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來面見楚王殿下，這命令，下人們就是借來十個膽子也不敢來問，顯然這話是放給有膽子的人聽的，比如穆晴明。

王錚得令來到門口與在院中等待的黎溪傳話：“殿下有令，任何人出府須當面與殿下請示。”

所以是讓娘娘親自過來的意思？這樣最好不過了，黎溪笑道：“奴婢這便去回娘娘話。”

人家都這麽放話了，穆晴明當然要親自過來。

王錚見她來了青樾殿，不由有些松了口氣，上前跟她行了一個禮：“參見王妃娘娘。”

“不敢當。”

“殿下在書房，娘娘進去便是。”

“這是楚王殿下的住處，我進去不大方便，還請你幫我跟楚王傳話，說我是來要出府令的，其他的我已經在信上說明，請楚王殿下一起給我就好。”

“殿下身體不適，娘娘還是進屋說話。”王錚再勸。

穆晴明堅持：“我一個外人，還是避嫌的好。”

書房內的荀楚閉了閉眼，一個外人，她現在倒是區分很清楚，原本就不大遵守這禮數的人如今卻知道避嫌。

王錚看她堅持，便進屋去跟主子通報。

穆晴明在院子裏等著。

劉掌事拿了洗好的衣服進來，見到穆晴明恭敬行禮：“娘娘。娘娘賜的玉鐲奴婢已經收到，多謝娘娘賞賜。”

“不用客氣，就當個留念吧。”

留念？荀楚到了內堂門口停了下來，遠遠看著門外那熟悉的背影。

他瞧見了，王錚、衛榮還有管家都收到了她的禮物，現在她跟劉掌事說禮物是留念，看來是真的要走。

白天屋裏光線要比外頭暗很多，院子裏說話的兩人並不知荀楚在裏頭，劉掌事忽略掉娘娘用的“留念”二字，只道：“這玉鐲如此貴重，娘娘破費了。”

“不會，是方玨給掏的錢，我就是個借花獻佛的，你別介意才好。”

娘娘這話涵義甚多，劉掌事聽得不知如何反應。

“回房。”荀楚冷淡說了兩個字。

王錚便推了他回了臥房。

劉掌事看穆晴明那人畜無害的樣子，心裏卻頗為不安，正好王錚此時從屋裏出來她便先退下，王錚與穆晴明拱手：“娘娘見諒，殿下已經歇下，今日只怕得不到批覆。”

穆晴明垂下視線，長長的睫毛遮蔽了她狡黠的眸光，口裏卻無奈說一聲：“那我改天再來吧。”

說完她當真就此離開了青樾殿。

雖然動作挺決絕的，但甭提心裏是有多不想離開，有多想沖進去一把將荀楚揪過來一通亂抱。

可小不忍則亂大謀，好歹我晴明也是個講究策略的人吶。

不過心裏多少也有些愧疚，她體驗過被荀楚趕走的痛苦，自然也知道荀楚現在的心情。

她挺不喜歡這些套路的，可卻不得不走上這條路，想當初荀楚也跟現在的她一樣糾結的吧？

可是荀楚啊，我究竟要拿你怎麽辦才好？

荀楚一邊期待著穆晴明再次出現，一邊又很擔心她再來跟他拿休書。

休書？

該寫的。

然後讓她離得遠遠的。

但想到她會徹底離開他，頃刻間又讓他覺得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更可怕的是，他沈迷穆晴明到了寧願讓她死也不想放手的地步，每當意識到這個可怕的念頭，他又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荀楚覺得自己像個瘋子，當初看她苦苦哀求他別離開她的時候，他心如刀絞。

如今她可以輕松地說，一別兩寬各自歡喜的時候，他依舊痛徹心扉。

因為害怕與她從此天涯陌路，所以想見她，到了快壓抑不住的地步。

可是，穆晴明不來了。

因為怎麽等她都沒來，時間對他而言，每一瞬間都變成淩遲般的殘忍。

“殿下，玉夫人求見。”

“……讓她進來。”

宋致玉端著一碗湯羹來到書房：“致玉給殿下請安。”

看著書房內陌生模樣的人，荀楚目光灰暗如霜，艱難的微微擡手。

宋致玉起身端著托盤走上前：“這是致玉親手熬的八珍元氣湯，希望殿下身體能快些好轉。”

“放著吧。”

“是。”宋致玉放下湯碗，掀起彎彎的睫毛看向荀楚羞澀一笑，露出了嘴角一對淺淺的梨渦，“殿下身體不適，還讓姝婳大夫前來給致玉治傷，致玉心中感激不盡。”

荀楚只是平靜看著她。

宋致玉繼續道：“如今妾身還有一事要與殿下說，過兩日便是妾身十八歲生辰，在此想請殿下與娘娘到雲蘿軒小聚，可否？”

穆晴明也會去嗎？

荀楚面具之後的雙眼微微垂下，便應了一聲：“那日便讓劉掌事到雲蘿軒準備生日宴。”

其實荀楚說了那話已經有些後悔，與穆晴明在雲蘿軒見面本就十分不妥當，而他只想著見到她居然這樣草率答應了宋致玉。

不過……就那樣見吧。

或許還能看到穆晴明在乎他的樣子，堪堪舒緩他快窒息的內心。

宋致玉卻高興極了：“多謝殿下，妾身這便前去海棠閣請王妃娘娘。”

楚王府海棠閣的院子內。

“姐姐這院的花開得真好。”宋致玉站在海棠樹下，看著滿樹的白玉海棠花，“殿下果然很疼愛娘娘，這院子可是咱們府上最好看的院子了吧。”

胡說八道，楚王府哪個院子不各有千秋？

穆晴明看著樹下那粉色的身影不鹹不淡地問：“玉夫人是喜歡我這院子嗎？”

“喜歡呀。”宋致玉像是沒聽出穆晴明話裏的諷刺，笑盈盈走到她面前，“之前還不知娘娘的臉為何好得那般快，後來殿下派姝婳給妾身治傷，用了這極珍貴的凝脂膏，這才幾日，妾身手上的燙傷就看不見了疤痕，殿下真是有心了。”

“噢，那真是恭喜你啊。”

“娘娘真是愛說笑，妾身跟娘娘都是殿下的人有何好恭喜的？”

這話聽著真讓人不得勁。

宋致玉卻看著手上的疤痕，嘴角彎起笑意：“原本以為殿下性情冷淡，其實最是細心體貼，身體那麽不好的人半夜還來為妾身塗抹凝脂膏，那仔細的樣子猶似想要一次就把這些傷痕給抹掉似的。”

穆晴明本來不打算跟她一般見識，但聽到這裏，還是不由想起當初荀楚給她抹藥的情景，心裏瞬間不爽。

荀楚那家夥該不會真給這女人抹藥了吧？

一旁的黎溪道：“玉夫人，王府上下都知殿下身體不適門都不曾出一步，抹藥這事是殿下與夫人說的嗎？”

好一個沒規矩的丫頭，主子不發話她倒是先抱不平了，宋致玉淡笑一聲：“殿下是沒說，但若是只發生一次我便當是做夢了，但我卻看見了兩次，問了翦瞳，她也未曾夜裏給我上藥，次日卻發現凝脂膏少了，這又如何解釋？”

穆晴明要笑不笑地問她：“玉夫人說這話是為了讓我給你解惑？”

“妾身並非想說這些，只是黎溪這丫頭質疑才脫口而出。”

宋玉致說著，想起昨日翦瞳跟她說，娘娘去過青樾殿，可殿下卻閉門不見，所以這幾日都被閑置在海棠閣內。

宋致玉笑道：“娘娘莫怪妾身心直口快，殿下最關心的始終都是娘娘。本來今日妾身想早點過來給娘娘請安，但早上去了青樾殿陪殿下說話就呆得久了些。”

“不過說的也就是一些瑣碎之事，過兩日是妾身生辰，殿下讓劉掌事在雲蘿軒設小宴，還請娘娘到時一起來雲蘿軒小聚。”

“好。”穆晴明隨口便答應了。

如此迫不及待就答應，看來娘娘很想借機見到楚王殿下，宋玉致笑道：“那就不打擾娘娘，妾身先退下。”

見她走過，黎溪氣炸了：“這玉夫人看著純良無害，其實就是個人精，話裏藏針，笑裏藏刀。”

見穆晴明毫無反應，她又忍不住問：“娘娘真打算去雲蘿軒嗎？”

“到時候說吧。”

黎溪又想了想：“對，一定要去，娘娘那日就打扮得最好看了去，氣死了恃寵而驕的玉夫人。”

恃寵而驕？

穆晴明拿起手中的書打了一下黎溪的屁屁：“誰寵誰了？”

黎溪楞了一下：“沒有沒有，殿下才沒有寵玉夫人……誒？娘娘這是吃醋了嗎？”

這醋有什麽好吃的，穆晴明重新攤開書，躺在躺椅上懶洋洋地看著，不過，想到宋致玉說的擦藥一事，如果是真的，荀楚你完蛋了你！

穆晴明將書扣在臉上，滿鼻子都是紙墨的氣味。

讓姝婳給宋致玉治療，用給她穆晴明去疤的藥膏也給宋致玉用？

荀楚你還挺公平呢啊？

你個混蛋還給宋致玉辦生日宴會是吧？

很好，她會讓他過了一個印象深刻的派對。

宋致玉生日那天，荀楚將頭發梳理得十分整齊，換上一件很得體了淺青色袍子，去赴個生日宴居然覺得有點緊張。

王錚推著輪椅，衛榮跟在一旁，想到今日殿下要與娘娘見面他心裏也挺高興的，就笑著說：“屬下問過黎溪，她說娘娘答應了前去參加玉夫人的生日宴。”

荀楚沒有沒有回應，但心裏卻踏實了幾分，也期待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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