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氣清，日光明媚，是個十分適合出游的好天氣。

宋窈與青蘿郡主照樣同乘一輛馬車，青寐小喜還有一眾護衛隨行，一行人往城外的山寺行去。

因著青寐也在馬車內，青蘿郡主便只挑些無關緊要的事同宋窈說。兩人一路閑聊間，馬車穿過城門，駛向城外。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山林漸染新綠，中間雜花盛開，瞧著一派熱鬧之景。

行了約莫兩刻鐘，馬車便停了下來。

宋窈從馬車上下來時，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夾在山林裏的山道。山道以青石板鋪成，蜿蜒進山林深處，看不見盡頭。

馬車只能行到這裏，接下來他們需要徒步上山。

青寐怕宋窈吃不消，便道：“夫人，您與郡主稍等片刻，奴婢這便讓人去尋竹轎。”

此處山道難行，可因這裏的桃花十分出名。每年到桃花盛開時節，盛京的達官貴人便會來此賞花。因此附近的村民便想出了用竹轎擡貴人上山的賺錢法子。

“不用了。”宋窈叫住青寐，“這山間風景正好，我們步行上去。”

宋窈都這麽說了，青寐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便應了聲是，然後一行人便順著石階往山上行。山道兩側綠樹成蔭，夾雜著野花點綴，風一吹，空氣裏全是沁人心脾的花香。

宋窈許久都沒有這麽自在的時候了，他們一行人沿途欣賞風景，一路上走走停停，到山寺門口時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了。

聽他們是來賞花的時，山門口的小沙彌還楞了下，但旋即將她們引了進去。

她們一行人先去大殿上了香，青寐郡主一直想找機會，同宋窈說沈懷璧的事，可偏偏青寐一直寸步不離跟著。直到他們走到桃林入口時，青寐突然臉色微變捂住肚子。

青寐想去如廁，可她又不敢輕易離開宋窈，便強忍著跟她們又走了幾步。

可想要如廁這種事，哪裏能忍得住。見還有一幫隨從跟著，青寐便匆匆交代幾句，捂著肚子暫時離開了。

青寐這一走，青蘿郡主這才不著痕跡松了一口氣。

如今已是四月了，上京的桃花早就謝了，而這裏的桃花才陸續開始初綻。青蘿郡主挽住宋窈的胳膊：“我聽說，前面有一個溫泉，那裏的桃花應該開了，咱們過去看看吧。”

宋窈不疑有他，便跟著青蘿郡主一道往前走。

這桃林裏除了桃花之外，還因地制宜建了假山流水小橋等地方。宋窈說是賞花，但卻步履飛快帶著宋窈左拐右拐的，沒一會兒便甩開了護衛。

宋窈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兒：“郡主，你要帶我去哪裏？”

“去了你就知道了。”時間不等人，青蘿郡主也沒時間同宋窈解釋，脫離了隨從的視線，她便直接帶著宋窈小跑起來了。

今日的青蘿郡主十分反常，但直覺告訴宋窈，青蘿郡主不會害她，她便滿心好奇跟著青蘿郡主去了。

兩人在桃花林裏穿梭著，疾行了好一會兒，青蘿郡主才停下腳步，指著前面的假山，喘息道：“到了，就是哪裏。”

沈懷璧就在那裏等她。

他們二人之間的事，青蘿郡主一個外人不便插手，而且這裏雖然地方偏僻，但總得有人在外面放風。青蘿郡主便同宋窈道：“去吧，有人在那裏等你。”

宋窈回頭看了青蘿郡主一眼，青蘿郡主扯起嘴角，回了她一個笑容，宋窈這才往那假山後走去。

撥開花枝，饒過假山，便看見裏面站著一個人。

聽見腳步聲，那人擡眸看過來。

鬢若刀裁，眼珠漆黑。

宋窈楞了一下，旋即小跑過去，開心道：“夫君，你怎麽來了？”

而站在假山外放風的青蘿郡主，聽到宋窈這聲夫君時，心肝脾肺腎齊齊抖了一下。她三步並作兩步過去，看見出現在假山後的人時，瞳孔猛地一縮。

顧甑怎麽會在這裏？！

“夫君，你不是說，你今日不得空麽？你怎麽會來啊？”宋窈抱著顧甑的胳膊撒嬌，眉眼裏全是驚喜。

“花開只這一次，錯過了今年，就要等明年了。”顧甑如是說，目光卻落在了青蘿郡主身上，“這裏地處偏僻，你們賞花怎麽賞到這裏來了？”

顧甑的目光殺意畢現，青蘿郡主手腳冰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郡主帶我過來的。”

宋窈這話一出，青蘿郡主頓時發現，顧甑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死人。青蘿郡主兩股戰戰，整個人克制不住開始發抖。宋窈見狀，當即松開顧甑，跑過來挽住青蘿郡主的胳膊，眉眼裏皆是掩不住的得意狡黠：“怎麽樣？郡主，你輸了吧？”

“……”青蘿郡主呆了呆，一時沒明白，宋窈話中的意思。

“我都說了，我夫君心系我，若我單獨出門，他絕對會跟著來的。這下你信了吧？”

宋窈話都遞到這裏了，青蘿郡主怎麽可能不順勢借坡下驢，她忍著心底的懼意，故作不滿道：“是是是，你是有夫君的人，我是多餘的，我走行了吧？”說完，青蘿郡主作勢便要走人。

宋窈忙拉住青蘿郡主，又是一番軟聲賠不是，兩人一唱一和才將這事囫圇掀過去。

他們三人一同從桃林裏出來，先前去如廁的青寐已經在桃林外面等著了。甫一見到顧甑，青寐便上前壓低聲音稟報：“大人，屬下已經帶人搜遍整個桃林了，裏面並無異常。”

並無異常麽？顧甑的目光落在青蘿郡主的背影上。

每年這裏的桃花要到四月中旬才開，是以昨日青蘿郡主突然去顧家，邀宋窈今日來此賞花時，顧甑便起了疑心。他面上應承了這事，私下卻早已布置妥當，想看青蘿郡主今日到底想做什麽。

“也無可疑之人？”顧甑問。

“在桃林裏賞花的幾個人，屬下也一一查驗過了，並無可疑之處。”

顧甑眼睫輕扇了一下，沒再說什麽，只慢慢跟了上去。前頭青蘿郡主與宋窈挽著胳膊：“我們去吃齋飯吧，據說這裏的齋飯很好吃的。”

他們逛了許久，眼下宋窈也餓了，她便應了青蘿郡主的提議，留在山寺裏用了齋飯。

原本吃過齋飯後，他們一行人便要下山的，奈何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雨來，他們一行人只能暫留寺中避雨。

春雨淅瀝敲打在青瓦上，山寺裏佛音陣陣，宋窈坐在廊下看雨打芭蕉。顧甑一身玄衣立在她身側，眉眼沈沈，不知在線什麽。

等到雨停時，已快到卯時時，他們一行人辭別主持後，便匆匆下山了。

甫一回到顧家後，趁著宋窈去喚衣的間隙，顧甑喚了成茂來。

“派人再去查查沈懷璧。”

成茂十分不解：“大人，算算日子，沈懷璧如今已經已經到滄州了。”押送沈懷璧的官差，其中有一個是他們的人，若路上有異動，那官差定然會立刻給他們傳信的。

但最近官差往來的信件裏並無異常，所以成茂不明白，好端端的，顧甑怎麽突然又要查沈懷璧了。

其實沈懷璧也說不上來，因為這完全就是一種直覺——

沈懷璧好像回盛京了。

因為宋窈的緣故，顧甑與沈懷璧也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沈懷璧這人出身高門，生的芝蘭玉樹，性子又溫潤如玉。如今他從雲端跌進淤泥裏，顧甑不信他會就這般認命。

而且沈懷璧傾慕宋窈多年，如今宋窈在他府裏，沈懷璧絕對不可能會就此善罷甘休。

顧甑只冷冷扔下這兩個字：“去查。”

成茂頓時不敢再多問，正要領命去時，又聽顧甑吩咐：“另外，派人盯緊青蘿郡主。”

沈家落難後，昔日與沈家交好的人，要麽被跟著下獄，要麽就對沈家避如蛇蠍。沈懷璧若私自潛逃回京，那麽最有可能找上的人就是青蘿郡主。

成茂領命去了。而顧甑負手立在窗前，面無表情折斷了一支探進來的花枝。

而換好衣裙出來的宋窈，看見這一幕時，腳下驀的一頓，旋即她又想到了今日在山寺發生的事。

今日出現在假山後的人是顧甑，但從青蘿郡主的反應來看，她想帶她去見的人，不是顧甑。那麽青蘿郡主想帶她去見的人是誰？

宋窈眼底滑過一抹疑惑，可在顧甑的目光看過來時，她又迅速將那抹疑惑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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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全黑了，可山寺門口，仍站著一抹伶仃的人影。

沈懷璧撐著一把油紙傘，立在雨幕裏，看著下山的路，眼底滑過一抹哀傷：他的妻子，已經不認識他了。

沈懷璧傾慕宋窈，而宋窈喜歡顧甑。

所以從小到大，沈懷璧心裏便對顧甑多存了幾分關註。他知道顧甑那人一向多疑，今日定然會到桃林一探究竟，所以他見宋窈的地方，並不是桃林，而是大殿。

宋窈他們甫一上山，去大殿上香時，他當時便跪在宋窈身側的蒲團上。

可他的妻子，眼裏只有高坐蓮臺的佛祖，並沒有認出他。

不過沒關系，很快他會將她帶回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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