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明在外頭轉了一圈，又回到了芍藥的字畫攤兒。

周圍果然不見了戴著銀色面具的荀楚。

周圍來往行人不乏男性，看到身高跟荀楚接近的穆晴明還仔細瞧上一眼，有的人很禮貌回應了她的視線，還有的人立刻就迎上來，問她良人是否共度良宵。

她還在找她的良人呢。

有點糟糕啊，荀楚換了一個模樣，她真能認得出來嗎？

“晴明。”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穆晴明回頭。

一個穿著淺青色衣衫的人，就站在相思橋邊的桃樹下。

穿的確實是荀楚方才那一身衣裳。

穆晴明大步走過去。

掛在桃花間的燈籠照耀樹下人的臉龐。

長眉，丹鳳眼，高鼻，薄唇，這精美五官長在白皙如雪的臉龐上，勝似他身後綻放桃花，很美，而且跟真人的模樣沒什麽差別。

那雙瞧著她的眼睛水波蕩漾，在她觀察了許久之後，他淺笑一聲：“我這模樣好不好看？”

好看。

很美。

穆晴明點頭。

那人紅唇一笑朝她走過來，站在她面前低頭便要牽起她的手。

穆晴明下意識地將手擡起，在他臉上施了一道術法。

那桃花般的人面頓時如畫紙裂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蛋，芍藥楞了一下接著嘿嘿一笑，對穆晴明拱手致歉：

“抱歉抱歉，在下聽見姑娘與那位爺打賭，便想看看姑娘是否真能認出那位爺來，莫怪，莫怪。”

穆晴明嘴角一抽：“可你也太不像了吧？”

“不像？姑娘知道那位爺將自己畫成什麽模樣嗎？”

穆晴明聳肩，她也很好奇。

“那姑娘怎知我不是您家爺？”

您家爺？這稱呼讓人莫名覺得有好感，好看的眉一挑穆晴明說：“我家爺定然不會有你這樣輕佻的眼神。”

“在下方才是輕佻，不是是含情脈脈嗎？”

“你對含情脈脈大概有什麽誤解吧。”

芍藥笑著再拱手道：“見諒見諒，在下祝姑娘盡快找到您家爺。”

穆晴明也拱手示謝，目送芍藥離開，左右瞧了瞧，她邁步就走上了相思橋。

相思橋上人來往穿行。

橋下劃過一艘紅色的樓船。

樓船上有人彈琴，有人吟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行人聽著琴歌看著橋下劃過的樓船越劃越遠，然後人來人往依舊。

只是走在人群中的穆晴明卻驀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人群中，也有一個人駐足與她對望。

那人穿著青色衣袍，挺立的右祍衣領與腰帶上繡著祥紋，腰上佩戴上好的玉佩。

這應該是大夏國比較正式的穿著，一般是赴國宴或重要場合所穿。

眼前此人不僅儀表莊重得體，儀容也是如此，黑發束起冠之以玉，讓五官因此更清晰展露出來。

長眉飛揚入鬢，雙眼明朗如皓月，挺立高鼻之下是有著堅毅嘴角的嘴，看著似乎不大愛笑，所以這五官長在有著硬朗面目輪廓的臉上，更有幾分英武陽剛。

只是，這樣一張陽剛霸氣的模樣，在穆晴明的凝視之下，慢慢軟化出一絲笑意，那沈靜的目光也因為這一笑暖出一層水色，一下蕩入了穆晴明的心裏。

是他。

穆晴明心裏篤定著然後笑起來。

“小荀。”

荀楚朝她走了過來。

嗯？

荀楚這模樣怎麽越看越眼熟？

當荀楚站在她面前，她的第一句話是：“我見過你。”

荀楚驚訝。

穆晴明走得更近些再看，這容貌這樣子……

“嗯，我真見過，從葬天林回落雁城的路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一直跟著我的人就是你現在的模樣，他告訴我他叫趙衡。”

荀楚喉頭一咽，竟然一時之間說不上來話。

誒？她這麽說會不會讓他覺得尷尬啊？

她這張太過實在的嘴啊。

“哇荀楚，我們果然有很大的緣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夢中情人？”

但這個真的是太巧了。

荀楚凝望了她片刻，問她：“那夢裏的趙衡可有跟晴明說了什麽？”

“他叫我晴明。”看荀楚眉頭一皺她又笑著解釋，“我這人夢境很混亂，之前我還夢到了……”

玄瀾闕。

對，當初她在紅色繡花鞋的夢境裏，確實夢到過穿著紅衣的玄瀾闕。

這麽想來，她夢到的人確實會在後來慢慢遇見。

如果玄瀾闕只是偶然，那麽趙衡又算什麽呢？

或許紅衣玄瀾闕不是偶然，畢竟她手上還戴著那個夢境之後佩戴上的鐲子。

那荀楚畫出趙衡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難道也不是偶然？

穆晴明不得不問荀楚：“你是怎麽畫出這個畫像的？”

荀楚默然片刻，道：“大概，我原本就該長這個模樣。”

是了，當初聽管家說，荀楚還沒生病之前模樣十分好看，那她會夢到趙衡，是因為對著荀楚的樣子看多了，能自己勾畫出麟紋之後他的真正模樣嗎？

“怪不得我會夢到你呢，我就知道我看上了一個特別好看的人。”穆晴繞著荀楚轉了一圈看來看去，“嗯，這位爺的長相我十分滿意。”

她站回他跟前笑著問：“不過你穿得這麽正式，是準備帶我去哪呢？”

其實也沒去哪兒，荀楚微微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小錦盒，在穆晴明的面前打開。

這個？！

戒指！

錦盒裏兩只大小戒指讓穆晴明震驚得不知如何反應。

荀楚卻是將袍子輕輕一撩，單膝跪在了她面前，舉起手中的戒指，望著她的目光深入大海：

“雖不能如晴明所言，先拜訪你的家人征得同意把你許配給我，但今日我想……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呵，那天在鳳祥樓她用寶石應景，宣布荀楚是她的無價之寶。

事後荀楚也沒表現得有多感動，還以為他被她撩慣了已經習以為常。

次日一早，荀楚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問她。

晴明家鄉的情侶日常都做些什麽？

她說一起吃飯、看電影、旅行之類的吧。

通常會如何談婚論嫁？

當時她就生搬硬套了套路回答他，說了見家長買婚戒求婚之類的。

已經記不得當時具體都說了什麽。

可這次，荀楚跟她說一起來九曲城過中秋節時，已將一起準備妥當……這是他給她的旅行？

那麽，這時他穿得格外正式，當著天上的滿月對她單膝跪下，將對戒舉到她面前，這是他給她的求婚嗎？

她一點也沒想到他會做這些，感覺心都快融化了。

荀楚望著她，用他低沈的嗓音再問：“穆晴明，你願意嫁給我，做我荀楚的妻子嗎？”

那天他問著那些問題，她還趁機告知，我們的婚姻法執行一夫一妻制，你……

荀楚當時說：“你入鄉我隨俗。”

所以求婚也是他隨了她的俗嗎？

因為心臟太暖了，都快沸騰了一樣，眼眶跟著熱得不行，連一絲一毫的拒絕都做不出來，哪怕是假的，也不願意。

她就是很想讓他知道：“我願意。”

說著朝他伸出的手，等著他給她戴上戒指。

單膝跪在地上的荀楚從錦盒裏取出那枚小的金戒指，戒指外雕刻祥紋，很好看，穆晴明還看到戒指內有字。

“寫著什麽？”

荀楚看向她，滿眼盛情：“吾夫荀楚。”

在建她笑逐顏開，他也笑著垂眸，將寫著他名字的戒指戴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看著那戴著戒指的細白小手，突然心裏有種如願以償的踏實，忍不住低頭親吻了她的手背，擡起頭誠摯說：“多謝晴明。”

穆晴明將他扶起來，將錦盒裏的另一枚寫著“吾妻穆晴明”的戒指，戴上了他右手的無名指。

以名義楚王妃在他身邊轉悠了這麽久，但這一刻才覺得她與荀楚都很真實。

她重覆他的誓言傳遞她的心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終於真正的在一起了。

穆晴明感覺整個世界的人都跟著她幸福似的，不管荀楚對她做什麽，她都覺得，天經地義，牽手啊，給她買東西……啊？

投宿客棧？

這……也是天經地義嗎？

穆晴明擡頭看著眼前掛著“滿月樓”的招牌笑了笑：“爺，今晚我們……不回家嗎？”

荀楚面色不改道：“正是賞月的好時候，今晚我們在九曲城留宿。”

這個嘛，算不算……開房啊？

速度是不是有點快？

當然當然，雖然以前是對假夫妻，但好歹也認識多年了對吧？這進度也還行啊，只是她怎麽突然有點緊張？

不過，荀楚估計會定兩間房的吧？

自從那晚跟她蓋著被子純聊天，結果一早就得去洗冷水澡之後，荀楚就一直避禮沒跟她同過床。

估計今晚也是一樣的。

穆晴明站在荀楚身旁，看著櫃臺內的穿著花俏，身材豐盈的半老徐娘女掌櫃的，笑瞇瞇地問荀楚：

“滿月樓是賞月最佳之所，爺要投宿可要趁早，再晚可就沒房間了。”

荀楚道：“一間上房。”

一間上房……一間？！

穆晴明無比詫異地看著荀楚，他就沒帶猶豫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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