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屁孩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大概就是，沒心沒肺，轉眼就忘事兒。

這才剛剛表白了，第二天，小孩就樂呵呵地忘記了某人前一天騙他哭得稀裏嘩啦的事情，開始膩歪起來了。具體怎麽膩歪呢？比如說……

“老徐……我想吃雞翅，今天我們吃雞翅唄。”

“嗯，要吃紅燒的還是可樂的？”

“可樂！”

“好。”

……

“老徐，你前幾天不是說要帶我去看看哪兒哪兒的表演的嘛！”

“……今天不是要好好覆習的嗎？”

“我想看表演！”

“那……走著？”

“好！”

……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徐先生是用盡了自己能做的力量，狠狠地把小屁孩寵得連尾巴都要翹上天了，讓這小孩是越來越得瑟，早就忘了霍家的大門是哪兒開的，三天兩頭地往徐昱卿的公寓跑。

只要面對霍少澤，徐昱卿便永遠都是一張溫和斯文的笑臉，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心愛的小孩。所有的陰霾都隱藏在那副眼鏡之下，包括了被家裏再次逼著相親的事情。

在之後徐昱卿昏迷的時候，霍少澤曾經說過有一通電話，而那通電話，其實就是徐父打過來的。

幾個月，徐昱卿都沒有回家，一直呆在b市。李撫榛是花了大半年才找著一個出國留學歸來的女孩子，門當戶對，長得清秀，十分樸素溫柔，但也有點小脾氣，李撫榛想，這怎麽著也算是勉強符合要求了吧？

但是這人是找著了，李撫榛卻喊不回兒子了，於是只好由徐父出馬。

徐昱卿對父親還是較為尊敬的，而這次徐父也以為只是一句話的事，卻沒想到徐昱卿卻猶豫起來，讓他大感莫名：“就是讓你回來相個親，又沒讓你立即結婚，你猶豫什麽？”

徐昱卿皺緊了眉頭，伸手將鼻梁上的銀絲眼鏡摘了下來，輕輕嘆了一聲：“父親，我這……有點事情還沒有處理好，暫時不方便回去。”

“胡鬧！我都聽你外公說了，你在b市已經沒什麽要處理的事情了，你整天呆在那，做什麽？”

徐昱卿沈默不語。

徐父也有些生起氣來：“反正你總歸是得回來相親的，這個時間你自己決定，過年的話對方好像沒有時間，等到年後你必須得把事情給我處理了。徐昱卿，你是徐家的嫡長孫，你的孩子以後是要繼承徐家的，你自己考慮清楚到底該怎麽辦！”

徐父說話的聲音很響，透過電話都能傳出來，讓人聽清。

徐昱卿伸手揉了揉發酸的太陽穴，擡首看向了遠處的夜景，只聽徐父又繼續說：“你就算是不喜歡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你。而且你媽也說了，對方對於愛情也不是很看重，你的資料那姑娘覺得很不錯，你要是這輩子都找不著喜歡的人，不想結婚……那也可以和人姑娘一樣，組成一個家庭，好好過下半輩子算了。”

到這個時候，徐父已經不指望自己這要求賊高的兒子能找到對象了。但是這下半輩子孤家寡人一個，也確實怪可憐的，能夠找到看得順眼、並且三觀相符的，一起相互扶持著過日子也算是個好結果了。

誰料，徐昱卿那邊沈默了半晌，突然問道：“假設……我已經找到了我喜歡的人，但是……”稍稍停頓了一瞬，徐昱卿又道：“他生不出徐家的繼承人呢？”

徐父聞言一怔，過了半晌才問：“你已經找到喜歡的人了？是那姑娘那方面有問題嗎？”徐昱卿沈默著，徐父便自以為是地當作兒子是默認了，他沈吟半晌，道：“我和你媽也不是古板的人，你去做個人工的，也可以。只要是你的孩子、流著我們徐家的血脈就可以了。”

徐昱卿語氣堅定地說：“我不可能去做試管嬰兒的，父親。”

徐父那邊倏地歸為了一片平靜，良久，才道：“你的意思是……你以後不想要孩子了？這只是一個試管嬰兒，他的母親是誰根本不重要，你們夫妻兩個可以撫養他，我們徐家也可以照顧好他，這有什麽問題？！”

徐昱卿微微垂了眸子：“……他會難過。”

徐父想了半晌，才明白這個“他”指的是誰，頓時就是怒不可揭：“胡鬧！！！我這又沒有不允許你們在一起了，連一個孩子都不可以有了？！只是一個試管嬰兒而已，你喜歡的女孩就這麽的不講道理？！”

徐昱卿戴上了眼睛，俊秀的面容上全無表情：“我說過，他會難過，我不會做任何讓他難過的事情。父親，我的事情請您不要再多管了，我自有分寸。您當初為了娶母親也是歷經磨難，才得到外公的同意，現在……我也同樣有這個決心和毅力，不會給您破壞我們的機會。”

徐父頓時啞然。

“父親，過年的時候我會回去一趟。徐家除了我，還有二弟、三弟他們可以繼承，但是他沒有了我、我沒有了他，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麽樣子。您知道的，我不想生氣的，父親。”

電話的那一端，徐父忽然感覺到了一絲涼意。

他從來都知道，這個兒子一向藏得很深。而現在，明明兒子是在用平緩的語氣說話，卻讓他覺得莫名地毛骨悚然起來。看來，昱卿這次是真的認真了……

他是真的，非常喜歡那個女孩了。

意識到這一點，徐父有點不安起來，他威脅道：“那如果，你選擇了一個不可能被我們認同的人當作你的妻子後，徐家再也不會給你任何支持。你還確定要繼續和她在一起嗎？”

誰料徐昱卿卻忽然笑了起來，他好笑地問道：“父親，您是從哪兒覺得我是為了徐家的財勢才會有些猶豫的？我只是……”聲音忽然停住，徐昱卿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說道：“我只是，希望他能得到你們的認可，我們在一起……他不會感到一點不開心而已。”

徐父那邊沈默了許久，最後冷冷地留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後，便掛斷了電話。

而徐昱卿這才離開了陽臺，到房間裏找那個正在打電玩的小屁孩。把小孩拉進自己的懷裏捏了捏，徐先生笑著說道：“我家二傻最近是不是胖了呀？我來捏捏，長了多少肉。”

霍二少哼唧一聲：“你才胖了，你全家都胖了！”

徐先生噗哧笑出聲：“嗯，是是是，我全家都胖了，尤其是我媳婦，可胖得不輕哦。”

“誰是你媳婦！！！”

“你呀！”

“哼！”

手把手地拉著小孩打電玩的時候，徐昱卿沒有發現，霍少澤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就連眼眶也有點發紅。

在徐昱卿的認知裏，霍少澤的心裏從來都藏不住事。他家二傻頭腦簡單的很，從來不去想不去做覆雜的事情，所以他一般也不會多去揣摩小孩的心思。

但是霍少澤，又真的有那麽傻麽？

當他聽到電話裏的人開始責罵徐昱卿、要求他必須為徐家生下一個繼承人的時候，霍少澤便離開了陽臺。他原本是想看看徐昱卿怎麽打了那麽久的電話，卻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事情。

霍少澤從來沒被當過霍家的繼承人培養過。

其實也不能說從來沒有，只是他小時候被發現根本沒這方面天賦後，就直接放棄了精英計劃，讓他快樂地過了一個童年，成為一個富貴閑人。只要手裏把持著霍氏的股份，霍少澤就可以讓自家大哥努力賺錢去，而自己活得逍遙快活。

但是，他卻忘了，徐昱卿……

不是他霍少澤。

徐昱卿對於徐家來說，或許就像是霍錚對於霍家。

他是要繼承徐家的人。

霍少澤很想去問問徐昱卿，要是……真的面臨了二選一的抉擇，他到底會怎麽辦。但是，霍少澤卻不敢問出口。天平的另一端是徐昱卿的父母、家人，而這一端只有他一個人。

無論徐昱卿作出了什麽樣的選擇……他都不願意去接受。

選擇他自己，霍少澤會覺得愧疚，愧疚撫養徐昱卿長大的家人。

而如果徐昱卿選擇的不是自己……

霍少澤一想到這個，連心口都疼了。

他完全不敢去想這件事。

因此……也只能裝作什麽都沒聽懂，什麽都不知道。這樣一裝，就一直裝到了徐昱卿離開b市回家過年，也一直裝到了徐昱卿再回到b市。

接到徐昱卿讓他趕到華夏茶道協會的時候，霍少澤正在努力地看書。他很討厭書，但是……他覺得徐昱卿會喜歡一個聰明的人，所以他便一直努力地在看。一開始看覺得十分枯燥難受，但是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不知是否是因為心裏一直埋著根刺，霍少澤接到徐昱卿電話的時候，忽然想到：“……為什麽，他回b市了……沒有提前告訴我呢？”

心裏一直帶著這樣的疑惑，霍少澤沒敢去多想，便趕到了華夏茶道協會的樓下。在走進那棟樓前，霍少澤來回轉了好幾圈都沒敢進去，一直醞釀了十分鐘的情緒後，才沖進了大樓內。

他決定了，在老徐的面前，他永遠是那個霍二傻。

直到老徐說分手的那一秒前，他永遠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之後讓霍少澤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大哥和李雲疏居然也會在場。他和徐昱卿之間的關系被他們一眼就發現了，接下來便是被帶著回老宅問話。

十幾天不見，徐昱卿拉著霍小二的手不停地說這話。其實連他也沒想到，今天李雲疏和霍錚會來到華夏茶道協會。如果他早知道的話，他就不會讓霍少澤過來了，畢竟小朋友還沒做好準備，突然“見家長”什麽的，小孩肯定會害怕。

於是一路上，徐昱卿都在不停地逗著霍少澤，努力地讓他忘記前面某個正在釋放冷氣的存在。似乎小孩被逗樂了不少，但是徐昱卿卻隱隱地覺著有一絲不對……

雖然，他家二傻是傻乎乎了一點，但是……

什麽時候有這麽傻了？

看來，今晚回去的時候得好好問問小孩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一邊暗自想著，徐昱卿突然聽霍少澤說道：“真的不回家了啊？！太好啦！我才不要進書房了呢，老大我告訴你，大哥的書房可恐怖了呢，每次我進去都要……”

徐昱卿忽然看見一抹刺眼的亮光從對面的街道遠遠地射來，他渾身一震，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秒，霍錚突然左右猛打方向盤，他看著小孩被那離心力甩的貼向了車門玻璃，還咋呼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在霍少澤的身後，那輛死神一般的大卡車，直直地向他撞來！

徐昱卿第一次感覺到時間居然過得這麽慢，他仿佛能夠聽到時間流淌的聲音，滴滴嗒嗒。他看著自己毫不猶豫地就伸了手，用力地將小孩抱進自己的懷裏，他盡量地拉著小孩轉開身子，用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將霍少澤護住。

“砰——”

米分身碎骨般的疼痛，是徐昱卿最後感受到的東西。

在那之外，便是一種慶幸。

慶幸……

這個時候，他可以護住這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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