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明眼眶微紅。

她想起了方玨跨上馬背然後把錢袋丟給她的樣子，想起方玨帶著屍體去荀楚與宋致玉婚宴，想起方門主因為質疑剝奪了她對任務知情權，方玨叛逆地走到她家門口，跟她說了三個字“十裏坡”。

良師益友，方玨對於她而言何嘗又不是如此呢？

為了躲避玄瀾闕，為了挽留荀楚，為了自己內心的那些所謂兒女情長，她居然故步自封了那麽久。

不面對玄瀾闕，不讓荀楚靠近，不面對自己的內心，就這樣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方向。

一個聖女淵，一朵同心歡，一個玄瀾闕好像就把她的人生弄崩塌了似的，可是比起藥物園裏那些殘缺的人，她如何能自怨自艾的認為，就她是全世界最進退兩難的人？

“你不會要哭了吧？”方玨看著她問，“我還真沒見過你哭，光見你流血了，你是個姑娘又沒關系，我當年從藥物園出來哭得丟進男人的顏面。”

穆晴明沒有哭，而是因為方玨動容的笑了起來，有種想要擁抱他一下沖動，但想了想她對他伸出拳頭，方玨看著她的拳頭一下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但看著她的眼神他產生了一種激越感讓他擡起拳頭擊了她的拳頭一下。

然後看到穆晴明收回拳頭敲在了心口兩下。

方玨由衷地嘆了口氣，看來這藥物園對穆晴明也有效，他也用拳頭敲了自己胸膛兩下，相互鼓舞與信任盡在一拳之中。

在往回走的路上，穆晴明終於如常的問出：“上次與魔宮那一戰怎樣了？”

“幸得玄尊……”方玨說到這個人稍微停頓了片刻，但只是片刻他就繼續說道，“在閉關之前，就猜到魔宮在得知他受傷後必然率兵來攻，便假借修覆玄武七星陣之名額外設置了一道法陣，等到魔軍前來便讓我們打開法陣，打得魔君潰不成軍。”

倒也是個神機妙算的主。

穆晴明只是聽著。

方玨繼續說：“雖然將傷亡降到了最低，但我們還是死了一百一十二名弟子，不過魔軍損失不少，婆羅之境的魔人屍體一共是七百九十八具。不過玄尊受傷當日魔軍趁機出兵，還傷了我們也將近八十人，他們大概傷亡三四十人左右，但破壞了不少的大型封印。”

“雙方損失都不小，目前門主的命令是防禦為主趁機調息，應該會一陣子的風平浪靜吧。”

說著兩人都有些感慨，短短數日雙方死傷上千人。

兩人默然走了一段路，方玨試探著問道：“早些天一直在下雨，那些師兄弟是斷斷續續在火葬崗焚化的，明日門裏在火葬崗祭奠，你……來送行嗎？”

“我來。”穆晴明堅定說道。

方玨松了口氣：“我來……我跟琳瑯還有師弟來接你。”

“不用，我自己去門裏，再跟大家一道去火葬崗。”

“好！”

兩人說著話，已經走回到了荀居的門口，此時已經是下午，方玨送她到門口的樹下就說：“那明早見。”

“好。”

“晴明。”方玨叫住了準備離去的穆晴明。

穆晴明重新走回去兩步，方玨說：“關於你說的內鬼……算了，等我能確定了再跟你說。”

“你有懷疑的對象？”

方玨眉頭一擰：“其實也沒有，就是覺得心裏不得勁，再等等看吧，走了。”

“方玨。”

“哦。”

“小心一些，有什麽一定要告訴我。”

“嗯。”方玨擺了擺手。

穆晴明看他走入陽光之中，挺拔的背影一片清白，莫名的想到方正，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想到方正了，穆晴明不由地仰頭看向蔚藍的天空，純白的雲。

再看頭頂綠綠的樹葉。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只要能重新走回自己要走的路，就都還來得及對吧？

深呼一口氣，穆晴明折身回家。

進了院子感覺草木蔥蘢，她信步走入庭院，重新仔細看周圍的一景一物，然後大步跨上臺階走進木樓。

荀楚聽到腳步聲從書房走出來，在客廳見到了穆晴明，兩人隔著數尺的距離對望，荀楚沒動目光安靜看著她，穆晴明這次先朝他走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腰。

荀楚微微有些詫異，垂下眼眸看著懷中的人，長睫掩映的眼底慢慢透出一層欣慰：“晴明回來了。”

“嗯，晴明回來了。”

她說完荀楚才擡手抱了抱她，並沒有問她去哪兒，只是忍不住擡手擦拭她額頭鬢角的汗水，然後撫摸她的頭發。

穆晴明從他懷裏站出來，目光清澈看著他：“我明天想去婆羅門參加祭奠禮，送一些熟人走。”

這話其實等同於她要繼續之前的事了，荀楚平靜回答道：“好。”

穆晴明知道自己答應過荀楚什麽，但好像荀楚又在縱容她反悔了，但穆晴明知道，她必須要一步一步走出去，一點一點調整適應兩人現在的關系，她想讓自己活得清晰一些。

“魔宮這次損失了不少，婆羅門也是，所以會有一段時間空餘下來，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荀楚看向她。

穆晴明：“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

“我們，回家一趟吧。”荀楚低聲說。

他說我們，讓穆晴明頓時對回家兩個字期待起來，她微笑點頭：“好。”

次日。

穆晴明一早前往婆羅門。

門內弟子見到她的時候有驚有喜，但同時也夾雜著讓穆晴明不大適應的眼光，有暧昧不明的，甚至有羨慕或鄙夷的。

聖女淵事件發生到現在快過去一個月了，因為荀楚攔斷，待在荀居的穆晴明對外頭的消息一無所知。

她這一進婆羅門就被這樣非同尋常的關註讓人十分不舒服，但又沒人敢直言，閃閃躲躲的讓穆晴明心裏愈發不爽也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她在前往東院的路上聽到三五個女弟子在討論。

“嗯，同心歡花是情花，傳說九天之上的神娥也是被那花同化了，結果真神為了解救他最終……精元散盡。”

精元散盡說得小聲又八卦。

但這句話也讓年輕的女弟子捂住嘴：“所以，玄尊為了救姑娘兩人……確實那樣了嗎？”

“八九不離十，單純被埋在深淵裏能走玄尊早走了，為何還要等三日？”

“所以那三日玄尊跟姑娘就……”女弟子臉都漲紅了。

“而且據說那花光那個還不行，還需要兩人心意相通。”

“那豈不是說，姑娘跟玄尊兩人情投意合？怪不得玄尊會選姑娘為弟子，可……可若是師徒豈不是亂倫嗎？我覺得不大可信，就算是需要那樣，那玄尊也只是為了救人。”

“救人？那楚王殿下為了對玄尊出手了？”

“說的也是啊，姑娘跟自己師父心意相通，那作為她夫君的楚王殿下，不敢想，真的太亂了。”

穆晴明頹然靠在墻上，但凡她有點底氣就過去揍那幾個人了，然而她沒有，連覺得難堪的立場都沒有。

只是聖女淵裏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弟子們是從哪裏得到這些消息的？光從荀楚打玄瀾闕根本證明不了什麽。

荀楚……

她現在更能理解荀楚的處境是有多難堪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妻子與玄尊不倫，對於男人而言這有多傷自尊，他其實生更大的氣都可以理解，有幾個男人能忍受這樣的事？

穆晴明對荀楚的內疚更甚。

但所有事情她都必須面對，穆晴明深呼吸跨進了那扇門。

弟子們見到她進來，頓時都嚇得面色蒼白，好一會兒才慌忙行禮：“參見姑娘。”

“嗯，好久不見。”穆晴明說完目不斜視地從她們面前走過去，鬼才知道她心裏有多難受，但裝也得裝出個無所謂的樣子來。

穆晴明踏入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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