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婆婆早就能走的，只是看她一個人於心不忍吧，所以才會在趙衡出現的時候離開。

可即便如此穆晴明心裏有些失落，終歸無不散之筵席，終歸她不能強求把任何人留在自己身邊。

也不知道是因為婆婆不在結界消失了，還是因為趙衡就在附近，穆晴明如何都睡不著。

她晚飯還沒吃，婆婆不在也沒人能給她無中生有弄出一顆果子來，月是睡不著肚子越是饑餓，越是饑餓越是一直在意在外頭的趙衡。

但是，她絕對不會因為他在外頭就心軟的，她再也不會對他心軟了。

穆晴明就這樣熬到半夜才睡了過去，清晨鳥兒叫時她就醒了過來，清新的空氣中傳來肉香味，穆晴明起床打開門，就看到河邊的趙衡在燒飯。

沒有餐具。

他用原本放在外頭架子上的銅盆在火上燒著水，水裏立著一個大竹筒。

那肉香味就是從那竹筒裏飄出來，像是雞湯的味道。

聽到開門聲趙衡看過來，霧霭之下那俊朗的臉見到她嘴角跟眼睛立刻浮現笑容，然後又想到她在生氣笑容立即隱去：“妹妹，你昨晚都沒有吃東西一定餓了吧，我熬了野雞湯你快來吃。”

“我不是讓你走嗎？”穆晴明冷聲問。

“你這裏有碗筷嗎，沒有的話，我用竹子做了一個，洗過的很幹凈。”

見穆晴明沒動，他低頭用小竹筒做成的湯勺將野雞湯盛到竹筒做成的碗裏，然後捧著那碗湯朝她走過來。

“別過來。”

趙衡腳步頓了一下，繼續又朝她走過來，看著她不悅的表情將那碗湯遞過來：“你生我的氣餓自己的肚子多不劃算。”

穆晴明很想一把揮開那個碗，但那樣就太沒風度了，她不想讓自己變得那麽狼狽，所以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我吃了你就會走嗎？”

趙衡搖頭。

“那你要我怎麽做你才肯走？”

“我都不想走。”

“你打算一直留在這裏？！”穆晴明不可置信地問。

趙衡點頭。

“那二姐怎麽辦？”問完這話穆晴不由皺起眉頭。

趙衡說：“二小姐在穆府好好的，沒有我也可以，但你……”

“我沒有你也行。”

趙衡說話很慢，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只能閉上在她面前總是顯得很笨的嘴，好一會兒看著她才又說：“我沒有你不行。”

“……”穆晴明錯愕看著他，都不敢反問趙衡一句你說什麽？因為她聽得很清楚所以很多話都更在了喉間，一句都說不上來。

趙衡的臉被她那麽看著慢慢露出了不自在的表情，耳朵先紅了，他說：“要是沒有妹妹，就沒有我的今天，所以……”

“所以你說的沒有我不行是這個意思？”穆晴明哈的一笑，都不知道是氣他說不清楚還是自己想多了，最後又只能自嘲一笑，“不用客氣，我當初也就是閑得發慌才把你帶到荷花塢的，所以不用為了感激我做到這份上。”

“我，我不是……我確實覺得很……”他確實有表達感激她的意思，但又不僅僅是這樣，可為什麽穆晴明聽完之後會那麽難過？趙衡覺得自己舌頭都快打結了，急得話都說不好，“妹妹，我那樣說你是不是覺得不高興。”

“呵呵，我高興。”穆晴明對他笑。

但看起來特別難過，趙衡著急的表情也慢慢地變成了難過的樣子：“妹妹不是最曉得我想說什麽嗎？”

以前他前言不搭後語的時候，說話特別吃力的時候，她都能聽得明白，可現在他便好了，不管他怎麽說她都不願意聽了。

其實她聽懂了的，只是再也不能用以前的方式去理解他，那帶著她太多主觀意願。

可看到趙衡這樣難過的樣子，穆晴明知道自己有些不講理了的，可又不想讓步，所以別開頭就要走。

趙衡捧著竹碗的手立即騰出一只拉她的衣袖連忙又解釋：“我沒有抱怨妹妹聽不懂……”

他太慌張了，太想讓穆晴明原諒他了，所以他太過急躁了對麽？趙衡深呼吸慢慢說道：“等我一下，我想想應該如何表達。”

他想了好一會兒，認真說道：“如果以失去你為代價才換來今天的趙衡那我寧願不要，妹妹知道我很傻，但是你想聽什麽話我都很願意說給你聽，不是為了討好你，是我希望能一切都如你所願。”

這話穆晴明聽得感動去爺爺羞愧不已，她現在對趙衡的態度，就像當初她離家出走的意圖一樣，叛逆地以為離開了家，家人服軟了求她回去就能奠定她在家中的地位。後來卻失去了回家的理由，那時才知道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現在她又在叛逆地刺激趙衡，為的也是測試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趙衡一直達不到她心裏的期望，她就繼續讓他著急讓他難堪，為的也不過是滿足她自己的願望。

可如果她繼續這樣不識好歹，她會像失去回家的機會那樣失去的趙衡的吧？

分明心裏那麽害怕的，可居然還是一而再逼得趙衡說出要一切如她所願的話。

果然，她不被家人喜歡是有原因的，因為她想要的太多，自尊心又太強。

其實她很想阿娘，很想阿爹，也很想阿嬤，阿姐，想念子涵想穆府大院的每個人，想得經常在夢裏嚎啕大哭。

低著頭的穆晴明瞥了一眼趙衡手裏的湯碗。

如果她肯低頭是否就能繼續留在他的身邊，就能重新跟家人一起生活？

低頭一次吧！

穆晴明，等不來別人給臺階下你就閉著眼睛跳下去，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也許你再矯情連趙衡也不再惦念你那一點舊情了。

想到這裏莫名一陣害怕，穆晴明伸手就接過趙衡手裏的湯，雙手一捧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可喝著喝著，眼淚莫名就吧嗒吧嗒的掉，也不知道是自尊心在作祟，還是高興著自己就要能回家了。

可想到要回家，她心裏又極度不安，害怕見到阿爹阿娘跟家裏所有的人。

趙衡高興於她喝湯剛想笑，可又看到她下顎不斷滴下來的淚水，他真的特別沒用，還是看不懂穆晴明的開心與難過。

穆晴明喝完湯說：“你轉過去，湯汁沾我臉上了，我不想讓你看到。”

趙衡默默轉過身去。

穆晴明將眼淚擦幹，用碗頂了一下他的手臂，趙衡轉過頭來她對他露出笑臉：“還沒吃飽。”

“我再給你盛。”

看他往前行走那高高的背影，眼睫未幹的眼睛裏也有了欣慰的光澤，其實這樣的結果分明已經很好了的，已經是個奇跡了的，當真是她太患得患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得太專註了，趙衡的腳步停下他轉過頭來看她，穆晴明擡手捧住臉：“我還沒洗漱呢就吃早飯了，還是先去洗洗臉吧。”

後來，趙衡從沒跟她提過回家的事情，每天都跟她一起去韶光玉器坊做事，每天跟她一起回家，給她做飯。

趙衡從沒有讓她單獨去過哪個地方，或者讓她離開他視線範圍之外去做某件事，穆晴明知道他擔心她再次自己離開。

穆晴明看著他一樣一樣物品往陵野那裏添，那個小木屋也被收拾得越來越像一個家。

甚至在某一天天還沒亮都聽到了搬木頭的聲音，穆晴明忍不住問他：“你這是要做什麽？”

趙衡一邊嫻熟地鋸木頭一邊回答：“我打算再建造一間結實點的大屋子。”

穆晴明才確信他是真有住下來的打算，其實她是打算好了跟他回家的，也想回去的，可心裏害怕就一拖再拖。

但趙衡這樣留下來算個什麽事啊。

穆晴明深呼吸說道：“趙衡哥哥，你帶我回家吧。”

趙衡鋸著木頭修長又有力的手臂停了下來，他扭頭看向穆晴明：“你真的願意跟我回去嗎？”

她總不能真把他扣在這裏吧，穆晴明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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