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玨欲言又止，最後問道：“你這兩年究竟去了哪兒？”

不知道赤焱教跟銀無涯也就罷了，怎麽連楚王府的事情都不知道？

穆晴明看方玨橫眉豎眼的樣子頓時有不安：“難道荀楚發生了什麽事？”

方玨很不爽地切了一聲，再無限諷刺：“他能有什麽事，一直好著呢！”

他好著他不高興個什麽呀，穆晴明咧嘴笑：“誒方師兄，你最近是不是壓力挺大的，怎麽看誰都不順眼？”

她一句“誒方師兄”讓方玨面色更加難看了，看著她的眼神都莫名露出一絲同情：“穆晴明，你非要今天進城嗎？”

當然啊，荀楚好好在王府的話她當然要回去，穆晴明沒回答但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越來越深。

荀楚安好。

而且他還在這裏。

這好像是穆晴明這兩年來最開心的時刻，之前所有的憤懣與委屈都煙消雲散。

“我等會兒就跟你一起回楚王府。”

她用的是“回”字，這讓方玨幾乎脫口而出的話又給壓下去：“我今天……不打算去楚王府，明天再去！”

“時間還早，為什麽不去？”

“不想去！”方玨不耐煩地嚷道，“你也別去！”感覺自己兇得連穆晴明都鄙視他又稍微放軟了語氣，“至少今天別回去，成不？”

為什麽今天不行？隱約感覺到非同尋常的氣氛，穆晴明那蕩漾的笑容也逐漸隱去：“為什麽？”

“……你剛摸了死人，不吉利。”

一個陰陽師找這個理由是不是有點牽強了？穆晴明走近方玨，方玨不著痕跡地將臉別過去，她繞過去看他，他還在看著別處就是不看她。

穆晴明心裏莫名一慌，將手中的記錄本拍回他胸口：“方玨你別騙我啊！”

果然別人的說辭總是有遮掩的地方，她必須親眼看到荀楚才行。

她到底怕什麽？不就是當初一場誤會分開了嗎，如今怎麽還不敢見面了？

穆晴明騎上馬，繞過馬道超了近路疾馳了二十分鐘，可來到楚王府外那條林蔭大道時，突然傻住了。

此時，一隊車馬排在楚王府的西門外，雖然是偏門，但那隊車馬很龐大，齊刷刷占了王府旁整條林蔭大道。

幾輛馬車拉著的都是用紅綢綁著的箱子、錦緞、喜被等等。

所有隨行人員腰上都綁著紅腰帶。

而在隊伍最前方的，是一頂紅色花轎。

“穆晴明！”方玨追上來，他還是沒能攔下她，但眼下也來不及了。

穆晴明與方玨被攔在護衛外圍不讓靠近，還不斷地被提醒：“今日楚王殿下娶親，車馬不能靠近，二位還不速速下馬！”

“閉嘴。”方玨怒喝，侍衛差點拔刀，他抽出了一塊令牌伸過去。

那侍衛一看上邊的婆羅門印記面色一變，抱拳道，“今日殿下娶親，二位若是來喝喜酒的，請下馬走正門。”

方玨轉頭，看穆晴明面色微微蒼白看著那一隊人馬，而眼下的侍衛完全沒認出她才是楚王府的女主人，頓時更是氣得想踢人：

“老子知道你們楚王又娶親了，不用你重覆告知。”

那侍衛敢怒不敢言，既然他們也沒有越過警戒線，他也就沈默繼續站崗。

方玨喉結動了好幾下，不滿咕噥道：“所以讓你今天別來這鬼地方……”

他話剛說完，穆晴明身體突然晃動了一下。

敞開的楚王府西門內，一個坐在輪椅上，身穿淺青色袍子，面戴銀色面具的人被王錚推著到了門口。

穆晴明突然說：“他是不是沒穿禮服？”

說完心頭一刺，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在心存僥幸地認為，沒穿禮服就表示不是他的婚禮。

但他身上還佩戴一朵紅色的新郎禮花呢，她卻選擇主動忽略這麽明顯的標志。

方玨看她倔強的嘴角，還有臉上那兩道疤，覺得眼前這人可憐：“納側妃，按大夏規矩新郎可不著禮服，不拜高堂，迎親便算禮成。”

穆晴明沈默。

管家楊忠說了一句：“楚王殿下迎玉夫人入門。”

新娘方的禮官接著說了一句：“玉夫人落轎。”

那頂六人擡的大花轎輕輕被放下，轎夫將花轎往前傾斜下來些，媒婆笑呵呵道：“玉夫人步踩吉祥如意進王府。”

左側丫鬟便掀開轎簾，右側的丫鬟伸手扶新娘下轎。

一雙鑲嵌了寶石的紅色繡花踩到地面，接著是繡著吉祥紋理的鳳冠霞帔，一名蓋著紅色蓋頭的新娘從轎子下來，步履款款朝著鋪著紅毯的西門走去。

圍觀的人很多，湊熱鬧的小孩搶著去拿嬤嬤分派的紅包跟糖果。

沒有禮樂但場面依舊顯得十分熱鬧。

時間是寬容的，它能讓人淡忘過去的傷痛。

時間也是殘忍的，它能抹殺過去的美好。

眼前這場紅色的婚禮在穆晴明眼裏不斷上演，但她腦海中閃過的都是兩年前她在楚王府跟荀楚在一起的記憶。

此刻門內的樹影之下，那個淡青色的人影並不顯眼，但又因為面具讓他顯得很是格格不入。

他以前跟她說，他跟宗真沒有拜過堂，但現在她卻圍觀了他新的婚禮。

只是即便她這樣用力的凝望，此刻他眼裏也只有那鳳冠霞帔的新娘吧？

明知道從他說只能陪她走到這裏就已經結束的關系，穆晴明你火急火燎趕回來究竟為的什麽？

如果單純想確認他平安與否，如今也該心安了吧？

穆晴明嘴角扯出一抹笑，正要調轉馬頭離去。

門內陰影之中那張銀色面具驀然一頓，慢慢地轉頭看了過來。

時光好像一下隨著他的眼神照在她的身上，曾經的過往瞬間如同昨日歷歷在目，但又在他這一眼之後瞬間都轉化成過眼雲煙。

心裏明白的，她不是他任何人。

即便曾經心動，可那短暫的小美好已經是兩年之前的事。

時過境遷。

唯獨不變的只有穆晴明一直要強的自尊心，所以對他的那一眼，條件反射一般對荀楚擡手抱拳回敬，臉上露出燦爛友好的笑容。

恭喜啊。

就如同對某個同事的結婚問候，她當然是能做得出來的。

看到她笑了荀楚也忽而動了一下，因為離得太遠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對她點頭示意。

接著新娘的紅衣擋住了穆晴明的視線，再接著人群跟著進門將西門堵得嚴嚴實實，穆晴明嘴角的笑容一直在，抱拳恭喜的手就那麽一直靜止在原來的位置。

方玨瞅了半晌，忽而彎腰拉了她的馬繩。

穆晴明身體顛簸了一下，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方玨在，她哈的一笑：“真的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正好碰到楚王結婚，呵。”

方玨卻拉著她的馬，不顧街上人一邊躲避一邊叫罵：“什麽人啊，在這街上縱馬！”

穆晴明見方玨氣勢洶洶，拉著她的馬就要前往楚王府的大門方向走，趕緊扯回自己的韁繩：“你要幹嘛？”

“當然是去喝喜酒啊！”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方玨要帶她去做什麽。

如果她真是宗真公主那還好，名正言順去捍衛自己的主母立場，但她不是宗真，這從一開始就跟荀楚說得明明白白，況且，這裏的男人三妻四妾的，原配要是阻止丈夫那妾還得犯了七出之罪。

她一個現代人，前男友結婚她去砸場算個什麽事？

她不幹那沒水準的事。

“方師兄……方師兄……”喊著不聽穆晴明伸腳就踢人，“方玨！”

方玨的氣都寫在臉上，比她還不滿的喊道：“荀楚那怪物有什麽資格那麽對你，不過就是一個被下放的皇子他算個什麽東西！”

“行了行了。”這一刻覺得還好有方玨，穆晴明想了想說，“其實我跟荀楚的關系跟你想的不大一樣，我這次來只是想要看他好不好，沒其他想法。”

還沒其他想法？渾身上下都是被拋棄的樣子，還想有什麽其他想法？

“既然沒其他想法，那咱們去討杯喜酒喝。”

“這話說的，我是沒想法，但我總頂過楚王妃的身份在那生活過，現在進去會讓大家難堪的。”

“你還擔心他難堪……”

“不是擔心他……誒你不懂，咱別鬧了，我有分寸。”穆晴明心裏說不上來什麽滋味，說不生氣那也是假的，說生氣嘛又覺得沒立場，她一個現代人……

如今安慰自己的話居然只能是，她一個現代人……

不過就是一個初吻，一個大約持續了十天的初戀，她一個現代人怎麽就放不下了！？

真沒出息。

別人都結婚了你還執迷不悟，天天想著重歸於好？誰跟你有好可以重歸的？

穆晴明心裏更是心煩意亂：“方師兄，你真別折騰了。”

“行，我也不替你折騰了，反正荀楚那混蛋也不配。”方玨說著自己前往楚王府。

穆晴明連忙喊住他：“那你現在幹嘛去？”

“你先回去，我去問荀楚關於……”說到這裏方玨突然想到什麽，曬成麥色的臉突然露出一抹笑容，“算了，你們的事老子也不想摻和。”

其實方玨是有其他更好的打算，總之，他不可能讓荀楚那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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