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院子裏膩歪了好一會兒久別重逢的時光，荀楚才牽著她進了屋。

海棠閣還是原來的樣子，收拾得一塵不染。

不過屋裏多了一些物件，比如蘭花跟小松盆摘還有未整理好的書籍，關鍵，那只來自青樾殿的蠢貓也在海棠閣裏閑晃。

“在看什麽呢？”坐在窗邊的荀楚給她倒了一杯茶，“這確實是海棠閣。”

她知道是海棠閣啊，但怎麽多了那麽多他的物件？

“你……”

“嗯，昨日青樾殿遭襲，正好便借此機會將青樾殿翻修一番。”她只說一個字，荀楚就知道她想問什麽。

“所以？”穆晴明滿眼揶揄。

荀楚供認不諱：“所以在青樾殿未修正好之前，還請晴明收留我幾日。”

“誒？”穆晴明指著他笑容可掬地指了他一下，“楚王府那麽多間屋舍你不選，為什麽要選海棠閣？”

明知故問麽？荀楚望著她：“其他屋舍都沒有晴明。”

這個答案穆晴明甚為滿意，所以她捧起他給她添的茶喝著不說話。

荀楚道：“這可算是答應讓我住下了？”

“……你家你說了算啊。”穆晴明依舊滿眼笑意喝著茶。

“那我便叨擾了。”

叨擾，就他敢說。

不過不難看得出來荀楚的心情也很好，因為他的眼睛看起來一直吟著笑意。

兩人分明知道彼此已經算是和好，但又因為長久的分離多了一層不真實感，但正因為這樣的不自然，讓曾經被打斷的初戀感又新鮮而悸動的到來。

穆晴明仿佛又能聞到滿鼻子的茶葉有荷花的香氣。

穆晴明覺得自己太喜形於色了，於是換了一個話題正色聞到：“刺客的身份確實是宋致玉的家人嗎？”

“有一名招供了說是，王錚已經處理，別擔心。”

當初她還要登門讓荀楚對宋致玉的家人網開一面，沒想到覆仇的人動作這麽快，這或許就是為什麽株連的酷刑會長盛不衰的其中一個原因。

只是穆晴明不明白，宋致玉的家人怎麽會這麽快得到消息，還這麽不計後果就派人前來行刺楚王？

但不管怎麽說他們都是有動機的，穆晴明也顧不得那些人，她只要荀楚安全。

如此想來，她也慎重說道：“嗯，你跟我住在一起那最好不過。”

這樣大家還能相互照應，免得……

“誒你這麽笑著看我是什麽意思？”穆晴明被他瞧得有點心虛，臉一下就有些發燙，“你睡樓下，我睡閣樓。”

他又沒說什麽，荀楚低頭喝茶，在穆晴明有點惱羞成怒要離席時，他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輕按在桌上不讓她起身，這丫頭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不是笑你，就是聽著高興。”

“有什麽好高興的？”

“你在我就很高興。”

穆晴明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為什麽大家還覺得我是你的王妃？”

荀楚最不願意提起的就是休書，所以明知她說的是這個但也只是笑著不語。

穆晴明可沒打算放過他：“你不是給我寫了休書了嗎？”

看來這是避無可避地要說起的，荀楚將茶盞往桌子中間推了推，雙手捧著她的小手握在手心：

“當初一心想要你避開一些事才出此下策，當時覺得以後大概沒有機會再見，但我還是心存私心了。”

穆晴明沒明白。

荀楚說：“休書需要公證人。”

穆晴明恍然大悟：“所以，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已經被你休了。”

荀楚眉頭一皺，握了握她的手：“我在寫宗真名字時一直心存僥幸，安慰自己只是把宗真休了，不是穆晴明……”

“所以休書上寫的是宗真的名字？”穆晴明此刻卻很平靜地說出這些事。

荀楚看著她。

穆晴明點頭：“雖然我想到你真會給我休書，但拿到的時候我還是沒勇氣看，所以你的休書方平生門主看過，玄瀾闕看過，我自己卻沒看過。”

說到玄瀾闕荀楚眸光一暗：“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會去婆羅之境？”

“你猜。”

“相思樹下的夢境你是醒著的？”

不好玩，毫無懸念就被猜出來了。

“嗯，醒著。”

“所以……”荀楚話說到此處停了下來，大手卻不斷撥弄她纖細的手指。

這讓穆晴明猛然想起那天晚上，荀楚就著她的手碰觸過他身體最私密的地方，雖然隔著衣衫，但那種觸感她依舊記憶猶新。

尤其荀楚這樣不經意地撥弄她的手，仿佛挑逗似的讓穆晴明的臉徹底紅透。

荀楚此刻掀起細長的眼睫看過來，目光帶笑。

穆晴明連忙在他開口之前大聲先問：“怎……怎樣？”

呵，荀楚忍俊不禁：“晴明的手，好看，握著很舒服。”

好看就好看，為什麽要說握著很舒服？

“就手好看啊？”

荀楚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唇上，穆晴明想起那天她故意問她，是喜歡她的手還是喜歡他的嘴，如今這家夥非常不客氣地回敬了她。

好吧，她被將軍了。

不過，荀楚只是凝視了片刻就克制地將視線避開，若無其事道：“我讓廚房準備些下午茶來。”

說罷將她的手放回桌面，他起身離開窗前的座位。

以前周正說她欠揍穆晴明還不承認，但方才被荀楚有意無意撩撥時她害臊得不行，如今察覺荀楚似乎被反撩了，她就欠得嘚瑟起來：

“誒小荀，不是說我的手握著舒服嗎？再給你握一會兒唄。”

走到門口的荀楚腳步微微一頓，嘴角無奈飛揚，跨出門口的那一剎那，覺得院子裏草木昌盛，萬物都美得讓人想要嘆息。

原來他所謂的幸福感，在沒有穆晴明的時候怎麽都體會不到。

回到海棠閣過夜的第一個晚上，穆晴明怎麽也睡不著，大概是因為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太像一場美夢，因為跟荀楚的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夠，所以知道他就在樓下，心裏一直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思念感。

不知道他睡著了沒？

是不是一樣因為久別重逢難以入眠。

他也在想著她嗎？

有沒有心猿意馬地想要睡到她的旁邊……

啪

穆晴明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呢？難不成要下樓撲倒荀楚嗎？

嘀嗒嗒的雨聲落在瓦片上，越來越急，嘩啦啦一場入秋的雨讓整個夜晚都透出一層秋涼之意。

穆晴明偏頭聽雨打梧桐的聲音，看紛飛的雨點急促地打在窗臺上。

雨聲之中忽然傳來徐緩上樓的腳步聲。

大概是荀楚……

荀楚？！

難道他也心猿意馬睡不著，率先來對她下手嗎？

穆晴明連忙閉上眼睛裝睡。

來的人確實是荀楚。

他的腳步在她床前停一會兒，接著走到窗邊將敞開的窗戶關上。

方才仿佛就在耳邊下的雨，一下就被阻隔在了室外。

關好窗戶荀楚又走回她的床邊，輕輕地坐下。

大雨讓屋子變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雨聲讓夜晚奏響一曲旖旎的樂章。

穆晴明向來很少睡懶覺，但偶爾某個下雨的清晨，她會想要賴在床上享受慵懶的時光。

所以這樣的雨夜讓穆晴明覺得，能與喜歡的人同床共枕說話，或是相擁而眠，時光都會變得很柔軟。

其實荀楚就坐在床邊看著她，她也覺得時光溫暖，夜很安寧。

於是她睜開眼笑著問：“你怎麽還不睡？不累嗎？”

這樣的夜晚彌足珍貴舍不得睡，荀楚給她掖了掖薄被：“不累。”

“你怎麽可能不累？”

“嗯？”

“你都在我腦海裏跑了一個晚上了，怎麽可能不累？”

“呵。”荀楚低聲笑了，“我現在不在你腦海裏跑了，就在這裏，快睡吧。”

穆晴明翻身面朝他：“還是睡不著，你給我唱支歌吧？”

“好。”

荀楚隔著被子輕輕拍她的背，原本就低沈好聽的嗓音在雨夜裏呢喃般響起：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河邊蘆葦青蒼蒼，秋深露水結成霜。意中之人在何處？就在河水那一方。

逆著流水去找她，道路險阻又太長。順著流水去找她，仿佛在那水中央。

河邊蘆葦密又繁，清晨露水未曾幹。意中之人在何處？就在河岸那一邊。

逆著流水去找她，道路險阻攀登難。 順著流水去找她，仿佛就在水中灘……

荀楚的聲音好聽得讓人心酥麻，那低沈吟唱的聲音伴著雨聲仿佛能觸碰她的心臟，很喜歡聽。

在他吟蒹霞蒼蒼，蒹葭萋萋時，她不由想到與他去看落雁城外蘆葦蕩的事。

“小荀，我們一起去看……大雁飛回蘆葦蕩吧。”

荀楚低唱的聲音驀然而止。

半睡半醒地穆晴明過了一會兒又說：“帶上夢回酒，我們去看大雁北回，萬物覆蘇的春色，那時候一定要……不醉不歸。”

荀楚顫抖地呼出一口氣，低聲問她：“晴明幾時喝過夢回酒？”

“……”穆晴明被問得有些醒過來，對啊，在那裏喝過？“哦，在壁水澗，菡萏給我帶過那種酒，很好喝，下次給你帶。”

在壁水澗？

荀楚深呼吸問她：“也跟玄瀾闕喝過夢回嗎？”

穆晴明：“沒有，我不跟討厭的人喝酒。”

“所以晴明討厭玄瀾闕對麽？”

“……”穆晴明想了想點頭，“沒有之一。”

荀楚這才又笑了，伸手捧住她的臉頰：“那晴明以後都不理會他，知道嗎？”

在他掌心裏的穆晴明乖巧地點頭，突然又笑了起來：“你該不會吃醋吧？”

“嗯，你跟他在一起的時間比我長，他比我好看，他現在的能力也比我……”

“亂講。”穆晴明點住他的唇，“別人再好也只是別人，你是我的人。我呀，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最長了，因為我只想跟你天長地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