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琳瑯猛然將她再次拉下來，低聲訓斥：“你瘋了，現在過去？！”

難道不該現在出去嗎？

穆晴明目光冷然看著月琳瑯幾秒，說了一句：“放手。”

無論怎麽想都該現在去，又不是辦案，又不是對付外人，為什麽對家人還要遮遮掩掩？為什麽不能再坦誠一些？

“你……”月琳瑯想罵人，但現在由不得她發脾氣。

所以，只是將原本插在地上的一面玄黃旗，調轉了一個方向，黃色玄色對調，她們原本所處的位置，立刻由天子墳變成了離天子墳大約一裏地的樹林間。

能設玄、黃兩個陣地可供轉換是玄黃靈障的效果，而靈力越強者，能讓兩個陣營間距越大，空間也越大。

轉換了陣地之後月琳瑯才不滿地責備：“你現在過去能問到什麽東西？荀楚之前就瞞著你，現在就能跟你坦白嗎？”

穆晴明看著她不說話。

月琳瑯也覺得自己語氣過了，長長的籲了口氣：“不好意思，我還有點沒氣消……我知道現在最難受的應該是你，但你對付犯人的謹慎能不能稍微用在荀楚身上？”

“他不是犯人。”

“……”還這麽斬釘截鐵，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月琳瑯嘴角一撇，“好，他不是犯人，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去找他的話，你希望他做什麽？他會給你想要的答案嗎？問不出來的，你不是個警察嗎，你知道這該查，有真相的。”

穆晴明狠狠咬了牙關，閉上眼睛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我不想這樣對荀楚。”

“那他就該那樣對你嗎？！”月琳瑯恨鐵不成鋼，“我問過你，你確信荀楚對你的喜歡，跟你對他的喜歡是一樣的嗎？”

“月琳瑯！”

不要再說了！

穆晴明像是被人再傷口上撒了鹽一般難受。

月琳瑯卻突然按著她傷口一般捏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的澆醒她：“當初九死一生要嫁給他的人是你，不是他非要娶你不可，我說過你就是個執迷不悟的癮君子。”

穆晴明猛然捏緊拳頭，有想揍月琳瑯的沖動，但心裏又很明白其實跟月琳瑯沒什麽關系，她該找的人並不是月琳瑯。

見她倔強著不肯說話，月琳瑯深呼吸：“穆晴明，你應該最清楚，以我的姿色用盡渾身解數也動搖不了他半分的荀楚，主動對紅鞋女伸出手意味著什麽。”

“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接近荀楚嗎？”穆晴明反問。

月琳瑯哼了哼：“我還以為那樣能從他身上得到一些線索，但同時，也想告訴你荀楚是個什麽樣的人，但他好像察覺到了我的目的，所以竟然把自己武裝得天衣無縫，最後還輕易就離間了我們的關系。”

這話是已經將荀楚列在“壞”的角色當中的，穆晴明眉頭一皺：“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不是……”月琳瑯指著松林崗方向，哈的一笑，“行行行，他不是，我是，我是行了吧，你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反正都是我多管閑事！”

穆晴明拉住負氣就走的月琳瑯。

月琳瑯回頭看她：“還要我說什麽？事情就擺在你面前你也沒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穆晴明閉了閉眼，“這是我會查，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月琳瑯撥了下耳邊的碎發放軟了脾氣：“我只是替你不值，我不過就是一個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人，這裏的是非礙不著我，只是看你這樣我難受。”

“你別替我擔心了，我會處理好的。”穆晴明走上前，遲疑了片刻拍拍她的肩膀，“謝謝，我先回去了，騾大奔，咱們回家。”

平時都是快馬加鞭往家趕，本來家就是一個讓人想要回去的地方。

可今天，在村裏的風車那處，穆晴明就下馬步行。

雪下得越來越大，走在她旁邊的騾大奔不時抖動大耳朵。

天很冷，但腦子裏焦灼了一片，越是近家門越是糾結，該以怎樣的態度見到荀楚，該用什麽來掩飾自己看到的事實，真要當他是嫌疑犯那樣觀察嗎？

還有就是荀楚……

那個給你寫上邪的妹妹，被你埋在地下的姑娘對你而言，究竟是什麽呢？

比我更重要嗎？

如果我要殺她你會阻止我嗎？你會恨我嗎？你會因為她拋棄我嗎？

拋棄二字一出，穆晴明突然不能再邁一步。

原來在所有的情緒之中，疑惑、憤懣、怨恨與委屈並不是她內心最恐慌的事，她最怕的是被拋棄。

荀楚會像爸爸媽媽那樣離開她嗎？

會像姑姑那樣棄養她嗎？

會像曾經幫助過她給她熱飯吃的好心人們一樣，憎惡她嗎？

想著這些，穆晴明慢慢地蹲下來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她並沒有變壞，也沒做過壞事，最近一起可能不大好的事就是拆散了東陵婉與肖長恩的婚事，這足夠讓人憎惡了嗎？

今天下雪，穆晴明回來得比平時晚，荀楚在大門內遠望了好一陣，才看到她跟騾大奔一人一騾慢慢走入他的視線。

昏暗狹長的道路，因為那個身影的出現竟然敞亮了不少，荀楚正翹首企盼她走到跟前。

但穆晴明跟騾大奔突然停在了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不動。

荀楚不由跨出了門檻，想要叫她：“晴……”

穆晴明突然慢慢地蹲下去，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

荀楚心一驚連忙朝她跑了過來：“晴明！”

但穆晴明聽不見，直到跑到她身邊蹲下將她整個人擁住，一臉擔心地問她：“可是受傷了？傷著哪兒了？”

穆晴明擡眼茫然地看了他一會兒，在看他擔憂的眼神時鼻子一酸，眼眶一下跟著紅了，眼神是不能騙人的不是嗎？

荀楚給她嚇得有些手足無措，仔細地將她又瞧了一遍：“告訴我到底哪裏不舒服？”

“我不喜歡你這張臉。”

荀楚一怔。

穆晴明大聲又說：“我要你變回那個醜醜的樣子！”

荀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穆晴明蹲成小小一團的樣子就覺得很可憐，也沒說話，低下頭手就放到了耳朵後邊，想要將這張面皮揭下來。

穆晴明突然抽泣幾聲去拉他的手。

她知道這個要求不合理，憑什麽要他那樣醜陋的活著，她憑什麽要他拋棄自己的面容？！

荀楚說：“我沒關系。”

“我有關系！”

“晴明得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才知道如何消除你的難過。”

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不是更清楚嗎？荀楚，今天我就給你最後一次坦誠的機會，你若再隱瞞……

不會的，他一定會告訴她的。

“我是不是說過，我夢到的東西總會成為現實？玄瀾闕是這樣，趙衡也是這樣。”

穆晴明直視他的眼睛：“我今天夢到了你為了你的好妹妹，又把休了。”

在看到荀楚皺眉的瞬間，穆晴明也後悔不已，她用了一個“又”字，說了不再提起上次他休了她的事，原來遲遲不再提起僅僅是因為一直沒再被傷害過。

有些疤痕在碰觸的時候依然會疼。

可是不該這樣的，一切都沒有個定數，她如何能悲觀至此。

荀楚說她太過理智，理智到他都覺得她不在乎他，其實不是，是因為一直堅信荀楚的心。

那麽相信的，總不能因為一個畫面就全盤崩潰吧穆晴明。

“你說！”穆晴明吸了吸鼻子，“若是有一天你遇到那個被你埋在地下的妹妹，你會離開我嗎？”

“不會。”

“如果她就在婆羅之境裏，我必須要殺了她呢？”

荀楚看著她的眼睛裏難以自已的洇出一層痛苦的神色，不敢直視她幾乎穿透他心臟的視線，他單膝跪地上前將她抱入懷裏：“那只是夢而已。”

穆晴明苦澀一笑，他避開了她的眼睛，她已經知道他不會開口告訴她的了，突然見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似的：“我夢見紅鞋女就是你的妹妹，這也只是夢而已嗎？”

許久之後，荀楚低聲說：“嗯，只是夢而已。”

她想問荀楚你就沒什麽要告訴我的嗎？可這話她在聽說他第一次見到紅鞋女的時候就問過，在地宮的時候也問過他關於趙衡的事。

事到如今，他依舊對紅鞋女的事情守口如瓶。

“荀楚，從我嫁給你的時候起，我從沒隱瞞你什麽，你呢？”

荀楚這次始終沒有回答。

等得雪都染白的視線，穆晴明擡手將他推開，荀楚才慌亂地抱回她：“我是荀楚，我是小荀穆晴明。”

“這不是楚王殿下跟王妃娘娘嗎？”一輛馬車經過，天已經昏暗，車夫提著燈籠照了照確認了一遍連忙下車躬身行禮，“草民拜見楚王，拜見娘娘。”

然後車上也下來兩名穿著華麗的夫人，都低頭行了禮問安。

本該避禮的，但其中一位婦人還是笑著說道：“素日只是聽聞殿下與娘娘伉儷情深，如今一見果然羨煞旁人。”

看到有人靠近，原本守在遠處的王錚已經上前擋住了那些人。

荀楚扶著穆晴明起身。

兩人一道走回家，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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