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京都還不是京都，鷹之神社卻已經是鷹之神社。

微茫的出現似乎讓那個人變了很多。但是那種改變，在菊下潤看來總是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令人擔憂的狀態。

可是他們之間還遠沒有親近到那種程度，所以他也只能作為旁觀者看著。看著微茫被教導的越來越強，越長越大，看著她從半人半蛇蛻變成美艷驚人的大美女，雖然那雙眼睛從來沒有睜開過。

“虺族每隔一定時間就會生出一個有著美杜莎血統的後代，她的眼睛能殺死萬物，不睜開也是正常的。”蘇如此解釋。

“看來一不小心還是見到了寶啊……”菊下潤忍不住喃喃嘆道。光這一手就足夠她淩駕眾人之上了。

“想什麽呢。”蘇笑的邪惡。“我說的可是‘殺死萬物’，這個萬物可沒有敵我之分。”

“啊哈？”菊下潤傻眼。

“也就是說，哪天你讓她睜眼看一下你，你就碎成一塊一塊的了哦~”蘇揶揄外人從來不惜餘力。

“……”菊下潤無力的扭過頭。

不過，這樣的一雙眼睛……也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因為範西苑對微茫的特殊態度，所以神社眾人也隱隱對她有著一定的敬畏，再加上她特殊的血統和能力，似乎成了神社裏繼少主範西苑和二少主蒼羅之後第三個身份極高的人。因此，在外人都暗暗稱微茫為神社的三小姐。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範西苑也只是一笑而過。

“三小姐就三小姐吧。”他滿不在乎地說，“聽起來也不錯不是麽？”

於是三小姐便成了確定的稱呼，成了神社第三位少主。

微茫對此更是無所謂。從她醒來以後她就對同樣來自地獄的範西苑表達出了明顯的崇敬，對他幾乎言聽計從，比最忠誠的暗衛都聽話。他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

這或許是因為微茫也是地獄的物種，對他理解的人比較多吧。菊下潤是這麽想的。

而似乎也因為是菊下潤救了她的原因，微茫和他的關系一直不錯，算是很好的朋友。而微茫本人則是極為冷淡的人，和神社其他人的關系反而不是很親近，甚至算的上冷漠。或許這也和虺族人自己的特性有關。

因此，當微茫開始改變的時候，菊下潤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人。

“你……對少主，是不是……”某日，菊下潤和微茫閑暇，坐在一起喝茶的時候，菊下潤終於忍不住問了起來。

“什麽？”微茫端著茶杯的手很自然的頓了一下，側頭面向他。雖然她無法睜眼，但是卻依然能給人她在看些什麽的感覺，所以那一刻菊下潤也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視線。

平靜淡然的沒有絲毫變化。

難道是他感覺錯了？他忍不住開始懷疑。但是還是決定問清楚。

“我是說，你是不是……愛上少主了？”頓了頓，他還是把“喜歡”換成了“愛”。在他看來，微茫對範西苑的感情用喜歡來描述實在是太淺薄了。雖然“愛”聽起來似乎也不是很對……

“是啊。”沒想到微茫回答幹脆的出乎意料。

“……唉……”菊下潤被她這種回應態度弄得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微茫將茶杯放到嘴唇邊輕輕沾了沾，然後又將茶杯放了回去。她扭正頭“看著”庭院裏的風景，面上的表情淡然而平靜。

“我並不知道這份感情裏摻雜了多少其他的成分，但是我確實愛他。”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覺得我要愛上他只是遲早的事。”

菊下潤臉色郁悶了。

“虺族人都是很敏銳的。這種敏銳包括感知自己。”微茫的頭向他側了一下又回到原位，像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可是你們是不可能的。”菊下潤調整好表情也不再看她，看向庭院輕聲說道。“他對你沒有那種感情，我看得出來。”

“這沒什麽。我愛他就夠了。”微茫淡淡說道。“我愛他，所以我能為他做更多。而他需要這樣的人。”

她絲毫不在意他對她的利用。

菊下潤忍不住去看眼前這個人。虺族都是美麗的，她也不例外。在人類世界這麽長時間，他所閱讀的文獻書籍包括傳說都充分的為他描繪了一個完整的地獄，而在那個黑暗卻美麗的世界裏，有這樣一群半人半蛇的半人族，他們如同毒蛇一樣美麗危險，一如那個名字。

可是她比虺族的美麗更加出彩，她的身上天生就帶著一種淩然的氣勢，或許這是她返祖的美杜莎女王血脈賜予她的，但是這確實讓她變得極為出眾，甚至變得令人畏懼。

如果沒有範西苑，如果沒有那場冬季的意外，或許她會在地獄她的族群裏成長成一個族人敬畏的、強大的女王吧。

可是現在，這位女王，卻坐在這個狹小的世界的一隅，端著茶杯靜靜地說出了那樣的話。

是這份愛，讓她變得那麽卑微了嗎？

微茫突然轉過頭，從黑暗中降臨的視線如若實質般落在菊下潤的臉上。“你在憐憫我？”

“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憐憫的。”

菊下潤忍不住苦笑。“誰知道呢，我似乎總在憐憫你啊……”

曾經憐憫你的命運而解救了你，如今又憐憫了你的愛情……

在那之後，又要做些什麽呢？

正如微茫自己所說，她愛著範西苑，那份愛與那個人無關。

或許也正是因為與他無關，他才會那麽冷漠甚至冷酷。

那樣的人，甚至連微茫後來自己想來，也會忍不住心寒。

那是鷹之神社的一個平常的日子。

但是那個平常的日子卻因為有了幾位不平常的來客而變得特殊起來。

就在那一天，鷹之神社的眾人才知道原來他們的少主還有一個極為令人震撼的身份。

就在那一天，微茫發現她的愛情即將化為冬雪，在陽光下融化的一幹二凈。

範西苑接待的那一群特殊來客裏，有一個看到了微茫。

“那個人……”他有些訝然的看著範西苑。“是虺族吧……”

“是呢。”範西苑淡淡地笑了起來。“很驚訝是嗎，我當初看到她也很驚訝呢。”

“不……她身上的氣息我從來沒有在虺族發現過呢。”那個人顯得非常激動並且興奮。“那難道是……傳說中的返祖血統嗎？”

虺族之中每隔幾代就會剩下一個擁有美杜莎返祖血統的後裔，她們繼承著極為強大的祖先的血脈，一雙眼睛幾乎無所畏懼。

“似乎是這樣呢。”範西苑只是淡笑著回答著一些模棱兩可的內容，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割愛，我一直在尋找傳說中的返祖虺族。只可惜一直都沒有什麽結果。”

“是麽，”範西苑輕笑一聲。“我會告訴她的。”

“那真是……萬分感謝您的慷慨！……真是……不論何時都充滿了王者的風範的人啊……”

那青年人半垂著眸子笑得慵懶而令人迷惑。

“啊啊……這麽說實在是……”

……

微茫那時候突然覺得有些迷茫。

正如她想要表現的那樣的忠誠那樣，她把自己毫無保留的獻給了那個人，從身到心。

因此，相對的，她也是希望他是珍惜的。

哪怕不能像她一樣愛她，但至少能夠珍惜她的感情。

可是有些時候，那個男人真的冷酷的令人恐懼。

她回到櫻苑坐在走廊上發呆，呼吸間似乎聞到櫻花的氣味。

那並非來自櫻苑。

整座櫻苑其實就只有一棵櫻樹，就是她院子裏的這棵。

其餘的，不論種下多久，只要在櫻苑，就很快會死掉。

明明是櫻苑，卻偏偏只有一棵櫻樹的存在。

明明是愛情，卻偏偏放在了一個不懂珍惜的人的身上。

他是不懂珍惜嗎？

——他是根本不懂那是什麽吧。

微茫擡起雙手捂住臉孔，突然覺得很難過。

她等了很久，終於等到範西苑來找她。

站在櫻苑的那棵櫻花樹下，她靜靜的“看著”那個人步履輕盈而優雅的從外面走過來，清風拂面揚起發梢露出一張俊美如鑄的臉。

“微茫，有件事想要和你說。”

“說什麽？”她等到他走過來停下腳步之後才慢慢問道。

雖然已經知曉，但是她依然想要聽他親口說一遍。

如同給自己反覆不停的折磨。

“我想問問你，願不願意離開這裏……”範西苑的聲音很輕，帶著淡淡的笑意。“回……地獄。”

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也依然溫和的像是那個曾經她所見到的那個人一樣，完美無缺的讓她找不到一點點缺陷。

現在想來，這又是多麽可怕的一種景象。

“回地獄？”她故作不知的疑惑。“為什麽我要回地獄去？”

“我只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他淺淺地笑著，似乎絲毫沒有強迫她的意思。“因為你的血統特殊，我在想你會不會更願意回到地獄去。畢竟，在這裏，沒有什麽能夠幫助你的東西……”

“所以你覺得我回地獄比較好？”她忍不住笑了一聲。

“當然了，如果你……”“你直到現在還在裝傻嗎？”她卻已經忍不住了。這樣子虛偽的兩個人又有什麽意思呢？或許他已經習慣了偽裝，但是她還遠沒有他那樣自在。

面對那張毫無破綻的臉，她突然好想上前撕裂他。

“……微茫？”範西苑露出茫然的表情。

以假亂真。

她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你真的不知道嗎，西苑？”

“不知道——我愛你——這件事？”

那個人微微一楞。

“微茫……”

“我真是不能相信你。”她忍不住冷笑起來。“直到現在你都表現得那麽無辜……”

“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樣……”

範西苑皺了下眉頭。“微茫……如果你不願意大可直接告訴我……”

“我的表白讓你很困擾？”她可笑道。

範西苑保持著蹙眉的姿態看著她，眼底搖晃著一些晦澀難名的光彩。“微茫，我們能先不提這件事嗎……”

“我沒想讓你感到困擾。”她突然有些累。“但是我也不想回到地獄去。”

哪怕是這樣，她還是想要呆在他身邊。

“可是我覺得你回去會好一些。”那個人認真地建議道。“地獄才是你的故鄉。”

“那裏不是你的故鄉嗎？”她無奈反問。“如果要回去，為什麽你不回去？”

“會有專門的人送你回九獄。”範西苑抿了下唇避開她的問題說道。

“我不會回去的。”她的聲音冷了下來。“九獄、虺族，已經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範西苑覆雜的看著她。“微茫……”

“你想拋棄我，為什麽？”她突然笑著問道。

他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所有的番外章都將以羅馬數字的序號表示。之前還有一篇本應插入的番外，但是很可惜JJ不能插入額外章節，所以只能在最後放出了。根據序號大家可以清楚是哪一章之後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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