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雪野璃妍在一陣窒息之中醒來。

她掙紮著將蓋在身上的棉被扯開露出胸口，但是又因為寒冷不得不再蓋回去，最終她只能醒過來。

脆弱的肺臟發出警告，她無奈只能叫雪代過來幫她穿好衣服，準備去一趟【懸世】。

大概流會罵死她吧……看著給自己綁腰帶的雪代，她喃喃地想。

【小姐今天有什麽計劃？】雪代為腰帶打好結後滿意地站在一旁恭敬地問。

“去【懸世】吧……”雪野璃妍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想了想擡手指向衣架上的羽絨服。

雪代楞了一下，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懸世……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我替小姐去吧？】

雪野璃妍眨了眨眼睛有些無奈的嘆息一聲，“不行，我得讓流幫我看看情況……”

雪代猶豫了一下，上前一邊幫她整理衣領一邊欲言又止的看著她。【小姐……流大人……現在似乎不在神社呢。】

雪野璃妍一頓。“怎麽了？”她略感不妙的瞇起眼，盯住眼前的女孩。“他怎麽突然離開懸世了？”

流的身份雖然看起來不比其他人都低，但是大家都很清楚他是跟著少主的，也是少主唯一的專職醫生。可以這樣說，在神社，流其實根本不需要給其他的成員治療。這並不是他的責任範圍。

如果沒有什麽事情的話，流是不會離開【懸世】的。

雪代佳玲被她的眼神嚇了一下，有些不安的縮了縮肩膀。【這個……屬下也不知道呢……】

雪野璃妍卻很快想到了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範西苑出事了。

除過那個人出事，流絕對不會就這麽離開。

想到這裏她立刻朝門口走去。“我去【懸世】問問看。”

雪代佳玲急急忙忙跟上去。【小姐，外面很冷對身體不好，我替您去就行了吧！】

她恍若未聞的走進院子裏。“沒事，我也得去拿藥。”

【這個屬下都能幫您做的……】雪代拉住她的衣袖哀求道。【您看起來很虛弱……】

雪野璃妍猛地停下腳步回頭，雪代看著她的表情充滿了憂慮與急躁。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

將衣袖從雪代手裏扯回來，她向著她走了兩步，逼迫雪代不得不退後。

“神社出了什麽事？”

【不，小姐……】

“少主出了什麽事？”她不斷迫近的追問著，直到雪代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搖著頭靠在了柱子上，無法再退後一步。

【小姐，您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確實，京都的初春比香港冷的多，落在院子裏的雪還沒有化完，風也依然淩冽如刀割。

她才吸了兩口氣，就覺得嗓子發幹發癢。

“你說不說？”雪野璃妍盯著她問。

雪代紅著眼睛搖了搖頭。一絲聲音也不再出。

“好吧。”雪野璃妍了然的點點頭，轉身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院子裏的櫻花樹下面擡頭往上看去，低聲叫了一句。

“天葬。”

雪代臉色丕變。

暗衛天葬順從的從不知何處的陰影中走出來，璃金色的眼眸反射的白花花的雪色一片刺目的亮和冷。走到雪野璃妍身旁不遠，他恭敬屈膝。

“小姐。”

雪野璃妍低頭看了眼腳下，薄薄的雪層之下隱隱可見泥土的顏色，被她踩過之後也顯得臟了起來。櫻樹的樹根起伏在土地上被泥土勾勒出痕跡，她入神的盯著那些弧度，低聲開口：

“你說，天葬。神社——或者是我們的少主，出了什麽事？”

雪代佳玲一旁猛地超前撲了幾步像是想要阻止，但是最終還是停了下來，無力的跌在地上。

暗衛和他們這些影衛不同，是絕對不會違背主人的命令的存在。不管那些命令被執行後的結果如何都不歸他們考慮。

天葬不會隱瞞，也不會對她撒謊的。

果然：“少主在大阪受到了NOON的襲擊，身受重傷。”

雪野璃妍的肩膀一僵，頭慢慢地轉了過去。

“重傷？”她的聲音聽起來並沒有什麽變化，但是正因為沒有變化才讓雪代佳玲膽戰心驚。

【小姐，沒有那麽嚴重！您不要——】“你閉嘴。”冰冷的視線掃了她一眼，雪代佳玲肩膀一抖，不甘心的低下頭噤了聲。

隨機雪野璃妍又沖天葬揚了揚下巴。

“繼續。”

天葬順從的繼續開口：“據說是NOON有人使用了【Green forest】。”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平穩，似乎少主受傷跟他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Green forest】。雪野璃妍乍一聽到這個詞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那是能殺死神明的劇毒。

而那個人還遠遠和神明沒什麽聯系。她這樣想著。

嗓子突然有些發癢，胸口再一次泛上熟悉的令人不適的絞痛，她擡起手按了按胸口，側過頭微微躬下腰，用力咳嗽了兩聲，感覺有什麽粘稠的東西從喉嚨裏咳出來，呼吸才稍微順暢了些。

眼前的薄雪卻變了顏色，快速的融化了下去。

一旁的雪代佳玲抱著頭無聲的哭叫起來，驚慌失措的朝著她爬過去。

【小姐！！！——】

天葬比她更快的沖了上去用手臂托住了那個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影。

“小姐。”他低聲叫了一句，聲音這才有了波動。

雪野璃妍的神情依然很茫然，她順勢看向那棵沈默的像是死去了一般的櫻花樹，在那無限向上延伸的枝條的盡頭，雪後的天空帶著微微藍色的白，隱隱又像是泛著灰，反正不是一種顏色，反正不是幹凈的顏色。

那樣汙穢沈重的顏色仿佛全部掉了下來壓在了她的胸口上，讓她喘不過氣來，初春幹冷的氣息撩撥著脆弱的呼吸道，似乎只有用力的咳嗽幾下才能把那種難以忍受的感覺驅散。

於是她閉上眼，用盡全力的咳出聲來，有什麽東西順著這些動作從胸腔裏滾出來，帶來難以言喻的輕松和暢快。只是嘴裏有些酸甜的腥氣越發的濃重了起來。

雪代佳玲的哭聲一直在腦海裏回蕩，伴隨著一些聲音，她不耐的皺皺眉撇開頭。

好吵啊……你在說什麽啊，不要再說了啊……

她很不舒服，很累，很想睡。

時間還早吧？所以，再讓她多睡一下也沒關系吧……

反正……那個人來了就會叫醒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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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展夏撥弄著呼吸機上的鍵位，臉上略帶一種不耐又焦躁的神情冷眼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又看了眼坐在旁邊低頭抹淚的雪代，皺了皺眉頭。

“現在都躺下了誰來管事？”她不悅地說道。“怎麽都這麽自私……”

雪代擡起頭紅著眼睛無助的看著她。

嚴展夏被她看得心裏一陣煩，不爽的轉過身去揮揮手大口嘆氣。“行了行了我管我管我管還不行嗎……什麽時候能夠省心一點……”調整好了數值，她拉了把椅子做到一邊，盤起手盯著床上昏迷的那人看。

看了半天，等到對面的雪代的狀態也調整回來，她這才晃晃腳尖開口詢問情況：“是不是她知道少主的事了？”

雪代頷首，自責的低下頭，用手抓著自己的膝蓋。

嚴展夏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翻了個白眼。“本來沒事，被她一鬧弄得好像少主真的快死了一樣……”

雪代擡頭不讚同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

嚴展夏撇撇嘴角別過頭看向窗外。她可不敢告訴這些人其實他們的少主真的快死了。

希望流真的有辦法阻止Green forest的毒素對少主身體的侵蝕。否則……真的是神明降臨也無法拯救那個人了。

能夠殺死神明的劇毒，從來都不是傳說。

如果這次的危機能夠過去，NOON的命運又要走向何處呢……

想著這些，嚴展夏的眼神慢慢變得沈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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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流是被兩個助手攙扶著走出來的。

站在走廊裏的蘇看著他的樣子，準備邁上前的步子又收了回來。

流卻主動讓人帶著他走了過去。

“我不知道還要再試幾次。”他聲音沙啞地說。“我找不到真正阻止毒素擴散的辦法……”

蘇不忍地閉上眼。“我已經通知蒼羅讓他去找精靈。”垂在身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在他回來之前只能這樣子……”

“他很痛苦。”流的樣子卻顯得比他言辭中的那個人更加痛苦。他全身都在顫抖，嘶啞的聲音都幾乎哽咽。“那種毒在汙染他的血液……不管腐蝕掉的臟器被切除多少次，每當他自愈，血液流經的地方依然會被腐蝕汙染……我不在乎重覆一件事情，可是……”

他所重覆的是不停的切除那個人的身體。

他摘下眼鏡用手捂住了臉龐，聳動著肩膀哭道：“這是第二次……第二次我面對他的痛苦毫無辦法……”

而第一次的結果，是那個人的死亡。

蘇緊抿著唇看著他，她想方設法讓自己的臉上沒有出現像他一樣脆弱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依然在流露悲痛的色彩。

沈默了很久，她終於開口慢慢說道：“只要蒼羅能夠帶回純凈之水……”

只有換血才有可能解救身中Green forest劇毒的人們。但是血族的血液是他們所有力量的源泉，換血就意味著死亡。所以他們只能尋找地獄之中具有凈化之力的東西來凈化那個人身上被汙染的血液，否則他的結局也只有死。

流停下了哭泣，他擦了擦臉重新戴上了眼鏡，擡起頭對蘇說道：“我會想辦法繼續幫助他拖延時間，可是……”

“蒼羅知道。”蘇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她顯得很疲憊。“他不會讓你久等的。”

流點了點頭，讓助手攙著他走回了病房。他必須時刻守在那人身邊確定他的狀態。

看著他離開，蘇嘆了口氣也轉身離開了走廊。現在，她還得解決另一個人的問題。流現在分身乏術無法考慮其他事情，所以就只能由她出面來調整現下這種混亂的情況。

厄運總是不會獨身而至，總要伴隨著許許多多的不幸降臨。

只是這一次，不幸之後到底還有沒有轉折，他們誰都不敢保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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