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再也沒有一個冬天，比那個冬天更冷。

落雪覆蓋著街道，烏黑被塗抹成蒼白，天空灰暗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剝落下來，淩冽的風吹拂著幹枯的樹枝，發出刷刷的荒涼聲音。

在那個還很落後的年代裏，像這樣的寒冬，除了富有的人可以呆在富麗堂皇的屋舍裏披著貂皮大衣坐在壁爐旁邊取暖喝茶，窮苦之人就只能所在墻角瑟瑟發抖。

每一場大雪之後，都會平白無故多生出幾具瘦骨如柴的屍體。

他們就是在那個時候來到那裏的。突兀並突然，仿佛是從遮天蔽日風雪中走出的幽靈一般，緩緩降臨那個陷在暴風雪中幾欲崩潰的城。

“呀來呀來，要不是一般人還真是到不了這個地方呢~”少年菊下潤穿著白色半袖短打，露著細白的小臂和腿腳，就像是感覺不到這寒冬暴風雪的溫度一般悠閑地雙手托著後腦勺走在空無一人落滿積雪的街道上。

“這個地方每年冬天都會變成這樣。”在他前方走著的人穿著一件齊地的黑色鬥篷，兜帽牢牢地蓋在臉上，風吹也紋絲不動，只有低沈溫和的聲線伴隨著風雪飄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哦……”菊下潤轉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打量著周圍街道兩邊門窗緊閉的居民屋舍，嘴裏嘟噥。“快點出來個惡魔讓我大幹一場啦……”

那個時候人類所寄居的位面還極為動蕩，各種黑暗的生物的意志通過寄生的方式隱藏於世界各處，通過各種方式傳播著自己的恐怖。瘟疫、違背常理的現象、奇怪的人和傳說，都在這個時候肆意的攻擊著愚昧無知的人類的世界和精神。那個時段被稱為人類的“黑暗時代”，也是允許他們光明正大大肆狩獵的時代。

“這個地方可沒什麽惡魔。”披著鬥篷的人停下來回頭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對他說道。“所以你最好還是乖乖地什麽都不要做的好。”

“這不公平！”菊下潤對他的話顯得極為不滿，放下手臂用腳踢了下地上的雪。“我再怎麽說也是驅魔一族的後裔！”還是最血統優秀的那個！

“正因如此，所以，如果你不想讓帝氏的人知道你的位置，就不要隨便動用自己的力量。”鬥篷人淡淡地說了一句，轉過頭繼續前行。

每一個帝氏的後裔都有他們自己獨特的能量使用方式，像他這樣的未成年孩子還沒有形成自己系統的能量運作體系，也無法很好的節省力量，每一次釋放都是在浪費。現在他們正在游歷，沒有那麽多的好東西能讓他恢覆，所以還是不要亂用的好。

更何況，要等帝氏放棄對他的追查，至少還要很多年。

菊下潤聞言臉上的表情立刻被無力取代，腳下快走了幾步跟上了那人。

“每一個少年年輕時都有一個拯救世界的夢想啊……”

“你還是個兒童，所以就不要說少年的事情了。”鬥篷人擡起手臂用藏在寬廣袍子下的冰冷手指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蛋。

菊下潤鼓起臉，憤憤不平的瞪了他一眼。

由於他們只是借道，所以並沒有在這個城市停留的打算。更何況，他們身份特殊，還是盡量少接觸普通人的群體比較保險。

不過就說命運的意外，竟然讓他們在離開城市之前有了不一樣的收獲。

“就這麽走了，我今天的晚飯怎麽辦？”看著越來越黑的天色和越來越暗的光纖，菊下潤一臉郁悶地說。

“離開這裏暴風雪會小一些，到時候自然不用擔心食物。”鬥篷人好笑地說。“放心吧，怎麽會餓到你。”

“可是我現在就很餓……”他打量著周圍的屋舍，失望的發現竟然找不到一個看起來能去借宿的地方。

“不用看了。這裏的人很排斥外人。”鬥篷人看著他的樣子，無奈的搖搖頭。

“你之前來過？”菊下潤扭頭看了他一眼。

“當然。”鬥篷人輕笑道。“這裏曾經是個很大的都市。”

“可是現在看起來甚至還沒之前咱們到過的那個鎮子繁榮。”菊下潤扁扁嘴。

“暴風雪摧毀了這裏。”鬥篷人淡淡地說。“這個地方可能不出兩年就會變成一座死城了。”

“為什麽？”菊下潤不解地問道。“這暴風雪一看就不正常。”

“誰知道呢。”和他無關他才不關心。鬥篷人伸手掃了掃吹進領子裏的雪花，接著說道：“我們得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離開這裏，否則就走不了了。哪怕是我，也沒把握在被暴風雪包圍的情況下找到一條安然無恙離開這裏的路。”

“好吧……”菊下潤嘆了口氣邁開步子準備跟著他走開。但是就在那一刻眼角突然瞥到了什麽東西。

“等等。”他伸手拉了拉鬥篷人的鬥篷叫住他，然後返身朝著一個小巷子跑去。

“你發現了什麽東西？”鬥篷人跟著他走進巷子。

菊下潤蹲下身在一片被雪覆蓋的垃圾堆旁邊看了看，站起來沖他無語的聳聳肩。“沒什麽，一條凍死的蛇而已。”害的他還以為那裏有個什麽東西。

“哦？”鬥篷人上前兩步低頭看了看那節從厚厚的積雪中伸出來的凍得硬邦邦的蛇尾，看了一會，突然伸手拉開了菊下潤。

“怎麽了？”他疑惑的看過去，卻見他伸手抓住了那條蛇尾巴，用力的向外拖拉起來。

“你在幹嘛？餓了？”所以準備吃蛇羹？菊下潤眨眨眼睛。

“潤，你的眼神真不錯。”鬥篷人輕笑了聲沒理他的揶揄，用肘部輕輕碰了碰他。“你看看這是個什麽東西。”

“什麽？……”菊下潤說著低下頭看過去，下一刻差點跳起來。“媽呀！”

明明他看到的只是一節蛇尾，但是那人竟然從雪地裏拉出來一個小女孩！

“是一只虺族。”鬥篷人看著那個凍僵在雪中有著詭異蛇尾的小女孩輕聲說道。“真是有意思的發現。”

“虺族？”菊下潤回過神來茫然的看著他。“那是什麽奇怪的種族？”

“來自地獄的半人物種之一。是半人半蛇的種族。”鬥篷人隨便的解釋了一下，然後附身去查看那個小女孩的狀態。

“已經進入冬眠期了，沒死。”說完他立刻松手站了起來，變回之前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

“……”菊下潤面對這樣的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沒死……所以就要繼續扔到這裏嗎？”

“否則吃了她嗎？”鬥篷人奇怪反問道。“虺族身上都是有劇毒的，就是你吃了也會死的。”

“……”他就是再餓也不至於吃這麽個東西。

“所以走了。”鬥篷人轉身就要走。“再晚就沒辦法出城了。”

“……我說，你就不奇怪為什麽地獄的種族會出現在人類世界嗎……”菊下潤無力道。

“這事和我有什麽關系。”對方的回答冷淡。“她就是死在這裏也是這裏人的事。”

“不過你不是說她沒死嗎！”

“等有人發現的時候她就死定了。”鬥篷人隨意道。“還沒成年的虺族是沒有完整的類人形態的，這種半人半蛇的樣子只會讓人把她當做怪物殺掉。”其實本來也就是個怪物。

菊下潤本來覺得自己簡直和地獄生物差不多對人和其他東西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可是現在他突然發現他其實和真正的地獄生物比起來差遠了有沒有。“我們不能帶上她嗎？”他忍不住道。

“你想帶上她？”鬥篷人回頭看著他笑道。

“嘛……反正你也搜羅了很多人嘛……”菊下潤無奈的嘟噥。他們一路走來已經遇到了各種不同的人，有些人被他們所吸引心甘情願的追隨他們，都被他以各種理由打發去了一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只知道那裏就是他們旅行的終點。

“好吧。”鬥篷人大方的應了，重新走了過來，隱藏在黑暗下的眼神掃過他，又帶了點忍俊不禁的意思。“我似乎也忘記了啊，你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啊。”

菊下潤：“……”之前誰說他還是個兒童來著！

因為突然的變故，他們只能在這個城市停留一晚，好解救那個在冬眠期被凍僵的虺族小女孩，順便把她強行喚醒。他可不想抱著一個小女孩繼續接下來的路程。冬季可是還有很久才結束啊。

只是，在等到菊下潤用水擦幹凈那小女孩的臉之後，一直坐在旁邊看著他們的那個人，卻突然站了起來。

“怎麽了？”被嚇了一跳的菊下潤舉著手裏的毛巾茫然的看著他。

鬥篷人沒有回答，只是大步從桌邊走了過去，站在床前低頭怔怔的看著虺族小女孩那張熟睡的臉。

菊下潤被這個架勢驚到，退後兩步站在那裏也不敢開口了。

等了很久，他才突然聽見那個人輕的幾乎捕捉不到的聲音，一向平靜溫和的音色就像是這個城市冬季裏突然降臨的暴風雪一般，將整個世界都籠罩的灰暗下來。

“……她……”

“很像一個人。”

“……誰？”菊下潤本來不想開口，但是看著他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問了。

那個人卻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俯下身，深處斂在鬥篷中蒼白修長並且冰冷的手指，輕輕沿著女孩昳麗的臉容輪廓劃過。

“那是我的……”

最後的話語，他後來回想了很久，也依然想不起來，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形容詞。

或許，那個時候，他本就什麽也沒有說吧。

他只是看著那個女孩漂亮的臉很久，久到一夜無眠。

待到第二日，在那女孩醒過來之前，他突然對菊下潤說道：

“我們該回去了。”

菊下潤一楞。“回去？不再繼續游歷了嘛？”

他輕輕點頭。“對。”

菊下潤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不舍。

他輕輕笑了，笑聲中卻比往常多了幾份沈重的意味，變得不再那樣輕松淡然。這讓他忍不住想，那個女孩到底是和誰如此相像，才會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只是他不說，他永遠不會知道。

那場旅途到底是結束了。因為他一時心軟救下的一個虺族小女孩。

那個女孩被他取名叫“微茫”，菊下潤和微茫自己都不理解這個名字的意義。

問他時，他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哪有那麽多意義。”

“你出現在風雪交加的冬季裏，落雪微茫，你也就是微茫。”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還有多少人還記得微茫……前文少量的提過，是CAT到來之前神社的三小姐，後來死了，據說死因和範西苑有很大關系。在結尾倒計時開始由於有關於她的一些描述，所以夾雜放入關於微茫過去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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