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傳過去好一會兒，趙衡奔跑的身影停下來，遲疑了半晌他轉回頭看穆晴明。

穆晴明站在溪水這邊，對著他可憐兮兮地說：“哥哥我害怕，你快回來帶我過去。”

見趙衡不動穆晴明提起自己的裙擺，搖搖晃晃地跨交，身體晃得差點掉進水裏她連忙收回腳：“你不來，我真的掉水裏去了啊，像上次在寒潭那樣！”

然後，她看見趙衡慢慢地重新朝她走過來。

小趙衡站在小小的溪水旁看那不過一步寬度的小溪許久，很認真地跟她說：“妹妹，我抱不動你，會摔倒。”

“胡說，你就是不想抱我過去。”

趙衡搖頭。

“不是，你就把腳跨過來，讓你把一只腳跨到我這邊來，然後抱我過去。”

趙衡面色非常嚴肅，像是在做一個了不得的決定。

“你不願意，那我自己過去好了。”

穆晴明說著動了動腳。

趙衡便邁出他那小短腿。

穆晴明已經十歲，比起身體還保持在八歲的趙衡還高出半個頭，身體也比趙衡靈巧數倍，她滿眼得逞看著趙衡橫跨在小溪流上，忍著笑意看著他：

“趙衡哥哥，你要站穩了啊。”

趙衡凝聚了他可能做到的全神貫註看著穆晴明。

“伸手啊，不伸手你怎麽抱我。”

趙衡伸出手臂。

穆晴明說：“你把手這樣架在我胳膊下，然後抱住我的身體從小溪這半邊用力搬到那邊去，知道嗎？”

趙衡努力看著並記住她示範的動作，看他皺著眉頭似乎沒記清楚，穆晴明有給他說了一遍。

然後，讓趙衡十分生硬地將她抱起，使出渾身的力氣一般想要把她從這邊抱到對面。

但兩人配合簡直不能再沒默契了，穆晴明腳才離地，趙衡的手就撐不住她的重量，她一下就從他環抱當中脫落，一下就掉入溪水裏。

趙衡急得連忙要抱回他，但極不協調的身體卻跟著一起跌倒，兩人一起塞在小溪裏。

他急白了臉連忙站起來，彎腰要把她拉起來的時候，手又膽怯地收了回去。

他不敢動她。

穆晴明自己起來拉住他的手：“這次不算再來一次！”

穆晴明重新爬上來推著趙衡再說：“趙衡哥哥，你再幫我一次，我一定能過去。”

趙衡看著穆晴明濕答答的小臉，那雙明亮好似夜空星辰的眼睛堅定不移地看著他，看得笨拙又懊惱的趙衡重新邁開步子跨過很小的小溪。

失敗了。

又來一次。

穆晴明跟趙衡兩人在小溪裏滾了幾趟，兩個孩子都已經渾身濕透，但穆晴明笑得像在水裏嬉戲似的，捧著趙衡的臉說：“你剛才有沒發現，我就差一點點就能過去了，再來一次我一定能過去。”

再來一次，一定能過去。

遲鈍的趙衡再次跨在溪水上，有些遲鈍的手臂再次將穆晴明圈住，十指在她背後緊緊相扣住，像扣住自己流逝的大半條命似的，一把將穆晴明從地上抱起。

這次不是渾身使勁，而是會把力氣用在手臂上，心裏害怕穆晴明再次摔入水裏，他連忙側過身。

穆晴明一陣驚喜，這是摔出經驗來了麽，居然會側身把她送到對面。

將穆晴明放到對面岸邊的時候，側身的動作過大，趙衡後邊的腳滑入水中，他下意識地將穆晴明往前一推，自己一下滑入溪流當中。

胖胖的身體卡在裏邊非常好笑，穆晴明蹲在對岸看著他驚魂未定的樣子噗嗤笑出來。

趙衡傻乎乎看著她的腳說了一句：“妹妹過去了。”

穆晴明笑得不行了：“對，你把我帶過來了，但是你掉溝裏了，哈哈哈，你的樣子好可笑。”

這會兒趙衡緊繃的身體跟表情都松懈下來，看著穆晴明開懷大笑的樣子他模仿一樣，彎起眼睛，咧起嘴，跟著傻笑，終於發出了穆晴明能聽見的兩聲：“呵呵。”

這兩聲突然讓穆晴明眼睛很酸，但害怕她不笑他也不笑了，所以她一邊掉眼淚一邊大笑。

她頭發跟臉都是水，趴在溪邊的趙衡分不清水跟眼淚，只是看著她的眼睛跟嘴角一直保持那樣的笑容。

又一年過去。

元宵節東陵長街鬧元宵，放燈花、猜燈謎、尋寶各種節目五花八門。

穆晴明對那些游戲跟燈謎絲毫不感興趣，年年都如此都沒個新鮮的玩法，她早玩膩了，還不如在家偷偷學煉丹術，正好阿爹阿娘被人請去做客，家裏大部分人也都出去了，她偷得輕松自在。

哐當

穆晴明連忙將書往臨荷塘的窗外放下去，但卻聽到裴子涵那廝的大嗓門傳來：“晴明，我的小小姐，我一幫兄弟還等著我猜燈謎的贏獎品呢，你不去我怎麽辦啊？”

穆晴明爬到桌上去撈窗臺下的書：“你直接給他們買也一樣。”

“那如何能一樣呢？一點都不威風，快點走了！”裴子涵去搶她手裏的書，“你不去，我下次就不讓人給你帶書了。”

“好我去，你等我先把東西藏好，趙衡哥哥呢？”

“你不要帶他啊，你帶他去的話我很丟人的。”裴子涵十二歲了，開始在乎自己的面子了，“每年帶過去他都長一個樣……”

說著趙衡正好走到門口，手裏端著托盤，上邊擱著兩碗湯圓：“阿嬤讓我帶元宵給你們吃。”

裴子涵心虛得眼神閃爍，然後嘿嘿笑著走過去要摸他的頭：“趙傻子……”

趙衡轉頭看她：“男女授受不親。”

裴子涵要落下的手一頓，然後出手就揍了他一下：“你就是一個小孩……誒？傻子是不是長高了些？”她後退一步再瞧，“好像瘦了點呢！”

“有嗎？”天天看穆晴明可沒感覺。

趙衡聽不懂她說什麽，自顧把湯圓端到桌上：“妹妹，吃元宵，紅糖芝麻餡兒。”

“我們沒時間吃元宵，穆晴明你趕緊出門吧！”

“你不帶趙衡哥哥玩，那我得在家跟他一起吃元宵啊。”穆晴明坐到桌邊。

趙衡把那碗元宵放到穆晴明手邊，把勺兒擱在碗邊：“燙，吹吹再吃。”

穆晴明勺兒了一顆元宵吹了吹，送入口中咬了一口，粘糯的皮咬了一半，芝麻紅糖汁兒溢出來，頓時滿口甜香：“好吃。”

趙衡聽她說好吃，微微一笑，也在餐桌旁坐下來：“裴姑娘，吃元宵，你愛吃的肉餡。”

“那個是肉餡啊？”穆晴明看著眼饞，將自己的勺兒一放，去拿裴子涵那碗。

趙衡說道：“那是裴姑娘的。”

“沒事，我就吃一個。”

趙衡看著她撈了碗裏的一個肉餡元宵，看她送入口中，吃得很香：“好吃我再給你拿一碗來。”

“別拿了我不吃，都給她吃吧。”裴子涵也坐下來不斷地給穆晴明使眼色，不帶這傻子行不行？她不想帶趙衡一起玩。

趙衡完全看不懂她的暗示只說：“我再給裴姑娘盛一碗。”

“我不吃！”

“別管她，她不吃。”穆晴明笑著獨攬兩碗元宵，對裴子涵的暗示視而不見，一口甜一口鹹的吃了三四個元宵把碗往趙衡面前推，“趙衡哥哥，這元宵真的太好吃了，你嘗嘗看。”

“我吃過了。”

“我這個比你吃過的好吃，你嘗嘗就知道。”

趙衡便拿起勺兒吃起來。

裴子涵狠狠瞪了穆晴明一眼：“還不讓別人欺負他，你自己還不是一個德行，吃不完還騙他說更好吃。”

穆晴明毫無愧色：“是真的好吃啊。”

“還嫌他不夠胖啊！”

“我們胖我們的，你只管去玩吧，你那幫兄弟不等著你猜燈謎嘛。”

“嗚……”說到這個裴子涵立刻慫了，雙手握住穆晴明的一只手，“帶傻子，帶傻子一起行了吧？！”

穆晴明笑瞇瞇轉頭對趙衡說：“趙衡哥哥你慢慢吃，吃完我們去街上鬧元宵。”

“快點吃吧，尋寶馬上就要開始了！”

尋寶游戲，是主辦方把禮品藏在東陵長街的某些地方，參與者通過解答竹牌上的謎題找到禮品，得到禮品之後又能拿到第二個禮品所在地的線索，如此循環下去。

裴子涵的所謂一幫兄弟，拿來了很多竹牌過來讓穆晴明猜。

一群十一二歲孩子們大多都是太學院的，都是本地小孩，又野，在街上成群結隊鬧渣渣的。

拖油瓶般的存在趙衡就跟在穆晴明身後，孩子們本來是看不上趙傻子，但穆晴明在場沒人敢說，只是有幾個人私底下裴子涵說：“不是不讓他來嗎？”

裴子涵在穆晴明面前嚷嚷著不帶趙衡，但都帶出來她又不高興讓人說了：“趙傻子怎的不讓來了？你上回不也帶了你五歲的弟弟來玩嗎？”

“好了，都來了就，就帶他玩嘛。”林大磊說警告趙衡，“你跟著晴明不要走丟了啊。”

穆晴明將他們所拿來的牌子都解開，再將牌子發下去，讓他們兵分多路去尋寶。

裴子涵那丫頭舉著一把用木頭刨成的劍喊：“沖啊。”

那群孩子立刻滿大街的跑起來。

剛才圍在一起的人就散開了，只剩下穆晴明跟趙衡留在原地，趙衡問：“我們不去嗎？”

“跑著多累啊，讓他們去找，反正拿到禮品都會交到我們這。”穆晴明站在橋上看著許多花燈從橋洞下飄走，“趙衡哥哥快看，這些花燈真好看。”

“嗯。”趙衡應了一聲，“妹妹，你冷不冷？”

穆晴明被問得頭皮一陣發麻回頭問他：“你問我什麽？”

“風很大你冷嗎？”

“我……”穆晴明突然很高興，“我要是冷呢？”

趙衡便解下自己的鬥篷：“我不冷。”

穆晴明低頭一看趙衡，發現他的鬥篷似乎有點短了，她心裏一高興上前攏住他的鬥篷：“別脫了，我不冷。”

橋下突然傳來一陣歡呼。

穆晴明轉身去看，是有公子勾到了心儀之人的花燈，而花燈上寫的正好是他的名字，那公子與他的朋友歡呼雀躍，對岸有為姑娘各種嬌羞。

“趙衡哥哥，是有人勾到花燈了……”

身後沒人回應，穆晴回頭，趙衡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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