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虞夫人捧著兒子滿是水泡的手，看著他臉上也被燙起的水泡，心都碎了。

二小姐如何能說出那樣駭人聽聞的話來？要把趙衡殺了然後說成是羅剎撕的，二小姐真的太可怕了，她真不知道她的孩子以前是怎麽熬過來的。

裴子涵忙著去收拾火盆，燒紅的木炭已經把地毯燒得穿洞了，屋子都是燒焦的味道。

虞夫人看著高大的孩子又變成了如此醜陋的模樣，悔不當初：“是阿娘錯了，阿娘錯了。”

趙衡臉上卻沒有沒有表情，只是回頭看向穆晴明的手，鮮血已經把她的書染紅了：“阿娘，妹妹流血了。”

“啊？該死的！”裴子涵一瞅連忙丟下火鉗上前看穆晴明的手，“打成這樣，這二小姐下手也太狠了吧？”

黎紅召進門前已經看到了傷口，所以現在已經拿著藥箱過來：“裴姑娘，讓婢女來吧。”

“好你來，我去把那火盆收拾好，不然這屋子都要燒起來了。”

黎紅召給穆晴明包紮傷口，虞夫人哭了好一會兒之後，突然給穆晴跪了下來。

“小小姐，您以前能治好衡兒現在也一定能治好的吧？是我對不住您，我給您磕頭認錯，只要您能救救衡兒！”

完全沒想到，今天能看到這麽多人懊悔痛苦的表情，可好像來得太突然了，她並不覺得有那麽痛快。穆晴明垂下眼睫說了一聲：

“召兒，我乏了，請客人出去吧。”

“小小姐！”虞夫人拿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是我好了傷疤忘了疼，是我不知小小姐對衡兒有那麽大的恩惠，我願意以死賠罪只要您救我的孩子。”

“別老來這一套！”裴子涵出其不意奪走了她的匕首。“等趙衡好了，夫人大概又覺得二小姐前途光明，能讓您兒子少奮鬥三十年就能一步就位。”

虞夫人被說得無地自容，其實她不是沒聽說，穆晴明是怎樣善待她的孩子。

沒少聽說啊，但她也只就只當是聽說。

反正孩子好了她也不想過問過去。

其實當初把那樣的趙衡送入穆府，就猜到趙衡會被欺負成什麽樣了。

她也曾因為聽到兒子被人欺負的事情夜不能寐。

可後來兒子不是好了嗎，她就以為那個劫已經度過了，她只要專心為孩子考慮未來就好。

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虞夫人悲哀一笑：“衡兒說得對，都是阿娘太過勢利，是阿娘錯了。”

見不得這樣的場景，穆晴明眉頭深鎖起來，沒受傷的右手下意識去摸了摸毯子下的右腿，她很疼，所以低聲再說：

“召兒，太吵了。”

已經幫她止了血的黎紅召便起身與虞夫人道：“夫人，衡公子，請回吧。”

虞夫人跟趙衡一走。

裴子涵便上前邀功：“如何，我現在夠足智多謀吧。”

她頗為得意地說：“我看見大小姐拉著趙衡去了阿嬤的別院，又氣沖沖帶著趙衡沖進荷花塢，就猜到會出什麽事。本來只想把虞夫人給帶過來，沒想到尊主跟夫人也在，幹脆就全帶過來了，不過可惜還差了趙傻子他爹。”

看來，她本來想帶過來的人不只是虞夫人啊，穆晴明無奈道：“你還嫌不夠亂？”

“當然啊，得讓那些人知道什麽現世報。”裴子涵說完這話又有點苦惱，“不過趙衡當真傻了嗎，被燒成那樣也不哼一聲，看他身上的傷又跟小時候一樣了。”

穆晴明不說話。

裴子涵賠笑：“傻就傻吧，讓他嫌貧愛富。”

嫌貧愛富這詞她那學來的？穆晴明給她逗得哭笑不得。

裴子涵又問：“可你當真不管趙衡了？”

穆晴明嘆了口氣：“我憑什麽管？”

裴子涵倒是有點於心不忍起來：“他好像是真傻了，被二小姐當著人面罵了不知多少回，但還傻乎乎跟著二小姐，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聞言，穆晴明又下意識地伸手去觸碰右腿。

裴子涵重新把炭火加上也沒大註意她的舉動，黎紅召道：“裴姑娘，小小姐昨晚沒睡好，現在得睡一會兒了。”

“是嗎？”裴子涵這才註意到穆晴明的臉色，“你臉色是很差……”應該是給趙衡他們鬧的吧，“反正現在出了一口惡氣，你就痛快睡一覺。”

裴子涵將火鉗放下走到房門口想到什麽，轉回頭：“晴明？”

“嗯？”

“荷花塢的門禁早就撤了，你怎麽也不出去走一走。”最近都太忙了，裴子涵也沒時間來荷花塢，現在想起來穆晴明已經很久沒出過荷花塢。

“外頭那麽亂，我可不想平白無故添一具屍體。”

“嗯……說的也是，不過現在太平多了，你有時間還是出來走走吧，你臉色真的很差。”

“曉得了。”

裴子涵擺了擺走了出去。

黎紅召便蹲在穆晴明的腿邊擡起她的右腳。

小小姐的右腿冰冷而有些僵硬。

“小小姐，這右腿又犯疼了嗎？”

“還好，不是很疼。”其實她也分不清是腿疼還是心疼，但只要腿一疼就感覺鉆心。

原本以為是失去趙衡需要一段時間的恢覆，但漸漸的右腿時常就硬得讓她連走都走不動道。

她自己學過幾年的丹藥術，甚至還制藥救了趙衡，所以不是沒嘗試過給自己也研究藥物治療，但好像任何藥物對她的腿都沒用。

因為這位腿好的時候沒什麽事，心臟也好好的。

但一旦感覺心臟發燙的時候，腿上的隱疾就會跟著發作，那種冰冷尖銳的疼痛從腳踝逆流沖向心臟，那種感覺像詛咒似的，發作的越來越頻繁。

穆晴明不是沒察覺蹊蹺，而是不想去相信這種錐心的痛來自於她腳上的玉鐲。

因為這鐲子，是阿娘親自給她戴上去的，而且叮囑過她永遠不可以摘下來。

阿娘……總不能是害她的吧？

如果阿娘都不能相信她還能相信誰呢？

可是她這幾個月她的生命就像被這鐲子消耗著一樣，穆晴明感覺自己可能會死在不久的將來。

她應該活不了多久的時間了，這個想法從絕望到看淡，只用了短短幾個月。

“我去睡一會兒，召兒你也出去吧。”

“我就在這裏陪著小小姐。”

“外頭事情多，阿嬤年紀大了，良辰美景還小，你以後多幫幫阿嬤，別讓她太操勞。”

黎紅召心莫名一酸，最近小小姐說話總像在交代後事，她有點害怕，但又不想讓小小姐擔心，所以很平靜低說：“我去阿嬤那裏幫忙，等小小姐睡醒了就回來，我會一直在的小小姐。”

“知道，你去吧。”

穆晴明在床上躺下就再懶得起來，其實睡不著的，時隔數月再見到的趙衡，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狼狽的狀態，本來該覺得解氣的，可是……

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希望他過得不好。

二姐也是。

看她被阿爹打的那一瞬間，她也沒覺得心裏有多平衡，也沒慶幸阿爹原來也會打他疼愛的孩子。

她也不想看到虞夫人跪在地上求她的樣子，其實她有點羨慕趙衡，因為他的阿娘是真的很舍不得他。

如果有人那麽記掛她的話，哪怕方法不對，她也會做夢都笑的吧……

阿娘……

想到一些不該想的事情，心臟慢慢又開始發熱。

隨之而來的腿上傳來的疼痛，也鉆心得讓穆晴明必須卷起身體去抱住自己的腿。

阿娘，這鐲子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阿娘可知道給我戴上之後，我會這麽疼？

今天的疼痛幾乎讓穆晴明承受不住，臉上是汗水與淚水交替，喉間不斷發出疼痛的低喊。

“呃……呃……”

被子突然被人掀開，一雙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接著便用帶著擔憂的聲音叫她的名字：

“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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