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肖常德說方玨不見了開始，穆晴明的心就一直在不安的跳著，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穆晴明跨上騾子，深呼吸，才說道：“刺猬。”

一團紅色的小東西很快出現在路邊草叢裏，發出輕微嗚哇的聲音。

穆晴明一方面希望刺猬能找到方玨，可不知為什麽一方面又十分擔心太輕易找到，穆晴明按了按心口跟地獄刺說道：“找方玨。”

地獄刺身上的紅光隱隱發出，接著小東西便飛快得鉆入路邊的草叢裏不見了，當紅光再現時，它已經處在離穆晴明數百米開外的路邊。

穆晴明策馬追趕。

看著那點紅光將她引入婆羅之境，穆晴明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大，地獄刺一直跟她保持她能看得見光的距離往婆羅之境深處走去。

當地獄刺在漆黑的懸崖附近停住不再移動的時候，穆晴明覺得胸口像被一塊大石頭狠狠砸中。

像是感受到她的緊張，身下的騾大奔也跟著放慢了速度。

因為騾大奔認路，穆晴明並沒用火把或夜光珠照明，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她開口喊了一聲：

“方師兄？”

回應她的只有風。

“方玨！”

方玨，玨玨玨……大山回應著她呼喊。

但方玨沒有。

山風也一陣陣把穆晴明的心吹空了。

嗚哇，嗚哇。

紅色的地獄刺扭頭看著主子鳴叫著。

穆晴明猛然翻身下馬，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夜光珠朝地獄刺的方向走去。

山崖之下無章的亂石林立，一個穿著婆羅門修行袍的人夾在高低不平的石頭之上，鮮血在夜裏看著漆黑一片，穆晴明胸口一片窒息疾步沖過去。

方玨面朝下摔在石頭上，一頭的血。

“方玨……方玨！”穆晴明前去將人抱起來，看到方玨此刻的樣子穆晴明不斷的抽氣，“方玨，方玨！”

方玨的半邊臉都摔碎了，頭骨凹陷了一大塊，腦漿跟血掛滿了巖石，一邊眼睛根本就摔得不知去向。

怎麽辦啊方玨，你讓我怎麽辦！

穆晴明將冰冷的屍體往懷裏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無聲地痛哭，抱著方玨殘缺的頭後悔得不能呼吸：“我不該讓你一個人行動，是我沒想好……”

可是現在後悔又如何能來得及！

嗚哇嗚哇，刺猬頂著穆晴明的腳不斷地拱，想在安慰著主人。

化成人形的騾大奔手足無措，跟著紅著眼眶想要哭，但現在主人身邊就只有他一個人，他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騾大奔單膝跪地抱住了顫抖不止的穆晴明。

可是，他安慰不出任何話。

穆晴明突然想到什麽回頭對騾大奔說：“立刻帶我跟方玨去淩雲殿！”

雖然只是秋天，但淩雲殿的晚上已十分寒冷，空闊冷清的大殿的墻角立著數盞白色的燈。

玄瀾闕盤腿在殿內閉目打坐，直到聽到文修撲扇翅膀落地的聲音，他才慢慢睜開眼，看著遠在大殿之下的藍衣小孩。

文修面色慌張地說道：“玄尊，是姑娘還有……還有方二少主。”

“你為何如此慌張？”

文修咽了咽嗓子：“方二少主他……不大好。”

正說著，穆晴明出現在了淩雲殿的門口。

她的衣服上都是淩亂的鮮血，玄瀾闕看得脊背一僵，而後才發現這血不是她的，而是來自她背上的方玨。

穆晴明彎著腰背，方玨破裂的腦袋垂在她單薄的肩膀之上，那半張殘破的臉因為穆晴明的跑動來回曾在她的側臉跟脖子。

天氣寒涼，但穆晴明一臉的血汗。

她跑到玄瀾闕面前，依舊彎著腰，因為方玨已經不能抓著她，她擡頭看向玄瀾闕，低聲道：“救他！”

汗水混著方玨的血……

不對，方玨的血已經凝固了大半，這鮮血是因為方玨碎裂的頭骨蹭破了穆晴明的臉，導致鮮血不斷從她臉頰匯聚到下巴，滴得她前襟都是。

玄瀾闕手指微微一顫。

“他已經死了。”

“那你也得救！”穆晴明不想跟他說生死的可能性。

“人死不能覆生，這是輪回道的規矩。”

“我不管輪回道的規矩，你不是上神嗎？我要你把他救活！”

兩人對持了一會兒，玄瀾闕道：“你先把他放下。”

穆晴明不肯，生怕放下就真的失去了方玨：“救活他！”

“你不將人放下本座如何救？”

穆晴明這才跪地想將方玨卸下，但又立刻站起來：“這裏太冷了不行，要床！”

玄瀾闕看向文修。

文修上前接過方玨：“姑娘把二少主給文修吧，文修帶他去客房。”

“帶路。”

文修看了一眼玄瀾闕，得到應允便道：“姑娘隨文修來。”

文修將穆晴明引入一間客房，玄瀾闕尾隨其後，穆晴明將方玨放到了床上，然後退到一旁。

玄瀾闕看向她臉上的傷口。

穆晴明沒有絲毫耐性地說道：“別看我救他！”

床上面目全非的屍體，從外表看最嚴重的是頭部，但其實這具驅殼內部已經全都碎了，顯然是從一個極高的地方摔下來。

此刻屍體都已經開始硬化，顯然這凡軀肉體已沒有任何意義。

“是地獄刺帶你找到他的嗎？”

“是。”

“他魂魄已碎，否則地獄刺會率先帶你去找他的魂魄而不是驅殼。”

魂魄碎了，穆晴明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她喉頭梗得厲害但倔強地說：“所以呢？”

“所以，此人救不活了，至多能讓閻王嘗試拾魂再造，讓他以投胎的方式重生。”

“不行！對你們來說投胎可能是重生，但對我們人類而言投胎就表示死亡，我要你把完整的方玨還給我。”

還？

她用了這個詞。

玄瀾闕靜靜地看著她。

穆晴明知道自己用了什麽詞，但她並不覺得自己用錯了，反而目光鋒利的看向他：“這是你欠我的不是嗎？”

今早穆晴明用冷絕的態度跟他說，她憎惡他，覺得他惡心，現在即便帶著這樣方玨的來依舊對他充滿敵意，玄瀾闕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本座並不想以任何代價償還聖女淵發生的事情。”

“因為那只是你預謀中的一個額外價值嗎？”

此話何意？玄瀾闕蹙眉：“晴明？”

穆晴明都是鮮血的嘴角抽動了下諷刺道：“羅魂鈴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從你把它戴到我的腳上那一刻，你最終想要實現的是什麽目的？”

“本座不是與你說過？”

“當然你說過，戴上這個東西我就能幫你凈化婆羅之境，而我也信了，依照你所有的要求出生入死的配合你……殺我自己。”

玄瀾闕臉上的笑容一滯，笑容終是慢慢隱去。

這表情變化可真誠實，穆晴明嗤鼻一笑：“被我知道這很意外嗎？你步步為營不就是讓我把自己給殺掉？”

玄瀾闕無法反駁：“若是非要走到那樣的結局，我可以跟你一起赴死。”

“這個承諾是真的嗎？”

“是真的。”

“就跟當年你承諾要娶穆晴明一樣真？”

玄瀾闕面色驟然一緊：“晴明你……”

“對，我想起來了，比起讓趙衡死在迎親的半路，天界的九月初二玄武上神簡直沒浪費任何穆晴明能利用的價值，而現在比起那會兒你段位又提高了，升華到讓穆晴明殺掉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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