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之神社似乎與外界總是錯開了短暫的一季，直至春季到來，神社內部依然白雪皚皚。

午後的閑暇時光，坐在落櫻山山崖上的少女晃蕩著騰空的雙腿，仰起頭瞇著眼睛註視櫻花飛雪紛亂的模樣。

純潔無暇的，近乎讓人感到不真實的色彩。

“五秒。”她輕喃一聲，攤開手掌接下一枚晃晃悠悠墜落的櫻花。

半垂的金色眼眸安靜而平和，陽光反射的色彩璀璨的如同寶石閃爍。

“……”從她身後小路蜿蜒上山的曉妍站在她身後默默註視著她的背影，恍惚間覺得自己的姐姐似乎下一刻也會如同這些櫻花一般五秒鐘墜落下去。

待她用五秒鐘說完一句話。

“從東忍流回來了啊。”璃妍彎曲一條腿將下巴放在上面，握住的手攤開，櫻花又搖晃著脫離她的掌心，悠然的墜落到山谷中去。

“……恩。”

冰涼妖異的紫色眼瞳倒影著姐姐純白的背影，山風裏她紮起的紅色長發肆意飄舞，張狂的如同一團火焰。

炙熱的讓人無法去觸碰。

“……姐。”沈默的山谷間緩緩延展開少女低沈的嗓音。

“少主回來了，在主苑。”

“知道了。”側了頭枕著膝蓋，精致如畫的女子半斂單薄的眉眼，輕輕回答。

“……”嘴唇緊緊的抿起，過度用力而顯得蒼白。“姐姐……”

“少主……受傷了……”

“……”好安靜的山谷啊。

櫻花五秒墜落，五秒消失。

倒映著櫻花的金色眼瞳，墜落消失兩滴淚水也是五秒。

“……知道了。”

果然啊……這樣的純凈色彩在鷹之神社是不可能出現的。

怎麽可能出現。

曉妍緊繃的身體甚至顫抖起來。“您現在要去嗎……”

“……不急。”少女的語調依然輕和的恍若要融進這風裏。她伸出手，纖細修長的指尖碰到墜落的櫻花，花瓣顫抖了一下，又貼著她的指尖惶惶而落。

濕潤的金色眼瞳註視著被打斷的櫻花墜落，因為路線被人打斷而延長了時間。

“……遲了……”本就低柔的聲線流淌出低的無法被察覺的聲音。

蝴蝶般的濃密睫毛緩緩垂下，在眼睛下面投落纖細的陰影。

——你一定要健康才行。

——沒有了東野我已不能再沒有你。

她又何嘗不是……

她比他更無法擺脫……

山中陡然陷入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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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陰影壓抑著的主苑，安靜而緘默的如同將真實埋藏在厚雪下的冬眠者，半睜的眼睛透過陰暗的縫隙，入目一片瘡痍。

少年坐在窗口遙望遠方的落櫻山，白雪皚皚中他眼底卻映襯一片鮮紅。

“這就是你的詛咒嗎……”略顯蒼白的唇微微動了動，勾起一個不算笑容的笑容。

蒼茫而妖異的眉眼間流淌出別樣的倦怠的哀戚，淺淡的籠罩在他頭頂。

抑或早已滲透進了心裏。

璃妍輕輕拉開門，房間裏光線很暗，少年的背影淡薄而異常蒼白刺眼。

她慢步上前，靠著他的後背坐下，仰起頭看房間裏的吊燈。

“春天也一樣很冷呢。”低柔的語句在房間裏散開，又被無形的冷空氣撕碎到拼湊不成的地步。

“人心又何嘗不是……”少年的眼眉藏在垂落的黑發下，讓人看不出他說這話時的眼神。

璃妍向後側了側，輕聲問：“你很難過嗎？”

“……不。”沈默不到三秒，少年很平淡的駁回。“我只是搞不懂……”

“疑惑什麽。”她問。雖然語氣並沒有疑惑。

“……”少年沒有回答。他微微擡了擡頭看向窗外的落櫻山，一只白鳥翩然飛過，在蒼藍的天空與雪白的大地之間，如同一條突兀的白色線條，劃傷了本該寂靜無波的空間。

“疼痛太遙遠，該忘記的都忘記了。”良久，他緩緩的說。

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他放在榻榻米上冰涼的手背，璃妍靠著他的肩膀，安逸的垂下眼睛。

“沒關系的……”

“這些……忘記了也好。”

她的語調低柔而迷離，仿佛倦怠而要陷入夢境之中。

“你知道嗎……有些東西的記憶只能保持幾秒鐘……但是人卻可以銘記一輩子。偶爾想起……這何嘗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如果那些悲傷地記憶可以在瞬間失去，我們又何嘗要用如此長的時間去體味那種綿延不散的痛楚……”

手指溫柔而堅定地握住他。

“西苑，我們只哀悼，不悲傷。”

“……”少年的目光閃了閃，很快又溫和下來。“我沒有悲傷。”他直起腰緩緩轉過身，蒼白而精致的面孔顯得無比安逸。

“因為我們都沒有時間。”他擡起手輕輕撫摸過少女的臉頰，輕聲道。

“……”璃妍看看他，垂下眸又看了看他敞開的襯衫下蒼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如今沒有一絲痕跡，但是她卻可以想象得到當初的利刃是怎樣殘忍而冰冷的劃過……

垂下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昏暗的房間裏少女淌落眼淚的樣子卻異常的明亮。

“我很抱歉……”她輕喃，手掌撫上少年胸口，那沈慢而柔弱的心跳依然保持著恍惚疲倦的節奏，仿佛早已忘記了使命。

“我來遲了……”

“不，並沒有。”少年前傾身體冰冷的嘴唇在她眉心留下一個吻。“如果你來得太早……懦弱的我可不願意將疼痛的秘密分給你來承擔。”

“這場巨大的鬧劇我是主角……可我一點也不希望你成為觀眾。”

“那麽能告訴我誰是你的配角嗎？”璃妍擡起頭看他。“我只是想知道。”她投入他懷中緊緊擁住他。“你知道的現在我只想確定你還在這裏……”

“我不會離開。”少年回抱她輕聲道。停頓半晌才緩緩說出一個名字。“碧落。”

“上碧落，下黃泉……只可惜黃泉註定要承擔這樣的分離。”

“她死了？”璃妍的語氣有些森冷。“是的，她死了。”少年微笑著低下頭貼著她的耳朵說。“那就是她選擇背叛的下場。”

不知為何璃妍突然覺得少年的語氣有些詭異的冰涼。

果然，輕輕擁抱她的手臂突然收緊，少年垂首黑發遮擋著陰影中的容顏，只剩下陰寒的語調靠在她耳邊輕慢呢喃。

“璃妍，你可千萬不能冒這個險啊。”他的每一個字，都恍惚是北極冰凍千萬年無法融化的堅冰，陰冷而幹脆的近乎詭異。

他的手臂異常用力的緊鎖著她，仿佛那就是鐐銬，要將她永遠鎖在屬於他的範圍內。

“……”璃妍微微瞠目，眼眸的焦距似乎是因什麽而散開。

——妍……你知道麽？……你沒有和他們聯手，實在是我的幸運。

你又為何而用如此悲觀的眼神看我……

抓著少年的手指猛的收緊，她將臉埋在少年肩上，淚水滾落在他胸前。

“我是屬於你的……”

“我屬於你……”

“我是你的……”

少年的肩膀顫了一下。頭顱無力的垂在了她肩上。

“妍……我不明白……我只是不明白……”

“為什麽……”

“他們要殺我呢……”

——其實我很喜歡朝歌和流蘇的。他們很般配……看著他們，我很高興……

——可是……

——為什麽……

——他們要殺我呢……

有些東西，哪怕不會痛了……也依然將帶著疼痛的記憶銘刻在腦海裏，無法忘卻……

“……我不懂……”

櫻花從綻放到徹底墜落只有五秒，游魚對一切的記憶也只有七秒。他們的壽命短暫的只有一瞬……所以才僅僅有那樣短暫的痕跡嗎？

所以陷入黑暗永生的他……也要用同樣長的時間，將一切一切都記下來……無法忘記嗎……

這不公平……

“這不公平……”

璃妍擡起頭看向他，少年悲傷的眉眼淡漠的近乎蒼涼。

“沒關系。”她試圖給他一個微笑，可伴隨笑容一起出現的卻是眼淚。“這世界上沒有多少東西能絕對公平。”

她抓起他的手輕輕摩挲自己的臉頰，垂眸溫柔而堅定地啟唇。“你有我就夠了……”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我曾向你起誓……”以我這姓名，這生命，向你起誓……

“你又為何而如此堅定……”少年看著她輕輕問道。

璃妍擡眸對上他深邃的雙眼緩緩伸出指尖輕撫過他妖嬈的眼角，側首靠在他的肩膀上。

“因為我從未忘記……是誰解救我……給我這一切……”

範西苑的眉眼微微暗了暗，手指輕輕順過她的長發。

“妍……你同樣也應該記著……”

那一年，她握住了誰的手。

而他，又拉住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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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對於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反應。”蘇坐在桌子前悠閑地吃著點心喝茶水，沖坐在對面的少年口齒不清的說道。“碧落犯的是大罪，他就是想要保她那也是絕不可能的。”

頓了頓蘇滿意的點點頭。“黃泉是個好孩子。”

“恩……”範西苑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嘿……我就奇怪了。”蘇拍拍手上的點心渣，捧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口，順過氣來看著他說。“你這輩子難道被誰詛咒過？又是朝歌又是碧落的……還真是奇怪……”

“……”西苑楞了楞正要開口，突然看到書架旁邊的光暈正試圖踮起腳抽出一本厚重的書，立刻咽下要出口的話語站起來走過去扶住他。

“光暈，你現在還不能看那本書哦。”他將已經抽出一半的書重新推回去，看著上面的《尼伯龍根指環》六個大字輕輕揚了揚眉。

銀色的大眼睛緩緩轉向他頓住。

西苑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那本書太深奧了……你還是換一本吧。”

銀瞳繼續盯著他看，眼底深處的色彩暈染開來。

早已了解這個孩子行為釋義的西苑抱起他，在書架上面取下了一本並不厚的書。

蘇擡頭看不見，懶得過去就直接開口。“你拿了什麽書給他？”

少年輕笑著轉過身。“……《悼喪者之歌》。”

蘇的臉色一變，楞楞的看著他。

少年將書放進光暈懷裏，微笑著對那個孩子說道：

“光暈知道嗎……這本書還有一個名字我非常喜歡。”

“……”

“叫做——《永不停止的背叛者之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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