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明之前已經初步進入過地下宮，但因為有一方倒塌，有個巨大的石塊攔住了通道，沒能更深入。

西殿的弟子昨日將石塊搬開了一些，有一個能側身通過的縫隙，走在最前頭的穆晴明側過身就要走進去，方玨一把拉住了她。

穆晴明接著火把的光芒看向他。

方玨白了她一眼將她往回拉，舉著火把率先鉆了過去。

穆晴明了然一笑，在裏頭方玨說出了一句“進來”的指示之後，她跟著鉆過石縫。

裏邊的空間並不大，像是一間被大石頭壓垮的殿宇，有一半已經坍塌，不過因為幾根黑色的廊柱支撐，讓這裏形成了一條甬道，四周是石頭與斷裂的木頭梁子組成。

估計是當初婆羅之境成形只是，正座殿宇被山石填埋之後形成的空間。

大約走了二三十米，就看到前方又一扇保存完好的厚實木門，即便年歲久遠，但那扇門卻保存完好。

走在最前頭的方玨回頭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他要打開這扇門了。

不知道門後邊迎接她們的會是什麽，畢竟左伯鴻等人莫名其妙全部倒下了。

門生澀地被方玨用力推開，一群蝙蝠撲啦從裏邊飛竄出來，大家屏息嚴陣以待，手中的火把晃動了好一會兒又逐漸平靜下來。

方玨將火把照入室內，頓時面露驚訝之色。

穆晴明隨即跨入門內一看究竟。

這間屋子居然保存完整，挑高的榫卯結構搭建屋頂，厚實的木制墻壁，聳立的幾根黑色大梁柱。

廳堂之內一座巨大屏風，屏風前放置紫檀木桌，上邊擺置一尊神像，神像之前放著一個大青銅香爐。

香爐裏的香灰已經凝聚成黑色石頭一樣的東西，青銅外邊也裹滿了青銅秀。

神像前方是一片寬敞的空地，空地上有幾十個小黑堆，大概是跪拜的墊子，因為擺放十分對稱有規律。

月琳瑯嘖嘖稱讚：“這婆羅之境成形已經數千年了，這屋子就算當時沒倒塌，怎麽可能在這麽長的時間裏都沒倒下。”

她用火把往近裏找了大梁，然後用手敲了敲，發出清脆的叩叩聲：“而且，還是木頭搭建的屋子，這不大科學啊。”

然後有弟子問：“月師妹，什麽叫不科學？”

“……”月琳瑯臉一憋，“說了你們也不懂，你們姑娘知道，讓她解釋。”

穆晴明可不知道怎麽解釋科學二字，不過她說道：“這木頭被埋在地下卻沒氧化腐朽，大概因為它們原本就是密度很高的烏木所造，被埋壓之後這裏就沒了空氣，木頭油脂被風幹結構變得更緊實，這樣的木頭堪比鐵器，水火難侵。”

月琳瑯恍然大悟：“對哦，不是有些人從水裏撈出價值連城的古老沈木或烏木嘛。”

這些木頭放在現代估計能賣到成上百上千萬的價值，這屋子的結構也比蒼元大陸如今的屋子更古老，每個架構都有一種厚沈的原始感。

不過穆晴明比較在意的是：“師兄，那是玄武神像？”

神像上裹滿了黑垢，只能看出是個盤腿打坐的神仙輪廓，方玨看了又看下不定結論。

一旁有個弟子說道：“不是吧，咱們門裏的玄武神像可跟這兒一點也不一樣。”

月琳瑯：“你們這但凡一個神像，不是老頭就是老老頭，還非得雕刻得瞪眼咧嘴，兇神惡煞的，不僅如此，還非要塗上個紅色藍色的臉，你們這樣放蕩不羈的想象力神仙們當真沒意見麽？”

“別亂說話！”方玨訓斥了月琳瑯一聲。

穆晴明卻有點忍不住想笑，在月琳瑯把她拉下水喊著“晴明你不覺得是這樣嗎”？的時候，穆晴明已經上前去抹那尊神像的外表。

其實不止蒼元大陸，就算是她們所在的年代，神像就被雕刻得十分讓人匪夷所思，老者所有都是長長的胡須，年輕的戰神那就是手持武器，橫眉瞪眼，門神就是一個很普遍的例子。

誒？

眼前這尊神像的原貌卻只是一個閉目打坐，白衣素素的年輕人。

神像打坐著也有半人高，雕刻十分精巧，輪廓分明，五官也十分清晰。

“哇，這是玉石嗎？”月琳瑯也用軟鞭刮了刮，眼前立刻出現一尊低頭的白玉神像，“婆羅之境下果然有寶藏，這麽大的玉石才沒被抱走啊，誒不過方師兄，這神像雕刻得比你們婆羅門造詣要高很多啊。”

“你們婆羅門？”方玨又瞪了她一眼。

月琳瑯沒好氣道：“我們行了嗎……但如此看來古人比我們想象力更美一些，這神像就比較仙啊，但穆晴明，這是玄武玄武神像。”

“應該是。”

“你怎麽知道？”

“他手上是龜蛇玄武像啊。”

“對哦，這麽說來這裏人當時就信奉玄武神。”

“奇怪。”穆晴明卻有點納悶，“前段我們走了大約也有三四個屋子，直到這裏也沒發現一個人。”

“人？你是指屍體？骨頭？”月琳瑯撇了撇嘴，看向四周，“確實挺幹凈的，會不會骨頭已經成灰了？”

“那些墊子還大概保存下來了呢。”

“也是。”

方玨插了一句話：“這麽幹凈，那左伯鴻他們又怎麽會那樣？大家保持警惕。”

“玨師兄，姑娘，這裏還還有一個門。”一名弟子用火照著那扇黑色的木門。

“這裏也有，還不止一扇。”另外一個弟子拿著火把站在神像對面那面墻邊，同樣也有一扇黑色的木門。

所以，她們剛才是從左側門進來的，左側門正對的右側有一扇側門，而神像的正前方設有三扇門，相當於側門的三倍寬度。

“但這門打不開。”右門的弟子說著。

正門的那名弟子也嘗試推了推，沒動靜，另外幾個跟著去幫忙依舊推不動，方玨上前說道：“我來試試。”

他們幾個男弟子把三扇門都試了一遍。

月琳瑯朝他們走了過去，用火把照著他們幾個使出吃奶力氣的臉取消他們道：“有沒有腦子啊，門外要是院子的話，上邊沒有遮擋早就被土石填滿了吧，這裏可是地下啊哥哥們。”

這話說得有道理。

但如果左右門對稱的話，右側門會不會跟左邊一樣通向另外一間屋子？

不過可能性也不大，畢竟剛才在這裏的弟子也推過但推不開，不過路過右側門的穆晴明還是嘗試著用雙手去推那扇漆黑的門。

以為推不開所以使了很大的勁，可門卻像虛掩著一樣被她一下就推開，整個人跌撞得跑進去兩步才穩住身子。

身後卻也跟著傳來門哐當關上的聲音。

不會……這麽巧吧？

穆晴明目光一沈走到門後拉門，那扇剛才輕易被推的門紋絲不動，她再用力嘗試一邊，門依舊跟墻似的毫無松動的跡象。

黑暗將火把的關照範圍之外填充的非常緊實，而火把所能照射的範圍內空無一物，不管她怎麽走也遇不到任何物體，再想回頭找那扇門也找不到了。

沒有墻，沒有門，甚至也沒有地板。

火把的光圈仿佛一個巨大的氣球，而她就是踩在這個氣球裏懸浮在 黑暗中移動。

穆晴明嘗試用了術法，可四面八方都深不見底似的，術法張開就會沒入黑暗之中，符篆也一樣。

周圍異常安靜，除了她的心跳就是火把燃燒的聲響。

可很快連火把的火焰也逐漸縮小，接著熄滅。

黑暗瞬間將她兜頭籠罩下來。

戒律骨扇早已經拿在手中，眼睛看著周圍的黑暗，但卻等不來紅鞋女或者其他任何人的靠近，除了漆黑與寂靜，這裏更像個夢境。

一個醒不來又夢不下去的黑暗夢境。

今早出門之前荀楚跟她說，紅鞋女是噬人心魂的靈體，只要本心不動，她就不能拿她怎樣。

那如果這境真是紅鞋女所造，那她打開心扉讓她進來呢？

穆晴明與黑暗凝視了許久，像凝視那些死去的瞳孔一樣，只是將這個瞳孔將深淵來凝視。

不是有說，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嗎？

紅鞋女，如果你也在的話，就試著再入我的夢境或者讓我進入你的夢。

然後告訴我，是你把我帶到蒼元大陸的嗎？

為什麽？

穆晴明慢慢的閉上眼，她知道自己沒睡著，但感覺夢境在逼近。

因為她聞到了……荷花的香味。

是荷花。

風吹拂過荷塘然後吹動了她耳邊的碎發。

發絲拂動之際有鈴鐺的聲音。

是風鈴。

但閉著眼都是黑暗什麽也看不到，穆晴明慢慢睜開了眼睛，黑暗如同帷幕從眼前拉開，一條狹長曲折的漢白玉過道通向荷花深處，一直延展到河對岸的亭廊。

正值季節，荷花開得正好，白的無暇，粉得淡雅。

碧葉群花深處，一個挺拔的白色背影正徐徐走向亭廊。

這夢裏不是紅鞋女，而是白衣男的？穆晴明舉步追了上去。

但那白影卻仿佛消失在荷花深處，穆晴明獨自走上廊亭，臨廊能見水畔的庭宇，一扇敞開的雕花窗戶內，放著一瓶插著荷花的瓷瓶。

穆晴明沿著回廊走到屋子前方。

一扇敞開的院門，一間小院，院中種著一株海棠，架著一座秋千。

但沒有人。

架空走廊寬敞幹凈，廊檐掛著半卷的草簾，地上有墊子還有幾卷淩亂的書。

穆晴明瞥了一眼繼續推門而入。

小廳雅致，桌上放著一盤水果還有一杯還冒著熱氣的茶，這夢境是不是太清晰了一些？

穆晴明再往左走入臥房的門。

雕花的木床，臨荷塘而開的窗戶，窗臺之上擺著插滿荷花的花瓶。

窗前的書案上，放著筆墨硯臺，還有一張攤開的羊皮卷。

穆晴明拿起來瞧了瞧，上邊墨跡未幹，寫的是她認不得的古體字，她確實認不得的，可卻莫名隨口對照著字數念：“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決。”

正念著，背後突然傳來一句緩慢的詢問：“可是讀與我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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