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星君她聽方玨說過，是封印婆羅封印的其中一個星宿印，天機星君，鎮壓婆羅之境中的昆侖幻境的仙神。

“難道是……”是上次荀楚沒被玄尊在天刑山收服，所以天機星君親下下凡來緝拿麽？

王錚遲疑了片刻，頷首：“確實是因為殿下在天刑山飛升失敗，故而幾日前與殿下重新商議了飛升之事。”

所以前幾天出門也是見得天機星君麽？

“王錚，你跟我說實話，殿下當真是飛升成仙而不是其他嗎？”

王錚沒想到她有此一問，看著她肅然的表情他點頭：“是。”

關於荀楚確切的身份她除了通過方玨，就是親自去婆羅門詢問玄尊，這顯然不大可能，所以只能跟王錚說：

“可我聽到一些傳文，說殿下來自婆羅之境。”

王錚更是意外，不過既然娘娘與婆羅門的人打過交道，也不是沒有可能聽說到這類傳言，只是王錚沒想到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娘娘待殿下比以前更好。

下意識地對穆晴明低頭拱手，一半是敬意一半是歉意。

“既然娘娘聽過這個傳言，那屬下實不相瞞，殿下若不飛升為仙，那便是墜落為魔，而在成魔之前將會被婆羅門……誅殺。”

穆晴明微微倒抽一口涼氣。

所以之前說的荀楚飛升成仙不是騙她，說的成魔也並非假話。

“那……天機星君來此是助還是殺？”

冷酷如同王錚也隱隱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回答：“若殿下答應飛升那便是助。”

反之，不答應就是殺嗎？

所以她若挽留荀楚不讓他走，就等於置他於死地？

所以荀楚這幾天不是因為想要疏遠她才不冷不熱，而是不知該如何選擇所以不能面對她？

不，這破消息她不信！

穆晴明腦子裏亂得厲害，也不知道自己堅持不相信什麽。

是不相信荀楚必須得飛升，還是必須得成魔，還是不相信無論她如何選擇，都得失去他。

穆晴明渾渾噩噩離開了議事堂，像被判了死刑沮喪的坐在僻靜的假山後方，不知過了多久，見衛榮送一位穿著紫色衣袍的男子離去。

呆坐了許久的穆晴明突然站起來，那個人就是天機星君？

也許他根本就不是天機啊，是王錚搞錯了。

遠遠跟著衛榮他們身後，臨近大門她率先翻墻到了院子外邊。

然後看到那一抹紫袍消失在院墻外的拐角處，她便疾步尾隨。

走出楚王府外的林蔭馬路，紫衣人走入街市，亦步亦趨的穆晴明正要上前去攔人，卻有另外一個人先於她將那人攔住。

那人膜拜一般對著紫袍人拜禮，再拜禮，還要來第三次被那紫衣人給阻止。

紫衣人面目清俊，雖穿著尋常，但身上自帶一抹道骨仙風。

而他面前的仰慕者穆晴明也認得，是方玨。

那兩人前後走到街角僻靜一隅，沒有交談多久，紫衣人離開，沒走幾步轉眼就消失在人眼之中。

穆晴明跑過去哪裏還能追到他，倒是方玨見了她便大聲道：“穆晴……”

似乎不能這麽叫，他大步追到她身旁：“楚……”

王妃。

好像他也不愛這麽叫，於是幹脆省了稱呼直接問：“你做什麽呢？”

穆晴明回頭就問：“剛才那人是誰？！”

“你看到了？”

“問你他是誰！”

方玨看她臉色有異便道：“……天機星君大人。”

瞬間，支撐穆晴明唯一希望的那根弦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心存僥幸的覺得，還有讓荀楚留在她身邊的可能。

“你沒騙我？”

“我也只是有幸見過星君大人一面，騙你做甚？”看她臉色實在不對勁方玨又問，“你到底遇著何事？”

“你之前跟我說，荀楚是婆羅之境的大妖，你確定這是真的嗎？”

她一副他敢說是真的，她就立刻揍他，但方玨還是無奈道：“他不在婆羅門的妖魔名單上，其他弟子也是不知曉的，至於我知道的那些是師伯跟師叔交談時被我聽來的，你要問多真多假我也說不上來。”

說到這裏，他又有些不耐煩了：“再說你看荀楚，他哪裏正常了？”

“他哪裏都正常！”穆晴明大喊了這句轉身離去。

剛才神靈到訪整個落雁城陽光明媚，此時穆晴還沒回到家就劈劈啪啪下起陣雨。

雨點砸出泥土的氣味，充斥在鼻腔中讓人十分難受，空氣粘膩而悶熱，穆晴明大步大步穿越那一片被樹冠覆蓋的石板路。

雨瞬間下大，穿透密密的樹葉打在她身上，她腳步未停，對給她開門的下人視若無睹，他們說的話她都充耳不聞。

直到站在海棠閣的院子內，她停下腳步，擡頭看大雨穿透海棠樹葉的縫隙，心裏積壓著的山洪海嘯忽然湧出眼睛，化成了雨點一邊一邊刷過臉龐。

黎溪與下人們嚇壞了。

連忙上前將她帶回屋裏，穆晴明這次沒有反抗，好像在所謂的命運籠罩下，她不得不妥協的樣子。

青樾殿內。

荀楚站在門口看著門邊那一束荷花，屋檐滴落的水不斷打在它身上，花與葉都已經雕零。

一旁的王錚將他與穆晴明的對話都跟荀楚交代一遍，最後又補充：“娘娘方才說，她聽過了關於殿下來自婆羅之境的傳言。”

荀楚慢慢轉頭看向王錚。

王錚慎重點頭：“娘娘確實不在意殿下是什麽身份，殿下還要去嗎？”

荀楚默然片刻，又將視線轉回那束荷花身上：“把傘拿來。”

王錚遲疑：“即便殿下不去，以娘娘的性子必然也會親自過來與殿下……道別的吧。”

正因為知道她會來，荀楚不說話。

王錚不得不拿起立在門邊的雨傘呈了過來。

陣雨很大，但沒下多久就停了，剩零零星星的雨點，落在即便住著上百號人，卻依舊顯得異常安靜的楚王府。

穆晴明換上了幹爽的衣服，頂著一頭半幹的頭發坐在窗前看著濕漉漉的庭院。

她應該主動去跟荀楚說，選擇能活下去的路活下去吧，可心裏總有不舍。

看來她很自私，因為希望荀楚能陪她久一點，所以下不了決心跟他道別，還想著也許荀楚想留在她身邊的話，他們就會有辦法解決。

也許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能讓荀楚好好地活在人世間，與她活著平凡人的生活……

正想著，潮濕的門口，突然有一人撐著一把油紙傘走了進來。

還是那張醜陋的臉，舉著傘的手也難看至極，但那穿著淺青色袍子的身影，還是一下從穆晴明的眼中鉆入心間。

這是兩人在茶園親吻之後，荀楚第一次踏入海棠閣。

穆晴明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一下被某種不安的情緒淹沒。

荀楚步伐徐緩踏入廊檐下，將傘合上立在了門邊，便擡腿跨進門檻。

丫鬟煙雨始終不敢擡頭，在與黎溪一同行禮之後匆匆離開。

荀楚坐在穆晴明的對面，兩人臨窗而坐，窗外的草木蔥郁潮濕，屋檐還偶爾滴著水珠。

黎溪給荀楚泡上一盞他喜歡喝的茶後恭敬退下。

只剩下來穆晴明跟荀楚兩人，室內安靜得有點壓抑，穆晴明想當什麽都沒發生擠出笑容問他：“怎麽，想我了？”

荀楚垂眸端起茶杯，杯蓋輕抹，喝了一口，將茶盞放下。

穆晴明故作輕松起身要摸他的頭……

“晴明。”荀楚突然開口，“我有話同你說。”

穆晴明離開座位的身體僵硬地坐了回去，天機星君剛走他就過來找她，目的已經很明顯。

“我今天有點累。”

“抱歉，我只能讓你多受累了。”顯然荀楚已經下定了決心要跟她挑明。

空氣凝滯，穆晴明像個等待判刑的囚徒。

荀楚沈聲說：“晴明，我大概只能陪你走到這裏。”

胸口如同被人用針緊密紮著，對流的風從窗臺吹進來，穆晴明披散的發絲吹過臉頰，她微微順著頭發別開視線不看荀楚那過於平靜的雙眼。

不敢看，怕壓不住心中的挽留，怕看見他眼裏沒有不舍，又害怕看到他眼裏的不舍。

荀楚看著她絲絲縷縷的長發，倔強的眼睛還有緊抿的嘴角，沈聲再道：“思來想去，大概羽化飛仙比起跟晴明在一起更適合我。”

“一定要這麽說嗎？”穆晴明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他。

非要說相較之下，他選擇的能讓他能活下來的羽化飛升比跟她在一起好嗎？這樣的話是不是有些過於殘忍？

原本覺得自己不肯松口讓他離開是自私，但從荀楚口中聽到這話，還是讓她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很想告訴他，我可以讓你比當神仙更幸福，可心裏又明白，她連保住他性命的能力都沒有。

理智都明明白白的。

但穆晴明卻冷笑著說：“既然知道自己要走，為什麽要讓我開始？”

說著便忍不住紅了眼眶，於是更大聲的說：“如果是我，哪怕是死，也會選擇留在你的身邊。”

說完她有些後悔。

她其實不怪荀楚因為不想死而離開她，她其實也很想讓他活下去，如果今天他不來，也許明天她就會去跟他道別的，荀楚你又何必那麽著急？

荀楚垂下長睫掩住了眼中深潭般的眸子，用他低沈的嗓音平淡無奇地說：“當初我便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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