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沒說出那個字，但意思很明顯，會殺。

如果她具有威脅性，他會殺了她。

穆晴明覺得自己長這麽大還沒做過什麽虧心事，要真論起來救人她倒是救過一些，可現在卻被人當惡賊一樣防著，心裏很不是滋味。

“在沒有任何信任的基礎上，你覺得我會按你說的做嗎？”

“會。”玄瀾闕依舊輕描淡寫地說，“因為別無選擇。”

“你非要把人逼到別無選擇地去做一些事情嗎？”

“否則姑娘以為，這世上有多少心甘情願。”

一句話讓穆晴明瞬間啞口無言，她想起她曾經跟荀楚說過的話：“就算很疼也該活著找到心甘情願的歸宿”。

她以為心甘情願很能撼動人心，也得償所願聽到荀楚跟她說：“穆晴明，我很期待未來還會發生的美好，很想看你為我證明心甘情願的價值”。

可後來，荀楚終是別無選擇的，選了一條至少得先活著的路走下去。

玄瀾闕這話簡直活生生地戳中了她的痛處。

她現在很明白為什麽跟玄瀾闕相處總是莫名的糾結，因為他們就是一個對立面，他總是理智冷靜，而她總是感性沖動。

但她一點也不想輸掉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所以她說：“我確實嘗到了別無選擇的滋味，但玄瀾闕，你可嘗過了心甘情願的滋味？”

“本座所為便是本座所願。”

好吧，對於一個毫無人情可言的人她還能說什麽？

“我答應你修煉好術法，但我現在有一件事必須立刻去做，等我處理完就會回來。”

她說的，可是關於荀楚？

玄瀾闕沒問，只是站起身，聲音和煦慢條斯理：“別無選擇的人如何討價還價？”

“玄瀾闕！”穆晴明大怒。

走到門口玄瀾闕回頭看她嘴角一彎：“人間有句話，人微言輕。在有能力與人討價還價之前，不如好好努力變強大。”

這個混蛋！

他現在看她一副很生氣又打不過他的樣子一定很得意吧。

穆晴明氣得七竅生煙，可她當真無能為力。

當初還想著利用玄瀾闕進入婆羅門當陰陽師，沒想到偷雞不著蝕把米，完全是羊入虎口被他利用了。

玄瀾闕那素白的身影依然消失在門口。

穆晴明疾步追出去：“我現在只要跟你確認一件事，滄州楚王府的殿下現在怎樣了？”

兩面都是荷花的回廊之內，玄瀾闕頎長的背影慢慢停下，浮動著的如墨發絲隨著他停下也慢慢伏貼在他身後。

涼風吹送，田田荷葉與幽幽荷花輕輕晃動。

玄瀾闕的青絲與衣袂又隨風微微浮動起來。

他微微偏頭，目光之中也恍有微風吹過，微微漣漪輕蕩，他嘴角淡淡吟著一絲淺笑，美得如同這寒冬裏的十裏荷花。

說不上溫暖，也說不上寒冷，而是他玄瀾闕特有的讓人捉摸不透的，乍暖還寒。

最是涼薄。

他徐聲問：“姑娘是楚王殿下何人？”

“我是他……”王妃當然她不是，愛人她也算不上，“授過恩惠的一個朋友。”

“原來是朋友。”玄瀾闕提步繼續向前，“那晴明姑娘安心，那位朋友，安好。”

“他現在在哪兒？”

“不知。”

“你不知道他在哪兒怎麽知道他安好。”

“本座沒跟著自然不知他在何處，但偏又知他安好。”

“你沒騙我？”

“姑娘若不信本座說再多亦是枉然，既然非要眼見為實，就只能加緊時間通曉走出壁水澗的辦法了。”

那得等到什麽時候！？“你……你能不能讓我出去看他一眼，看他安好我就回來。”

“不能。”

他很溫和地拒絕，人就消失在碧荷之間。

穆晴明追著跟出去，但他輕易通過的地方，穆晴明卻像撞到了一扇無形的門被狠狠彈回來。

這個卑鄙的家夥！

玄瀾闕這人看著溫潤如玉，實則心比石頭還硬，他決定了的事就不會給人任何商量的餘地。

穆晴明不死心，後來還是多請求了幾次他，玄瀾闕就笑著跟她說：“晴明姑娘若是再問一遍，那要出去的辦法就不是學完現有的秘籍那麽簡單。”

言下之意，再提出去的話，加罰。

穆晴明別無選擇的開始修煉陰陽術。

一開始並不順利。

她是個零基礎的陰陽師，所以掌握基礎心法耗時最長，但那個冷血動物玄瀾闕會不請自來地來教學。

他看起來脾氣確實很好，不管她一開始有多糟糕，但從沒見他有一次不耐煩的時候，即便他親自指導，穆晴明的入門還是有點吃力。

姓玄的冷血動物對她一而再的失敗，回應的都是那淡淡的：“無妨，再來一遍”。

然後她來了很多遍。

他也看了很多遍。

與陰陽術跟玄瀾闕的磨合大概耗時半年。

跟玄瀾闕的關系是沒指望能磨合好了，因為親身體會過他美貌與儒雅下那唯我獨尊自私傲慢的本性。

但陰陽術，在她學會運用心法之後基本上和諧了，隨時能舉一反三掌握新術法，基礎修行很快過去。

這時，玄瀾闕不再像之前時隔三兩天就會來一次，大多時候讓她自己悟。

不過他給了她一個銀鈴，說是修行上遇到不解的地方，就念銀鈴訣通過銀鈴告訴他。

當然他還補充了一句：“本座不能保證銀鈴一響隨傳隨到，但空餘了自然會過來指點你一二。”

管他一還是二呢，穆晴明壓根就沒想讓他來指導，她掌握了陰陽術基礎後，對自己的自學能力非常有自信。

距今為止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玄瀾闕。

眼不見心不煩，真理。

不過今日聽到菡萏與文修在室外聊天，說最近婆羅之境很不安穩，玄瀾闕很忙。

玄瀾闕很忙？

穆晴明慢慢咀嚼這幾個字，正好她剛完成了一個修行進度，正吃飽沒事幹。

何不讓玄瀾闕更忙一點？

穆晴明拿出那個她一次也沒用的銀鈴。

純屬是心裏不爽故意給他添亂，心想他很忙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沒時間過來，穆晴明索性又躺回荷花池內的竹筏上，食指甩著銀鈴。

這小東西平時根本不會響，但鈴訣觸發之後，那顆綁著流蘇的小鈴鐺就會發出悅耳的叮鈴聲。

新鮮感沒超過兩分鐘，穆晴明隨手將銀鈴掛在一朵荷花上，雙手枕在腦後準備睡個午覺。

“穆晴明。”

似乎聽到有人叫她。

起初還以為聽錯了，但心知玄瀾闕不會叫第二次，她從竹筏上坐起來，然後看到離她最近的六角涼亭內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不是很忙嗎？這麽快就到了？

下意識地要躲，畢竟她是在惡作劇，並沒有問題要問。

但躲不就被看穿了嗎？

穆晴明一下又從荷花之中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來得正好，我有一個術法老想不明白，你教我……”

教啥啊，說得多別扭，不該是她向他請教，而是他求著讓她學。

她應該說，你趕緊讓我學會吧你這混蛋！

但話都說出去了再改口又顯得欲蓋彌彰，穆晴明幹脆閉口不言，就混不吝看著他。

兩人離得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心裏還想著他會不會因為太忙而煩躁。

玄瀾闕看著花海中的人片刻，帶著若有似無笑意的聲音就說：“晴明姑娘不上來是要本座下去嗎？”

對哦，她現在就在一個小筏子上，得先上岸。

穆晴明踩著水上的荷花樁走到岸上，一看那絕美的容顏依舊風淡雲輕的模樣，心裏不免有些失望。

看來他也不是很忙啊。

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焦頭爛額的樣子。

再不然看他生氣也挺好的。

其他不能，就惹怒他一次也能有點成就感啊。

看她一臉的不高興，玄瀾闕問：“何處不解？”

“畫地為牢。”

她已經自學到畫地為牢了？嗯，進度還不錯。

“畫地為牢講究媒介，需要依托周圍的物件為參照……”他講完大概的理論，“如此，清明姑娘起心訣來一遍。”

“哦，這樣嗎？”

畫地為牢，她半個月前就學會了。

但她有模有樣不大會地學了一遍，不成功，還不耐煩地諷刺：“看來你教人的本事也不過爾爾，我學不來。”

玄瀾闕斜睨了她一眼，又將她方才的過錯指出來：“無妨，再來一遍。”

又是這句話，穆晴明聽了就覺得沒意思了，其實她根本就不想見他，既然整不到還是幹脆學會讓他趕緊走吧。

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要想出這種幼稚的辦法來整他。

“哦，原來如此，我會了，多謝，您回去吧。”

怎麽有一種被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錯覺，玄瀾闕微微挑眉，要笑不笑的目光在穆晴明臉上停留。

又是這種探究的表情，可能在別人看來這模樣能傾國傾城的，但卻是穆晴明最討厭不過的一張臉。

想當年，她就是被這張張虛假的笑臉給坑了一次又一次。

即便到後來他軟禁她的時候，他依舊頂著這副絕美的容顏，唯我獨尊的自己做了決定。

當你知道這臉有多好看心就有多陰險時，絕對不會被這美色所迷惑。

穆晴明丟給他一個白眼：“看什麽看，我這臉還不夠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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