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尊大人這麽說誰還敢不答應？

只是比起搶人大家更驚訝的是，玄尊居然收弟子了……居然這樣毫不遲疑地，就答應收穆晴明為徒。

室內再次寂然。

倒是方玨先反應過來，手肘拱了穆晴明一下：“還不快謝禮？”

他這個陰險狡猾的老頭……按年級算他總是個老頭吧，反正不管是不是老頭，他都是一個混蛋，她為什麽要跟一個混蛋道謝？

更可惡的，那只小仙鶴文修，此刻端著一杯茶就上來了。

方平生也跟著說道：“晴明，還不快敬茶拜師？”

所有人都恨不得按著她去敬茶，都覺得她大概是高興過頭，緊張過度，都不知道該怎麽反應，都替她著急呢吧。

唯獨坐在正主位置的玄瀾闕，笑容可掬看著氣得忍不住要上來揍他的穆晴明。

在方玨又一聲催促之下，穆晴明起身上前。

說真的，玄瀾闕還是有點擔心穆晴明會端起茶潑他一臉，他不動聲色看她低頭拿起文修托盤上的青花瓷茶杯，走上前，在離他一步之遙的位置停了下來。

然後……

穆晴明雙膝跪地，將茶舉高過頭頂，說了一句：“師父喝茶。”

雖然尾音要點咬牙切齒，但終歸是敬了他茶了不是，玄瀾闕嗯了一聲：

“乖。”

說罷，枉顧她被這一聲惡心得身體一僵，他嘴角帶笑接過她手中的茶杯，掀開杯蓋喝了一口，蓋上杯蓋將茶杯擱在一旁的桌上。

接著從袖中掏出了一把骨扇伸到了穆晴明的面前：“為師贈你的拜師之禮。”

骨扇看上去很與普通扇子無異，但卻看得在場之人目光大盛。

霍宣說道：“此物可是戒律扇！”

見玄尊淺笑著沒否認，霍宣立刻道：“相傳戒律扇進可當劍禦，退了當盾守，是用玄武骨所造，是世間罕有的神兵利器。”

這破扇子居然這麽了不起？

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女兒膝下有鉆石，她的鉆石換一把扇子理所當然的吧？

穆晴明伸手把扇子拿過來：“多謝師父。”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站了起來。

玄瀾闕道：“本座與晴明說會兒話，你等先退下。”

眾人被遣走，屋裏只剩下穆晴明與玄瀾闕，穆晴明立刻丟給他個諷刺的白眼坐回椅子上，隨手打開那把所謂的神兵利器。

扇骨是剔透的白，扇紙也是白色的，連個扇面都沒有，除了輕巧趁她的手之外，樣子還沒比街上賣的那些好看，確定這是神器嗎？

“久別重逢，徒兒就沒話要與為師說的嗎？”

“跟你有什麽好說的？”穆晴明頭也沒擡，“你這人還有什麽是真的？”

“本座又何曾騙你了？”

還沒有？穆晴明冷冷一笑，擡眼看向他：“這麽說玄尊與天錢星君是同一個人？”

“不是，但本座從未說過我便是天錢星君。”

穆晴明張口要反駁。

……“天錢星君，你當真是個神而不是個混蛋嗎？”

……“那姑娘便當天錢星君是個混蛋的神吧。”

想來他是從來沒說過他是天錢星君，只是她對號入座了而他沒有否認而已。穆晴明暗自深呼吸，往這個名為戒律的骨扇上註入一些氣力，朝著玄瀾闕一扇。

一道精光化靈劍飛射而出，威力比穆晴明想的更大。

玄瀾闕微微一挑眉，凝聚的靈劍像撞到他面前無形的屏障，碎了。

穆晴明撇撇嘴：“師父不好意思啊，您沒教我怎麽使這扇子，我一不小心差點就往你身上去了。”

玄瀾闕淡淡道：“無妨，徒兒第一次使用戒律就如此精準，為師也就放心了。”

精準，所以他也知道她恨不得想殺了他吧？

玄瀾闕望著她隱忍的模樣，好笑地問：“這些時日過得還好？”

“托您的福，好到無家可歸。”

“你倒真把楚王府當自己家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他說得很對，按實際情況，楚王府還真不算是她的家。

見她不答，玄瀾闕又問：“既然那麽喜歡楚王府，怎麽又來了婆羅門？”

他這算明知故問吧？分明一開始知道她跟荀楚的關系。

那麽當年荀楚突然離開後是不是就是來找了他？那他為什麽不讓荀楚飛升？又為什麽把她關在壁水澗？後來為什麽又放她回落雁城？

他向來知道她什麽時候會落入困境，然後別無選擇地回到婆羅門。

那他知道她回婆羅門的真正目的嗎？

知道婆羅之境即將面臨什麽局面嗎？

又知道她為什麽要選擇玄尊當師父？甚至在知道他就是玄尊之後，還這樣忍氣吞聲地屈就在他的門下。

“師父是想要嘲笑我嗎？”

“嘲笑？”

“當初我離開壁水澗的時候，你就猜到我是回了落雁城吧？”

確實猜得到，因為一點也不難猜，荀楚不是支撐她在壁水澗苦苦修煉的那個人嗎？

穆晴明冷冷再問：“那你也一定知道，我回去的當時，楚王殿下正在迎娶新人吧？”

玄瀾闕微微一怔，又只是淡淡一笑，對，他知道。

穆晴明垂下眼眸想了片刻，掏出一封信丟向了他：“現在你滿意了嗎？”

玄瀾闕準確無誤接住了那封折子，打開，看到休書二字擡眼略微驚訝看向穆晴明：“荀楚休了你？”

“你這驚訝裝得有點不像吧？”穆晴明走上前從他手中抽回休書，重新收回袖袋中，“你分明知道他有了別人，容不得我。”

“那你為何還回婆羅門？”

他用了“還回”二字，他果然猜測她回婆羅門是為了荀楚，穆晴明斜眼看他：“因為這裏有方玨師兄。”

“你又看上方玨了？”

“看上不至於，而是我無路可走，只能誰對我好我就跟著誰走。”

“噢？那本座待你亦不薄，如何沒有來找本座。”

“你覺得你對我好？”

“好。”

“哈哈。”穆晴明無語笑了兩聲，“可笑至極。”

“但終歸晴明也選擇了本座，不是嗎？”

“我選的是玄尊。”

“本座便是玄尊。”

“……對，我選你了。”

“明智。”玄瀾闕微微一笑，“既然你我達成共識，那麽本座再贈你一物。”

玄瀾闕拿出一個類似鐲子的東西，上邊掛著一顆球形鈴鐺，隨著他手上的舉動，那顆鈴鐺發出輕靈的響聲。

他曾贈給她一根羽毛，然後那根羽毛幾乎要了她的命。

他曾讓她在喝了一回吹角酒，那酒幾乎要了她的命。

他曾給她一片四季如春的十裏荷花，讓她從此一無所有。

現在又是這鈴鐺？

“別說這也是拜師之禮。”

“這個是晴明你的護命之物，只要戴著它可保你長命百歲。”

呵，穆晴明又是不信地一笑：“跟你送的那根羽毛，那個日出，那場烈酒有區別嗎？”

玄瀾闕無奈：“看來晴明還是不信本座。”

“信你？還不如相信豬會上樹。”

玄瀾闕啞然一笑：“昨日你也見著了，就算你身上有修為，可一旦吸入婆羅之力身體還是會承受不住。”

確實如此。

所以如果荀楚到時候觸發了婆羅之境的某個地方，她還是很難幫他做些什麽。

玄瀾闕說那個鈴鐺可以承載那些力量？

“所以，這東西是什麽？”

玄瀾闕手指撥動了那小鈴鐺，緩聲回答：“羅魂鈴。”

羅魂鈴又是幹嘛的，穆晴明看著玄瀾闕嘴角緊抿。

玄瀾闕解釋：“羅魂鈴能幫你承載婆羅之力的沖擊，那些傷害你身體的力量會轉接到這個鈴鐺裏，屆時只要你能撐起那些力量，就可繼續凈化婆羅之境。”

說來說去，他就是在想方設法利用她凈化婆羅之境。

當然她對他而言也只有這個利用價值。

即便知道他們不過就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但穆晴明還是忍不住諷刺：“這是玄尊花費了不少心思制作出來的東西吧？”

玄瀾闕如玉的手指摩挲著那顆小鈴鐺：“兩年有餘。”

所以從見到她那會兒，他就已經計劃到了今天，穆晴明又是搖頭一笑：“玄尊對我可真是……用心得很。”

玄瀾闕像是聽不出她的諷刺，揚起手上的鈴鐺：“看在本座如此用心的份上，晴明要不要戴上羅魂鈴？”

他的目光如同壁水澗的湖面，平靜，還倒影這十裏荷花，那樣美好的眼神背後，一定帶著能讓她萬劫不覆的城府。

但……羅魂鈴要真能替她承受創傷她就不得不選，諷刺啊，這又符合了玄瀾闕的別無選擇論。

心甘情願的東西，在她與玄瀾闕之間從不存在。

望著那精雕細琢的鐲子，望著那看起來討人喜歡的鈴鐺，她咬牙上前伸手去拿羅魂鈴。

玄瀾闕卻突然收了回去，將鐲子握在了大手之中。

又在逗她玩呢？！

穆晴明正要發火。

玄瀾闕卻擡起頭望過來，長而濃密的睫毛下，眼波如水。

似乎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角度問題，這樣望入玄瀾闕的眼睛就如同望入了兩汪深潭，就在她幾乎撲捉到他有跡可循的差異時。

玄瀾闕嘴角揚起，狹長的眼睛裏又波光灩瀲，依舊是那萬年不變的笑臉，那雙眼睛浩瀚如同湖海根本望不穿。

穆晴明懷疑，他是不是生下來就是這樣的，總是這樣漫不經心，總是這樣……讓人想要撕下他的笑臉。

“你到底想幹嘛呀？！”

玄瀾闕緊握著羅魂鈴，仿佛突然來了憐憫之心加了一句：

“本座還忘了告訴你，一旦帶上羅魂鈴，你的結局便只有兩個，一是徹底凈化婆羅你活下來；二則一旦停下婆羅反噬，你將……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