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時候，雪野璃妍再度去了香港。

風揚組的建立已經有幾個月，在徹底穩定下來之前，她需要經常去坐鎮香港，防止東南亞其他的一些實力對其進行打擊。以及東南亞地區最大的家族勢力也需要聯盟，風揚組不可能永遠一家獨大下去，那麽最後的結果和他們當初對“三門四堂十二組”做的就沒什麽兩樣了。

更何況，火烈耀的情況也時刻在讓她擔憂著。

收拾東西的時候，不知道想起什麽讓她突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坐下來開始發呆。

Black從門外走進來，看到她的樣子，甩了甩尾巴，懶洋洋的走回窩裏臥了下去。

呆坐了一會兒，雪野璃妍突然又回過神來，甩了甩頭繼續準備出門用的東西，然後低聲自語起來：“還說如果有長假的話去馬爾代夫度假什麽的……”說到最後她自己也搖頭嘆氣起來。

Black並沒有睡著，只是瞇著眼睛假寐。聽著她的話一晃一晃的動著尾巴。

她擡頭有些無奈的看了它一眼，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又繼續。“你沒事幹也少在外面走來走去的行嗎……被人看到還以為我不管自己的仆獸讓人家自生自滅呢……”

黑貓擡了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滿不在乎的閉上眼扭頭趴到另一邊。尾巴拍打著地面看起來一副誰管你的隨便樣。

雪野璃妍恨不得把手裏的東西砸它頭上。“怎麽這麽大脾氣……”

收拾好了東西她趕到主苑準備和範西苑道別，卻意外的發現他似乎也在做著外出的準備。

“你也要走？去哪裏？”她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到眼前這人“收拾東西準備出門”呢。

“東京。”範西苑將常看的幾本書放在桌子上，回頭對她微微笑了一下。“你看起來很驚訝呢。”

“因為你以前去的時候從來都是說走就走從來不準備什麽啊。”雪野璃妍上前跳到他面前，盯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又看，一副誇張的不敢置信的樣子。

“這次要逗留的時間稍微長了點。”範西苑哭笑不得的揉揉她的頭發。“我中途還要去一次大阪。”

聽到大阪這個地方雪野璃妍稍稍楞了一下。“大阪……？你去那裏幹什麽？”大阪是NOON午夜的地盤，神社的人基本上不會在那裏出現，就是要逗留也會事先和NOON打好招呼。

“慣例。”範西苑輕笑著拍拍她的臉說了一句，轉身繼續去拿準備帶走的東西。

雪野璃妍茫然的眨眨眼，看到他不會再回答的更清晰一點，只能懊惱的皺皺鼻子哼了一聲。

範西苑檢查著書架上的書本，聽到她的聲音抿著嘴唇輕輕笑了起來。柔聲囑咐著：“入冬了，我已經通知了【天網】減少給你的任務量，你的身體並不好，我不在的日子裏千萬不要亂跑，去香港視察完就趕緊回來。”說完他回頭瞇眼盯住那個一臉不在意的人，微微壓低了聲音警告：“聽到了沒有？”

“是是是是……”雪野璃妍趕緊應聲，還特別誇張的躬下身來行了個禮。“一定謹遵少主吩咐，少主你就安心的去吧……不對，少主您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她擡頭無辜的沖他眨眨眼睛。

範西苑無奈的瞪了她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放棄地嘆了口氣，轉身繼續整理自己的為數不多的行禮。

雪野璃妍笑瞇瞇的跳過去撲到他身後摟住他的腰，臉在他背上蹭了蹭。

“我說真的哦，你要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範西苑手上的動作輕輕一頓。“……家啊……”

雪野璃妍在他背後眨眨眼睛。

回過神來他慢慢地用手覆上了她交握在身前的雙手，含著笑意溫柔地應了一聲。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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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之前，不知是出於什麽心理，範西苑去了一趟【懸世】。

“少主有什麽要吩咐的嘛？”流萬年雷打不動的被雷劈過一樣的淩亂外表，範西苑始終覺得他能把嶄新的白大褂穿的像八百年沒有熨燙過一樣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恩……其實也沒有什麽事情。”範西苑想了想還是如實回答了。“畢竟流做事我還是很放心的呢。”

流傻乎乎的搔頭笑了笑，很高興的咧開了嘴巴。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去大阪的計劃有些讓人莫名的不安呢。”手指輕撫著衣擺，他想了想，擡頭對流淺淺地笑了。“所以，這次，想要流和我一起走一趟。”

流順從的頷首，微微嘟起的略帶孩子氣的嘴唇揚起天真的笑容。“如果少主希望，流一定會緊緊跟隨少主的。”

範西苑看著他的眼神漸漸柔軟起來。頓了頓，他突然輕聲說道：“如果我出了什麽事情，你一定要安撫住所有人。”

流楞了一下，旋即不安的開始在原地轉起圈來。“少主……您……流……是不是……”他的眼睛被寬大的粗框眼鏡擋住了，但是焦慮不安的情緒卻明顯的傳達到了範西苑身上。

範西苑伸手攔住他。“流。”他低聲道，“不要著急，你知道我只是在做準備而已。我對於一些事情總是有些先兆性的感覺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事情，但是我想這次離開京都的事情可能不那麽簡單。這一切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流卻似乎無法這樣想，他說的越輕巧，他就越不安。“您離開了京都結界的庇佑！……”他忍不住高聲說道，顫抖的雙臂顯露出他緊繃的情緒。

“東京……非常混亂……大阪也……沒有咱們的多少人……如果您……”他最後的聲音都已經顫抖的不成調子，那恐慌至極的模樣令範西苑看的心中微微一痛。

“流啊……”他站起來伸出手輕輕按住了流的肩膀，低低嘆息著說道：“你想多了，流。我現在很好。”

“不……不！”流卻仿佛已經陷入了極致的恐慌中無法自拔，對於他的話也壓根聽不進去了。他伸手打開範西苑的手臂退後，顫抖著嘴唇看著他，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破碎音節，遠遠一聽仿佛就像是不成調的哽咽一般。

“您……您……”“您”之後的話語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反反覆覆的嗚咽著一些聽不清楚的聲音，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濃烈的負面情緒之中去了。

範西苑慢慢垂下雙臂，看著他的眼神略略有些空蒙，更多的卻是一種難言的哀戚和悲傷的懷戀之色。

“流，我現在還活著。”停頓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慢慢地、清晰的開口了。“而且，這一次，我不會那麽簡單就死的。妍說的沒錯……我現在有一個家，這個家裏有著重要的人，所以，流，放心吧，不論出什麽問題，我都不會死的。”說著他看著他的眼神突然堅定了起來，細長而深邃的眼中透露出一股明亮而灼目的色彩。

“而且，我現在——還不想死。”

他堅定的語氣慢慢的安撫了不安的流。流擡起頭怔怔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猛地上前兩步，然後屈膝跪了下來，靠在他的腿上低低的哽咽出聲，清亮的淚線從那寬大的眼鏡片之後順著他的臉緩緩流了下來。他用力抓緊了範西苑的衣角，顫抖而破碎的聲音反覆的重覆著“少主”、“少爺”的詞匯，言語之間透露出一股巨大的濃烈的悲傷來。

範西苑低頭用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頭發，看著他的眼神柔和而略帶迷離。

“來吧，流，我們該出發了。”

流慌忙點點頭，松開他的衣服退行兩步，低下頭摘下眼鏡用衣袖用力的擦著臉，然後再次戴好眼鏡，這才擡起頭來，孩子氣的嘴唇高高地沖他露出一個看起來傻乎乎的笑容。

“是！”

範西苑看著他，微微抿起的嘴角露出一點點帶著感慨的笑容。

他沒有對他說的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面臨死亡，那麽，哪怕是他再留戀這世上的一切，也擋不住死神帶走他的腳步。

可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等到那個時候，或許他們，都已經，不在他身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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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香港

雪野璃妍認真地打量著坐在房間裏沙發上低頭專心看書的青年，過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我認識的那個人，也和你一樣。”

火烈耀伸出手指輕輕捏住準備翻開的書頁，聞言低低地笑了一下。“哦，是嗎？”

她有些喪氣的嘆了口氣，伸手托腮趴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看他。“你們都在看什麽呢……那麽吸引註意力……”

“其實並沒有什麽。”火烈耀輕聲說道，伸手又翻了一頁。“書裏的內容都是固定和單調的，並不能帶來什麽更多的東西。我們沈浸其中，不過是在透過那些文字去看一些其他的東西而已。”

“你們想看到什麽？”雪野璃妍問。

“所有想看到的。”火烈耀的回答簡單又覆雜。“逝去的、遺憾的、懷念的、深愛的、悲傷的、恐怖的、懊悔的……每個人的心裏都藏著一些故事，那些故事不能告訴別人，就用隱藏的方式寫在紙上，被有著類似故事的人讀到，就能夠理解他的意思……但是這樣子，大家也不過是在透過另一種方式來看自己而已。”

“畢竟，時間過得太快了。而記憶，是最經不起磨損的東西了。”

雪野璃妍的胸口因他的話語而微微陣痛起來，她放下手按了按胸口，輕輕眨了眨眼。

“耀……你和他，真的很像。”

火烈耀擡起頭溫和地看著他。“他是你的戀人嗎？”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輕輕笑了笑。“我很愛他。”

火烈耀鏡子一般清明而純粹的眼睛靜靜地看了她半晌。而後他低下頭去，纖細而蒼白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書頁上的文字。

“他……很幸福。”

雪野璃妍眨眨眼睛。

“或許連他都不知道吧……他，很幸福。”

她聞言輕輕笑了。

“沒關系，現在的我也很幸福。”

火烈耀忍不住擡頭看向她，她坐在窗戶下面的沙發上，白日裏整個房間的自然光都被隔絕，頭頂上的冷光燈蒼白的光纖落在她的頭頂發間，在她酒紅的頭發上勾勒出一圈明亮的光圈。她的臉孔精致而艷麗，五官有一種油畫般深沈而令人迷惑的美。尤其是在她露出開心愉悅表情的時候，那種美麗幾乎令人無法直視。

他的呼吸微微滯了滯。

“所有人都是後知後覺的生物……或許他現在還不知道，但是，總有一天……他回憶起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也一定會幸福的哭起來的。”

然後，那個時候，他們回頭想要去擁抱曾經摯愛的時候，卻只會發現，時間，已經將所有留戀的一切，全都、全部、帶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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