龍，足有四只嗎？

兩只撲打著翅膀的攔路者，張開布滿尖牙的大嘴，伸長脖子噴出長達十幾米的火流，另外兩只則像是在什麽人的指揮下，小跳了兩步，轉移到我們的兩側。四只躍躍欲試的火龍組成了一個松散的半包圍圈。

攝於那即使站在地上也有五米以上身高的龐然大物，我們不得不停止前進並拉升高度。希爾瓦凝重的盯著眼前的對手，我則越過攔路者將視線投向遠方——

遠處樹木的間隙，影影綽綽的出現了眾多裹著長袍和兜帽的身影，不僅是前方，左右和後方也有。

用七十五天時間布置出的絕殺陷阱，終於到收網的時候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某一年一度的戰爭正在11區如火如荼，心靜不下來啊！所以這一章感覺文字方面有些粗糙，懶得仔細改了。嘛，至少不會像上次那樣消失再消沈幾個月，私不淡定的觀戰中……貌似一直要延續到十月中旬？

☆、哈裏波特二

白馬非馬，火龍不是龍。

不是章天正記憶中神話故事裏，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吞興雲吐霧，小則隱芥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的；行雲布雨，倒海翻江，廣有四海，位列仙班的，東方神龍。

不是芙若婭了解的大陸傳聞中，尖牙利爪、巨翼堅鱗、噴吐龍息、喜好財寶，掌握著獨特的被稱為“龍語”的魔法體系，擁有悠長的生命和更悠遠古老的智慧傳承，卻習慣離群索居一睡經年的，西方巨龍。

相較於以上的兩種存在，我眼前的火龍，不折不扣的只是會噴火的蜥蜴而已……

雖然它擁有堪比合金鋼板的堅韌鱗甲，子彈不從近乎垂直的角度射入就會被彈開無法擊穿；雖然它擁有超越凱芙拉防彈衣的結實肌肉，穿過了鱗甲的子彈只能再前進幾厘米動能就會消耗殆盡；雖然它擁有龐大的身軀將要害部位深深保護，連身上唯一弱點眼睛都被特制的水晶眼罩覆蓋；雖然它擁有與龐大身軀不相稱的敏捷身手和強大爆發力，在敏銳的野獸直覺支配下，儼然成為一個個高效率的殺戮機器——

但是，野獸終歸是野獸。智慧，是劃分前後兩種生物層次的關鍵標志，是否擁有，雲泥之別。

這種只能屈從於野獸本能的生物，根本沒有阻礙我前進的資格！

在大蜥蜴們示威似的嘶吼，試圖再次噴火的瞬間，我向它們每一只的血盆大口中，餵食了兩顆高爆彈。

然後，不理會瘋狂掙紮轟然倒下的龐然大物，我把註意力集中在了逐漸合圍的眾多人影上。這個世界的魔法師們，會帶給我怎樣的驚喜呢？

周圍的樹木被大蜥蜴們點燃了幾處火頭，並逐漸蔓延。躍動的火光和彌漫的煙霧中，逐漸逼近的身影朦朦朧朧，有些分辨不清。而且合圍的速度也沒有受到大蜥蜴們脆敗的影響，既沒有加快也沒有減慢，那不疾不徐的腳步，讓我心中湧起些許不安。

那些疑似食死徒的身影，未免安靜得有些過分了吧？雖然還沒有進入射程，但也應該有遠程魔法的壓制，為什麽還沒有一個人拿出魔杖？既然是埋伏，為什麽不用移形幻影直接出線在我周圍，而要采取這種看起來更註重心理壓迫的合圍方式？而且當最初起牽制作用的火龍全滅之後，仍然不加速趕上，造成攻勢脫節，這又是為什麽？

天色漸暗，閃動的火光和斑駁的樹影，構成了一幅詭異的抽象畫。裹著長袍和兜帽的身影，隱隱綽綽的點綴其間。

我猛然驚覺，為什麽，在這種距離，這麽多的目標，以我的眼力，居然看不到任何一個對手的臉？

為什麽，附近那逐漸蔓延的火勢，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溫暖？

光影流轉，視野變幻，仿佛焦距極速錯位的鏡頭。我什麽都來不及做，甚至無法分辨出最後的一瞬產生的念頭，神智就被拉進了那不知名的黑暗深處。

視野回覆清明，我站在一條繁忙的街道旁。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這種現代社會的人文景觀，真的是久違了呢。

感嘆著的我，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個奔跑著的小男孩身上。抱著惹眼的漫畫同人本，歡快的腳步橫穿街道，貨車七十碼疾馳而來，刺耳的剎車聲——

危險！

晃動的視野，我發現自己跑了起來。我在幹什麽？確實，我發出了救人的指令，但最有效率的手段應該是掏槍打爆貨車輪胎才對啊？就算考慮到不誤傷其他人，那麽用高爆彈的爆風將那只正太吹開也是不錯的選擇。可我現在在幹什麽？停下來，難道你要腦殘的撲上去嗎？以這個速度，只會把自己搭進去的——

為什麽，這個身體我無法控制？滿心驚愕的我，如同慢鏡頭一般，體味著自己騰空而起，將男孩推開，身體緩緩下落的感覺，而極速駛來的貨車，已經占據了我的全部視野——

被車撞死？我自嘲的想著。

進入輪回空間之後，我設想過很多種自己的死法。力戰而亡或許是個不錯的結局；被流彈擊中抑或遭遇某個不在計劃中的小概率意外，在驚愕中劃下生命的休止符；或者是在某個孤註一擲的賭局中輸掉了運氣，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嘆息中，靜待死亡的來臨；又或者犯下微小卻深刻的疏漏，在難以挽回的結局到來時恍然大悟，嘲笑著自己的愚蠢，坦然面對著最後的時刻。

但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死的這麽可笑、這麽委屈、這麽不值一提。

被車撞死嗎？這種死法，還真的有些似曾相識呢。

似曾相識嗎？等一下，我想起來了。這是我，不，這是章天正那久遠得近乎忘卻了的記憶啊。

沒有錯，根本就是記憶的重現。作為地球中國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學生，章天正生命最後的一秒鐘，被放慢了千萬倍之後，讓我作為主角慢慢欣賞回味。

可是，這真的只是回憶嗎？

我能夠分辨出貨車司機那一臉漠然表情的面孔；我能夠體味到夾雜著塵土和汽車尾氣，典型的現代人類社會城市的渾濁空氣；我能夠感覺到一粒粒灰塵打在面孔皮膚上的微微刺痛；在我的眼中，地面和貨車表面輕微的凹凸不平，陽光在每一粒塵埃表面反射的光芒，空氣中代表聲音傳播的波狀密度分布，一切都不真實得那麽清晰，卻又清晰得那麽真實。

或許，這才是現實吧。一個聲音在我的心底說。

什麽神靈、什麽異界、什麽主神、什麽輪回空間，不過是你在這個被拉長了千萬倍的一秒鐘裏，做的一個夢而已。你還是那個平凡普通的人類，那個即將死於下一秒鐘的章天正。

現在，夢醒了。視野所及之處只有一樣事物，那就是：死亡——

行走在平原上，面前有一堵墻，它向左無限遠，向右無限遠，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這堵墻是什麽？

——是死亡。（向《流浪地球》致敬。）

就如同眼前這堵，我幾乎可以用睫毛感受它的灼熱和冰冷的，鋼鐵之墻。

混雜著機油和塵土的鋼鐵的味道，原來這就是死亡的味道嗎？

害怕嗎？那個聲音在心底發問。恐懼嗎？

或許有一點吧。這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失重的感覺，就是名為‘恐懼’的情緒嗎？

只是在這之中，混雜了一些別的東西。

這令人沈迷陶醉的誘人香甜，是解脫吧。掙脫了那個朝不保夕的夢境，雖然終究難逃這一日，卻再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膽殫精竭慮。放下一切，進入永恒的安眠吧。

那一縷讓人牙齒發緊的酸澀，是不甘嗎？明明正當青春年少，明明尚有美好藍圖，明明，正在做著危機四伏卻不乏幸福點綴的甜美的夢，轉眼間一切化為雲煙。那個從容淡定的我，難道就只能存在於夢境之中嗎？

一股清泉湧出，涓細卻源源不絕。那逐漸匯成的一泓讓人神智為之一清的冰冽泉水，它的名字，叫做疑惑。

那麽清晰的記憶，那麽翔實的思考，那麽信賴的面容，那麽深切的共鳴，這些，真的都只是夢境嗎？為什麽夢境那麽真實，雖然難以鳥瞰全局，我卻可以深究每一個細節？為什麽現實卻那麽模糊，我想不起我走上這條街道的原因，甚至連想去回想它都那麽困難？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那個叫做芙若婭的名字是一場夢，這個叫做章天正的名字自然也可能是另一場夢。也許死亡來臨之時，就是夢醒時分，就能回到現實。所以……

——所以？

……所以沒有必要抵觸抗拒，放開一切迎接死亡的到來吧……

——說得似乎有些道理，只是——

吶尼嘎哦嘎西（無止境的八月啊），總覺得有什麽地方有些不對。

為什麽在夢中就可以輕易放棄？

夢裏的我也是我，夢中的選擇也是我的選擇。認為夢醒了無痕，就可以放下心中堅持隨性而為，那麽以後若是有了類似借口，是不是也可以違背原則、跨越底線呢？

當然不行！此例不可開！！

堅持的信念，在心底匯聚，油然而生的力量，讓我的神智為之一振。

對啊，夢中的我也是我，就會有一樣行為方式，一樣的信念，一樣的堅持。

那麽，現在思考著的我，踐行著的究竟是誰的意志呢？

記憶仿佛被封印了似的，有些殘缺不全。但卻有一個名字在靈魂深處宣示著自己作為答案的存在——

芙若婭，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海量的回憶湧出，高速運轉著的思維，我依然能夠仔細品味其中的每一個畫面每一絲感觸。

我就是我。既是章天正，又是芙若婭。曾經是章天正，現在是芙若婭。我沒有忘記過去，但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所以——

……所以？

——雖然由你而來，我卻已經超越了你。作為一個庸庸碌碌茍活了二十多年的平凡人類，你應該成為芙若婭人生寶藏的一部分，在她的記憶寶庫中老老實實呆著才對。

這擾人的無聊回憶，給我退散！

眼前的景象化作無數碎片，隨即重新組合成了另一幅畫面。抱著闖過一關的莫名感覺而微微放松的心情，卻馬上急劇抽緊。

面前那位青發紅衣的絕世武者，粉面桃妍的絕代佳麗，不是東方不敗又是何人？

只是，佳人喋血，武者瀕危。腹部被子彈貫穿出直徑15厘米上上的傷口，東方不敗的神情從勝券在握變成難以置信，卻又瞬間化為暴起的猙獰。

然後，她的形象迅速模糊，我的視野中只留下了那幾十枚撲面而來的閃亮針尖——

死亡威脅？切，又來這一套嗎！

我已經回想起來，我現在的處境。被拉進這片幻境的那一瞬間，我才驚覺，那包圍逼近的數百裹著長袍和兜帽的身影，竟然根本不是食死徒魔法師，而是——攝魂怪！

《哈裏波特》原著中，攝魂怪這種生物的能力不過是讓人回想起自己最恐懼的回憶，我本來以為那應該是一種類似心理暗示精神攻擊方式，可是現在，這究竟是這種生物本身的能力，或是這種能力在心魔催化作用下的產物，抑或根本就是主神的直接插手？

那些都無所謂了。

收回思緒，我正視著眼前凝聚著東方不敗最後瘋狂的針尖，緊守本心。

既然知道這是幻境，既然無法抵抗被拉進幻境，那麽就沒有必要分心考慮身體。只要絕對不相信自己的死亡，就不會因為意志迷失而死亡。至於這段時間內身體受到攻擊的可能，超出能力之外的麻煩暫時不必考慮。

照例被極度拉長的時間，麻癢、刺痛，破碎和深紅的影像，讓人後背發麻的發指體驗，我又一次仔仔細細的回味了一遍。

惡心的感覺，想要偏轉視線，想要閉上眼睛；身體抽緊，微微顫抖，牙關緊咬，那時趨利避害的本能在瘋狂發出警報。好在我已經不是初上戰場的菜鳥，見識過生化危機中喪屍滿城的我，眼下的小場面還在接受範圍之內。

完全失去光感，最深沈的黑暗。心頭一松，應該結束了吧。雖說又過一關，但究竟要怎樣才能脫離幻境呢？而且，如果是心魔作祟的話，應該不會嚇唬我一下就簡單結束的吧？

沒有視覺，眼前是無盡的黑暗，沒有聽覺，耳邊是無垠的寂靜。沒有重力，沒有方向感。仿佛傳導痛覺的神經沖動都被凍結在了時間的縫隙裏。沒有空間感，沒有時間感。我處在虛空中，沒有任何感覺回饋，也無法主動感知什麽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心中默數，從一到十。

沒有任何改變。還沒有結束嗎？

壓下心頭的小小不安，繼續數數，直到一百。

沒有任何回應。

視覺，沒有恢覆。無邊的黑暗，分不清濃淡；聽覺，沒有反應，不管是最細微的風聲，還是心跳聲，血液流動的聲音，一點都沒有。讓我懷疑，自己是否還擁有眼睛和耳朵這兩個器官。

心底激起幾縷亂流。

繼續數數，直到一千。

為什麽還沒有結束？從剛才鋼針的速度來看，時間應該是被拉長了百倍左右，那麽現在時間應該到了吧。

那麽，應該有其他原因。

這裏只是幻境，我並沒有認同自己眼睛被刺瞎的事實，聽覺更沒有失去的理由，嗅覺、觸覺統統沒有反饋，發出指揮身體的指令石沈大海，就連精神力也無從調動。

這樣的情況，要麽是我的意識被拘禁封印，要麽是時間的流速被無限放慢，甚至是完全停止了，又或者我的時間感被極大的加快了。

只是具體是哪一種情況，我完全無從分辨。

那麽，該怎麽辦？

名為恐懼的液體在心底翻湧，逐漸沸騰，化作絕望的蒸汽，沖擊著叫做理智的閥門。

收束心神。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我現在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繼續數數，直到一萬。

仔細想想，如果這個任務世界中真的有什麽存在能在一個照面之下封印我的意識，那麽這就絕對是一個超出了我們能力範圍的任務。而如果出手的是主神的話，沒有為了我這樣的小人物大費周章吧？或者說主神發現了我插隊的事實？可是能夠容忍張傑先生那樣的變數，我又完全沒有破壞試驗的能力，而且還很努力的走在主神規定的道路上。最重要的是，丫為什麽不直接秒了我？

那麽第一種情況排除。單純是時間的改變嗎？

其實現在的我不可能分清時間的流速是極慢還是靜止，也無法分辨是外界的時間減慢還是自己的時鐘加快。不過，或許有暗中動手，但至少從名義上講，造成這個結果的不應該是主神，多半還是那群攝魂怪的流毒。

那麽，不管是直接幹涉時間，還是幹擾我的感覺，這都是一種逆天的能力。而強大的能力，就意味著大量的消耗，以及作用時間的限制。

減緩時間，或是加速我的時間感，都只是把這原本短短一瞬的時間極度拉長，但再長也是有盡頭的，終究是一個有限量。而即使是完全的靜止時間，也不可能永久的維持，到作用解除之時，實際效果也不過是相當於把時間流速降低而已。換句話說，只要我能夠耐心的等下去，有限長的時間內，一定可以回覆到正常的時間中。所以——

繼續數數，直到十萬。

這一關的內容已經很清楚了不是嗎？關人小黑屋會造成怎樣的心理影響，我也是知道的。與世隔絕的孤獨，與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會醞釀出怎樣的恐懼和瘋狂，我正在細細體味著。原本翻湧的情緒現在已經化作驚濤駭浪，理智如同一葉孤舟，如風中殘燭，苦苦掙紮。

有限長，是多長呢？

在純數學意義以外，沒有永恒，沒有無窮。實際中我們所說的無限，不過是因為看不到極限。所以，只要是我看不到盡頭的長度，對於我來說那就是無限長，如果我的意識堅持不到最後便會崩潰，那麽這個只存在於理論中的有限長又有什麽意義？

已經過了多久了呢？十萬秒的話，已經超過一天了啊。還要多久？十天？一個月？一年？十年？一百年，還是永久？

記憶深處浮現出很久以前看過的一部科幻小說，一個人墜向黑洞，在同伴眼中瞬間就消失在視界之外，但對於達到光速的他本人而言，時間完全停止，墜落的過程將永無盡頭。和我現在的情況是多麽相似啊，在外界看來短短的一瞬間，對於我來說，或許就是永生的囚籠。

名為孤獨的靈魂顫抖愈演愈烈，試圖席卷我的整個腦海。無數雜念翻湧，化作疾風驟雨，意識的火苗微弱的閃動著，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堅持！靈魂用最後的理智發出吶喊，卻完全淹沒在狂風暴雨之下。空間中開始回蕩起絕望的呢喃，從隱約的背景，逐漸化作合唱的共鳴，最終成為無數聲音共同的呼號：

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如同幻風激起的滔天巨浪，傾瀉而下，撲面而來。意識裏最後的一點光明，閃動了幾下，終於化作了一縷裊裊輕煙——

原來，我也不過如此嗎？

水珠滴落湖面，蕩起層層漣漪。空靈的聲音將我驚醒，我，我還存在嗎？

眼前依然是一無所有的黑暗，但又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驚濤駭浪依然沒有停息，但已經無法影響到我。仿佛有什麽屏障，將我的意識與那些裹挾著恐懼和絕望的雜念洪流分隔開來。

這是什麽？現在是什麽狀況？

雜念與情緒的洪流被分隔在外，一時間我只覺得頭腦無比清醒，思維異常清晰。雖然小說中出現這樣的情況，多半都是主角功力有了突破，但我知道了，那只是巨大的落差造成的錯覺，現在的我，不過是把種種產生雜念的情緒剝離出去，單純剩下的主體意識。

問題是，怎麽做到的？

意境？或許有可能吧。不過真要以為自己剛剛堪破了這一關，那就是純粹在做夢了。或許有不勞而獲的能力，但絕沒有不勞而獲的境界；魚可以撿到，但漁卻只能自己學習。雖說有風老前輩的言傳身教，自己也仔細琢磨了很久，但終究也不過是一知半解而已，甚至還比不上已經摸到一絲邊緣的希爾瓦。與其相信稀裏糊塗的頓悟，倒不如找找是不是有什麽外因。

而說到外因，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上次任務中讓我僥幸生還的那個，在我意識深處突兀出現的超級計算機。

真的會是因為這個嗎？

智慧生物的意識，究竟是什麽呢？

有證明自身存在，區分自我與外界的自我意識，有用來進行理智分析邏輯計算的理性思維，有產生快樂和痛苦的感覺，並以此左右本體行為的感性思維，還有將一切經歷打包封存的記憶庫，又或者其他的一些諸如情緒、欲望之類雜七雜八的衍生產物。

是包含以上這些的全部，還是僅僅需要其中的一部分？

自我意識當然是不可或缺的，但單單擁有這個也不過只是一只靈智初開的生物而已，懵懵懂懂，渾渾噩噩。此外，情緒和欲望這些衍生產物往往是做傻事的誘因，但智慧生物是不是就應當完全摒棄這些東西呢？從感覺上來看，理性思維的成分越高，產生衍生物的幾率就越小，而感性思維的比例越大，產生衍生物的可能就越大。那麽是不是感性與理性的比值越小，就越接近智慧生物的定義呢？

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到，現在的我，理性程度前所未有的高，就好像，所有與感性相關的進程都與系統主進程脫鉤了一樣。不，仔細辨別的話，應該是在我的意識主系統崩潰之後，一個安全模式的操作系統緊急啟動，理性思維有幸成為新系統的系統進程，而感性思維則被排斥在外。因而，我可以如同調試程序一般分辨感性思維的占用內存，剖析它的源代碼，跟蹤輸入和輸出數據，品味著它如同心臟般的搏動，汲取著一絲絲的精神力，輸送出澎湃的情緒洪流。真是奇妙的體驗。

雖然還沒有辦法找出我的這種狀態出現的原因，但解決眼前的危機才是首要的。雖然負面情緒被隔絕在系統進程之外，暫時遠離了意識消散的危險，但我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隨著大量情緒的產生，我的精神力不斷的被消耗著。雖然在平時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正常損耗，但在這個凝固的時間中，在看不到盡頭的前提下，只出不進的精神力赤字，就是生死攸關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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