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楚瞥了一眼那扇面詞胸腔內氣血翻湧，沒忍住咳的一下出了一口鮮血，也頓時驚醒了穆晴明，她沒再看玄尊，轉身扶起正捂著心口起身的荀楚。

荀楚站起來後，慢慢地推開她的手。

穆晴明執拗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我們回家。”

此言讓荀楚推她的手頓時一軟，終是由她扶著離開了淩雲殿。

身後傳來文修帶著哭腔的音聲：“玄尊快與文修回去，讓菡萏替玄尊療傷。”

穆晴明一語不發。

荀楚道：“此刻可是非常後悔刺了他那劍？可覺得應該任由他殺了我？”

“你說的什麽話？”穆晴明繞到他跟前，上下檢查了他一遍，他應該沒玄瀾闕傷得那麽重，“倒是你，為什麽突然這樣？”

兩人才剛度過了紅鞋女那關，還沒從風口浪尖上下來他居然做個這樣不可收拾的事？

可荀楚絕非沖動的人，到底是發生多大的事才會讓他不計後果？

“你到底為什麽呀？”

荀楚深呼吸：“不為什麽，只是不想再任由玄瀾闕擺布。”說著看向她正色詢問，“若今日起，我與玄瀾闕為敵，晴明該作何選擇？”

“你想做什麽？”

“不管我做什麽我要晴明站在我這邊，你能義無反顧的答應嗎？”

穆晴明驀然想起玄瀾闕給她看的荀楚制造的災難畫面，心中頓時憂慮不宜：“你所謂的與玄瀾闕為敵是指什麽？”

“做任何與他背道而馳的事。”

“殺人也可以？”

“玄瀾闕殺的人會比我少嗎？”

“別人我不管荀楚你要是那樣……”

“你就不要我了是嗎？”荀楚沈聲反問她，目光極冷。

現在的他根本不合適溝通，固執而不近人情，完全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穆晴明深呼吸：“我們是夫妻是一家人你有什麽事得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

本就模樣冷酷的人，沈著臉時硬得跟石頭似的：“你不是拒絕了和我一起對付玄瀾闕嗎？”

“那樣對我們有什麽好處？我們只要凈化了婆羅之境，就能離開這裏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

“不可能！”荀楚怒斥。

這是穆晴明從未見過的大聲，他吼完眼睛也血紅了一片。

“小荀。”穆晴明去拉他的手，內心重重嘆了一口氣耐心說道，“我們先回家，把傷養好了再說，嗯？”

穆晴明想著，等他這股排山倒海的脾氣冷卻下來後，再跟他好好談談。

之前還覺得兩人的蜜月期太長了，總說荀楚粘人得過分，可那是過著好日子的人說的矯情話，她現在多想回到新婚期。

紅鞋女的事情她還沒來得及消化，連頓發脾氣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又遇到了這事，內心疲憊不堪。

荀楚說她在感情的小事上太理智，其實不對，那也是因為之前他把兩人之間的相處管理得太好，她根本無可挑剔。

可如今到了情緒需要被他管理的時候，荀楚卻莫名的疏遠了。

還以為他過兩天就會恢覆冷靜，可他是不發脾氣了，但跟三九天的天氣似的，都感覺不到他一點溫度。

可也不能再拖了，今天他們必須好好談談。

進門之前，穆晴明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笑了又笑，才推開了院門。

因為回來得早，黎溪與衛榮他們都不在家，院子裏空無一人。

但按平時荀楚是在家的，所以穆晴明毫不遲疑推開了房門。

一道紅影晃眼而過。

穆晴明心裏猛然咯噔了一下，沒來得及思考人已經快速追向後院。

後院除了積雪跟貓空無一物，紅影根本無跡可尋。

她看錯了吧。

穆晴明再回來敲了兩聲書房的門，推門走進去。

荀楚坐在書桌前看書，見她進來看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她估計是個需要很多關註的人吧，因為他不像之前那樣熱絡相迎，穆晴明一下就覺得自己失寵了。

本來這段時間是她受了委屈，該擺姿態的人應該是她，可怎麽討好人角色又換到了她身上？

不過一家人哪有誰跟誰低頭的說法，穆晴明走到荀楚背後如同以前一樣抱住了他的脖子：

“在看什麽書？”

荀楚翻開封面讓她看了一眼。

穆晴明搖頭：“我不看，你都好久沒給我念書了，現在念吧。”

“改日。”

“就現在。”穆晴明偏頭咬了一下他的耳朵，很想把兩人的關系一下緩和剛成親的那會兒。

即便耳朵跟著紅了起來，荀楚卻沒動，擡手拍了拍她：“今日有些乏累。”

“那我念給你聽好了。”穆晴明探手去拿他手裏的書，“你看到這裏了對嗎，那從這兒開始讀吧。”

她把書放在他的肩膀放翻閱，看到書頁上一根頭發隨手撥開。

頭發卻出奇的長。

穆晴明拉了很長一段，發現比她跟荀楚的發絲都要長很多。

進門一晃而過的紅影讓她內心刺疼了一下，同時也失去了給他念書的念頭。

察覺到自己的退縮與消極穆晴明又打起精神來，笑著說：“這本書措辭好生僻，還是下次再給你念其他的吧。”

“好。”

荀楚將她遞過來書放在了桌上，再次翻閱起來。

穆晴明看著這個背影良久，重新貼上他的背，想著如果那天晚上他這樣貼著她的時候，她當時就原諒他了，跟他敞開心扉談，是不是就不會有現在的狀態。

“小荀，我是不是因為紅鞋女的事過於苛責你了？”

“沒有。”

若是之前她一定能輕易問他，你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像紅鞋女才娶我，但今天居然不敢問，隱約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答案。

“我知道她對你來說意義非凡，但現在我是穆晴明你是荀楚，我們是夫妻對不對？”

他們誰也不要再對過去執著了，她也只堅信自己就是穆晴明，與她有關的人也只是荀楚。

“我其實正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荀楚放下書看向了前方的筆架，“不過擔心你不答應。”

“只要你跟我商量，我都會認真考慮。”

荀楚偏頭看她：“可否讓她來家裏跟我們一起住？”

穆晴明腦子嗡的一響，其實已經聽得很明白，但不敢相信這話他會問出來。

“她是指？”

“她是指……”

“我知道了。”穆晴明迅速打斷他的話，都不知道擠出什麽表情才合適這個問題，分愛至極可又簡直可笑至極，“你覺得合適嗎？”

“她其實也算是你的……”

“她不是我！”穆晴明大聲否認，發現自己又暴躁了狠狠抹了一把臉，荀楚真的一下就踩到她底線了，“我希望你只是一時對我不滿才說出這話。”

“未曾對你不滿，只是對她於心不忍，晴明，她說只要留在我身邊就不會再殺人。”

居然還在替她辯白？

穆晴明覺得荀楚陌生極了。

想起在墓室裏，荀楚放走紅鞋女的那個畫面，當時覺得情有可原，這會兒覺得難以原諒。

“那她殺了我呢，你覺得沒關系嗎？”

荀楚面色一怔，驀然轉過頭去，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與她本就是一個人。”

“那你那天為什麽要救我？你覺得是一個人，就該讓她把我殺了占用這個驅殼不就好了嗎？”

荀楚喉頭一梗，拿書的手指莫名顫抖了一下：“你不答應也就罷了。”

不答應也就罷了？

穆晴明覺得心臟都快冷掉了，胸腔到脊背一陣陣發寒，她走到他旁邊蹲下來望著他的眼睛：

“你去找玄尊那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來找你說了什麽嗎？那天誰來找過你說了什麽嗎？”

“荀楚！”

“別活在別人的預言裏，你倒是相信我一次啊。”

荀楚牙關一緊，轉頭俯視看蹲在腳邊的人：“如何相信你？玄瀾闕已經找到徹底殺掉她的辦法，我以為今生只要對你好就可以，可得知她會死的消息，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太殘忍了，我可能做不到了穆晴明。”

那我呢？

你說這話時刻有想過我？

荀楚看她紅起眼眶低聲再說：“做不到慢慢等你凈化婆羅，看著她死去，穆晴明，婆羅之境一旦消失她就會消散。”

“那你不是還有我嗎？”

“所以你想讓我說，只要你在她死了沒關系，還是說她本來就只是一個靈體，消散也無所謂。”

如果可以她何嘗不想這麽說，可這等同於在荀楚傷口上撒鹽。

“小荀你別這樣……”穆晴明低頭擡手抓住了他的手，眼淚怎麽也忍不住落在他腿上，“別逼我荀楚，我只是穆晴明，我只想做穆晴明啊荀楚，我們說過的，只要今生在一起就可以了不是嗎？”

“我也以為我只是荀楚，可是現在，我得是趙衡。”

“你說，你是誰？”

“我是趙衡。”

穆晴明心如刀絞：“你確定還要這樣繼續瞞著我嗎？真要賭上我們的未來？”

未來？荀楚望著她眼神如同深淵一樣黑暗不見底：“是，所以晴明，凈化婆羅救贖不了我，我會在那之前殺掉玄瀾闕，所以別白費心思了。”

“你現在的意思是，為了那個該死的執念體，那個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的紅鞋女，你要放棄我們的現在？”

“是。”

穆晴明站起來，紅著眼睛看著他：“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誰？”

荀楚咽了咽嗓子：“我是趙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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