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之後閑著無事，本半仙頓感空虛異常，想起過兩日就可以脫離苦海又興奮異常，最後在萬分糾結的情緒裏，本半仙收拾起了行李。總是要離開，提前收拾，到時候不至於手忙腳亂。

可是，收拾的時候本半仙又愁了，哪裏來的這麽多東西讓我收拾呢？果然，沒過一柱香就都拾掇好了。接著，寂寞空虛的本半仙又坐在床上開始發楞。

想想在凡間的這段日子，本半仙就忍不住唏噓不已。先是無緣無故攪進文風清君和瑤池仙子的命局，整日整日被瑤池防賊一樣防著。再是遇到杜白的轉世艾嘉豐，他大爺的本性難移，跟杜白一樣看上了棋裏，本半仙就得拿他當賊一樣防。

巧遇花妖飄煦是個意外。本半仙在幽冥司混了幾千年，多虧那位一直幫襯著。平日裏胡鬧也罷了，感情之事我向來不願隨意插手，此次也插手不得，他倆的問題還是他倆自己解決為好。

而關泠雪和郝嘉懿則算是艾嘉豐的命局了。前者是得到了身子，後者是得到了人和一輩子的陪伴。如此算來，關泠雪更可憐。

對了，說到關泠雪，本半仙似乎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這次不曉得是柳澄源沒請他吃酒，還是他有皇命在身沒來，抑或在躲避什麽，總之本半仙在酒席上並未見到他。

“衡雲姑娘，衡雲姑娘，你在麽？”

這這這，聲音好熟悉啊！本半仙回憶了一下，是了，艾嘉豐！每次心裏一有事兒，艾嘉豐都是這調調，焦慮中帶著尷尬。

本半仙緩緩挪步過去開門:“有什麽事？”

他沒說話，幹幹笑了笑，趁空擠進了屋裏。本半仙才要發飆就看見緊隨而來的關泠雪，唔，原來如此。

本半仙索性將門全部打開了，對關泠雪笑道:“大人進來喝杯茶水吧。”

關泠雪楞了楞，看了一眼艾嘉豐，亦笑道:“叨擾了。”

說完喝茶自然要有茶水，可本半仙自起床壓根就沒想起來還有這回事兒。幸好機智如本半仙，以此為借口出去了，給他二人一點談心的私密空間。可是似乎在本半仙煮水泡茶磨蹭了半個時辰期間，他倆都一直默契地保持沈默。直到本半仙進屋，話匣子才再被打開。

見本半仙端上碧螺春，艾嘉豐道:“這碧螺春色澤碧綠，形似螺旋。沖泡後茶葉徐徐舒展，上下翻飛，茶水銀澄碧綠，鮮爽令人生津。相傳佛祖曾經也為它著迷，因此又叫佛動心。”

本半仙抽了抽了抽嘴角，無語道:“我只知道它原來叫洞庭茶。”

關泠雪突然接話:“碧螺春還被蘇州人稱為嚇煞人香。”

本半仙頓時來了興趣:“何解？”

“有一年我去江南巡查，路過蘇州，聽當地人說，古時候有一尼姑上山游春，順手摘了幾片茶葉，泡茶後奇香撲鼻，脫口而道‘香得嚇煞人’，由此當地人便將此茶叫作‘嚇煞人香’。”

本半仙了然道:“嚇煞人香雖突出了此茶香氣濃郁，但聽著卻不如佛動心好。”

艾嘉豐忽地一下轉變了態度，不屑道:“碧螺春好是好，我嘗著卻不是多歡喜，總覺著還是我們徽州的祁門紅茶口感更香醇。”

關泠雪笑道:“說得極是。祁紅特絕群芳最，清譽高香不二門。”

艾嘉豐沒搭腔，指著本半仙的茶壺嘆息道:“泡茶怎能用普通的壺！嘖嘖，紫砂壺才是茶壺中的王道。”

“你的要求怎麽這麽多？”

艾嘉豐道:“頭發長見識短！你不知道，紫砂壺的歷史可追溯到兩千多年前。原來只是普通的茶壺，可近幾百年經工匠精心錘煉，在壺上加了許多圖案，瞧著又十分賞心悅目……尤其是宜興的紫砂壺，用其泡茶，既不奪茶真香，又無熟湯氣，能長時間保持茶葉的色、香、味，絕對是紫砂壺中的王者。”

本半仙不禁咋舌:“嘖嘖，你的頭發可真短。”

他無奈道:“略知一二罷了。”

本半仙輕笑:“紫砂壺這麽多，如何才能挑到一個好的呢？”

“紫……”艾嘉豐才要繼續，門外突然傳來小紅的急呼:“衡雲姑娘救命啊！”

一沖進門，見到屋內還坐著兩人，小紅楞了一楞，片刻又著急道:“衡雲姑娘快去救救公子，公子他被一個和尚抓住了。”

本半仙與艾嘉豐、關泠雪皆是一震，沒再閑話，急急跟著她去了。

路上本半仙問道:“快說說，究竟怎麽了？”

小紅為難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有一個法力高強的和尚突然出現，抓住了公子，還……還指明要見衡雲姑娘。”

見本半仙？除了一人，本半仙也沒跟誰結過仇啊。而且我清楚記得，他當時是個道士！

急急忙忙趕到了地方，沒見到什麽和尚道士，柳澄源卻還在。是時，他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本半仙上前兩步，莫地想起張謠楓那次事件就又躊躇了。“清君啊，你別騙我才好！”好巧不巧，本半仙才要走到他身邊，一個和尚就現身將他搶了去。

那和尚帶著柳澄源飛上屋頂，掐著他的脖子陰狠道:“孟婆，三千年了，你還記得貧僧嗎？”

本半仙瞇眼細看，嘿，竟真是他！本半仙笑道:“裕通，時間雖說久了點，可我若沒記錯，三千年前你是自稱貧道的，何時改了稱呼？發式也沒了！”

三千年前，本半仙大傷初愈，因整日呆在幽冥司心裏甚為憋悶，便背著判官溜到凡間玩耍。不想正巧遇見竊習妖法惡食童男童女的裕通。

本半仙看不過他的行為，就偷偷放走了他費盡千辛才抓到的四十九個孩子。後來他無意知曉，找本半仙算賬。本來本半仙打敗他是綽綽有餘的。無奈舊傷突發，本半仙被他逼得幾乎到了絕境。情急之下，本半仙竟然感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力量一瞬間發芽，於是情況翻轉，裕通被那股力量震得倒地。

可那時本半仙已經失去了理智，走過去將手探進了他的胸膛，一點一點扼住他跳動的心。

就在他斷氣的一剎那，判官和黑白無常突然出現，將我打暈帶回了幽冥司。那日以後，本半仙被幽禁了兩百年，直到棋裏出現。

眨眼間，裕通換了一副嘴臉，妖氣乍現:“幾千年了，你倒是沒變，一點長進都沒有。上次在寺裏，你有那個神仙相救，今日我定要你魂飛魄散！”說著莫地放開柳澄源，將他扔下屋頂。幸好關泠雪身手不錯，淩空穩穩接住。

再次看向裕通，他猛地向我擲出一竄佛珠。與之前那次一樣，本半仙被困在陣法裏，躲閃不得，結果被他打個正著。

柳澄源突然大喊:“衡雲！”

本半仙擦去唇邊的血漬，冷笑道:“我以為我可以相信你的。”

他痛苦道:“你說以後不再見面了。我想見你，我只能這麽做。”

張謠楓難以置信道:“天哥哥，她不是人，你不能愛上她，她會害死你的！”頓了頓，她了悟，“你……早就知道她……哈哈哈，原來是我多慮了，是我多慮了！”

是時，裕通又拿劍劈了過來，本半仙因早做準備，讓他撲了空。他不甘，竟闖進自己的陣法與本半仙近身拼殺。時間慢慢過去，日頭愈發耀眼。

“午時了，孟婆，我看你能撐多久。”

本半仙微微喘氣:“放心，你不死，我絕不先走。”

裕通又道:“是嗎？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變出什麽花樣來！”

本半仙提醒:“忘了當初你差點死在我手裏嗎？”

裕通臉色一僵:“那你就放馬過來吧。”

本半仙放出紅綾，暗暗凝聚力量。待他沖過來的一瞬，紅綾同時飛出，一端與他的劍擦出刺眼的光芒，另一端纏住了他的身體。出我意料，裕通竟然力大到一下掙破了紅綾，與紅綾命系相連的本半仙也被震得吐了一大口血。

午時的日頭在頭頂上方耀武揚威，本半仙的視線漸漸模糊……

“天哥哥，你看她的眼睛，看那朵花。看到沒有，你心心念念的女子原本就是長這樣的！”

“衡雲姑娘。”

“衡雲姑娘。”

“衡雲！”

“天哥哥你不能過去，我不會讓過去的！”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本半仙腦子疼。本半仙顫巍巍地起身:“能不能安靜點？”

裕通嚇得後退一步:“你來啊，我不會怕你的！”不等本半仙過去，他又急急殺了過來，只是剛走兩步，就被一股突然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的強大力量阻擋，整個人僵在空中，兩手掐著脖子不能說話。

再撐不住的本半仙落入一個懷抱，頭上傳出一個低沈的聲音:“爾等傷我衡雲，其罪當誅！”明明近在身邊，這聲音又似從天邊傳來在天際回蕩。

除我之外，所有的旁觀者都不由自主地屈膝跪拜，柳澄源也不例外。而橫在半空的裕通，則是在嘭得一聲巨響後化為虛無。

棋裏低頭看了我一眼，冷著臉又看向其他人。突然司命星君也現身於此，被路北擋在一旁，他著急道:“帝尊手下留情，小仙懇請您手下留情啊！”瞧了我一眼，又斟酌道，“現下救衡雲姑娘要緊，帝尊莫要分心！”

正思慮著司命所言“帝尊”二字何解，一片微涼覆上我的唇，同時棋裏以口渡我一粒丹藥:“快些好起來，我們還要成親。”

“成親……”

從前活著的時候，遇過一個算命的給我看相，說我是貴人命。結果滿心歡喜等到十七八歲，卻只完成了一半，我成了鬼。如今四千年過去了，我也不奢望再變貴，命格卻又替我招來了帝尊作夫婿。

要知道，帝尊是天君的同胞兄弟啊！

據《上古神祗考》記載，如今的天君並非獨子，天君下面還有兩個同胞弟弟。一個是中元清虛大帝，一個是三元扶桑大帝。三兄弟皆是神族中的佼佼者，卻只有清虛大帝被眾神敬呼一聲“帝尊”。

至於原因，需得娓娓道來。

二十五萬年前七月十五，清虛大帝甫一誕生，八十一只青鳥從玉山飛至天宮，盤旋七十二日，長鳴不絕。四海游魚皆越出水面，仰天奔跳。幽冥司裏的惡鬼兇靈全部安靜下來，就像得到了救贖。老天君當即拍板，讓還是娃娃的清虛大帝當繼位天君。

然而年少時的清虛大帝竟變得十分玩劣，隱姓埋名游走五族，沾染了不少惡習。日久天長，身上的魔妖氣息竟漸漸蓋住了仙氣，這讓老天君十分頭疼。為此，老天君為他特地在幽冥司的十七層煉獄下又加了一層，用於關他禁閉。

出發點是好的，奈何年少輕狂的清虛大帝根本體會不了老天君的苦心。非但沒有知錯悔改，還變本加厲，私下逃離幽冥司，惹事生非，引起五族混戰。老天君知曉後異常震怒，派了三萬天兵捉拿清虛。

天兵整整齊齊地站在南天門口，聲勢浩大。軍還未行，就見到滿身血汙面無表情的清虛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主帥不敢擅作主張，思慮再三將清虛押到了老天君面前。老天君見清虛昏迷不醒一時心軟，也沒嚴懲，就罰清虛再回十八層思過。

這一思，清虛簡直脫胎換骨。擺脫魔性不說，還親率十萬天兵解決了五族混戰。於是天界眾仙神對他是萬分欽佩，老天君也深感欣慰。欣慰過後，就打算正式讓清虛繼位。

是夜，老天君召見清虛談心。幾番說辭之後，老天君沒讓清虛答應繼位，清虛卻讓老天君改變了主意――答應讓清虛的兄長，即如今的天君當太子，只封清虛一個閑職做做。

但老天君還是太過疼惜清虛，就在退位讓賢那日，特詔天界，封清虛為大帝，並命神鬼人三族，凡拜見清虛者，必須敬呼一聲“帝尊”，同時三跪九叩以示尊崇。如此詔令是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然而，卻沒有哪個覺得這樣不妥，大家都打心底裏敬重清虛大帝。

如今，二十萬年過去了，大家都知道帝尊清虛大帝的名號，卻不曉得他叫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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