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從沒問過玄尊任何問題，如今玄尊問他想要多久的時間？

穆晴明說，天到他死，她要他活，那他自己是想死還是想活著？

被穆晴明問起的時候，他還是沒有自己的想法，唯獨覺得不想讓穆晴明失望，只是舍不得她罷了。

但眼前這個理所當然想要控制他性命的人再問起的時候，他第一次產生了逆反心裏？

為何他的生死要由別人說了算？

為何他要活得如此被動？

荀楚垂下長長的眼睫，遮蔽了視線裏那一絲逆反沈聲反問：“你能給我多長的時間？”

玄尊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若是多長都不能給呢？”

荀楚慢慢擡起頭，靜若寒潭的眼睛直視對面那人，然後朝他邁近一步，不疾不徐說了一句：

“玄瀾闕，別逼我。”

說完他又退回一步站在原來的位置上。

他從未越界，但並不表示他不會。

這是在威脅他嗎？但玄瀾闕好像並不在意：“本座不逼你，但楚王殿下你當真沒時間了，除非你想……”

後邊那句話他沒說出來。

即便他不說，荀楚也完全明白他指的是什麽。

荀楚默然看了他一眼，不再發話轉身離去。

穆晴明說“這樣敗給還沒經歷的預言算什麽”，他當時給不了穆晴明確切的回答，也回答不了自己。

只是事情已經出現變數，未來就會變得不可知，人往往會把這些不可知預見視為威脅。

一旦威脅出現，處理的辦法又往往是防範於未然，把這個變數徹底清除。

而這個變數就是他。

但這個變數也讓對方有所遲疑，因為有句話叫狗急了會跳墻，有時候逼得太緊只會適得其反。

所以，若是得到一個更適中的辦法，荀楚只是想要一段能看到穆晴明的時間，其他的對他而言當真無所謂。

荀楚回到馬車上，將穆晴明重新抱回懷裏，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沈聲下令：“回府。”

兩日後。

楚王府的青樾殿內。

感覺自己又在火海裏煎熬了好長時間的穆晴明，終於緩緩睜開了眼，都快被燒成灰的思路隨著蘇醒慢慢回籠，接著一下就蹭起來。

“小荀！”

頭頂傳來了一聲悶哼的同時，穆晴明也捂住自己的腦袋擡頭。

到荀楚那張醜醜的臉正看著她，平和的視線裏帶著一絲笑意。

穆晴明揉著自己撞到他下巴的頭頂，她還有點弄不清狀況，分明那天兩人都要被雷劈死了，而這裏好像是……

她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確實就是青樾殿，荀楚的床上。

荀楚擡手替她揉剛才撞倒他下巴的地方低聲問：“疼嗎？”

還能比被雷劈疼？他給她揉著，穆晴明就放下自己的手，擰著眉頭呆呆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摸他的臉，那天滿是血的臉現在幹幹凈凈的……

當然，鱗跟紋路都還在，但真的沒有傷口。

她的手又順勢往下，剝開了他身上僅穿的單衣，荀楚微微一怔，但沒阻止她繼續檢查只是順口道：“其實晴明要是問的話，我也是會說的。”

會說什麽？穆晴明重新擡頭看他，表情依舊很嚴肅。

她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還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荀楚心裏還挺……害怕的。

“我是說，我身體無恙，當然，你若堅持亦可繼續……脫下我的衣裳查看。”

穆晴明這才發現自己在脫荀楚的衣服，手一頓將他衣領一丟。

這時候也才發現她……就穿了一件肚兜，目光呆滯了數秒，想著她估計又把荀楚當降溫的冰塊了。

又不是第一次，勞資也不害臊了。

再說現在害臊算個什麽，她有的是其他不滿的情緒。

索性將荀楚扶在她頭頂的手推掉，跟他很熟嗎？還摸頭殺，她不吃這一套。

穆晴明作勢就要起身。

荀楚立刻伸手將她抱入懷裏，阻止她離去。

穆晴明打開雙臂要沖斷他環她的手臂，荀楚卻將她抱得更緊，低聲道：“是我不對，我不對。”

這家夥力氣還挺大，穆晴明被抱得很難受，偏頭瞪著他醜不拉幾的臉，松手。

荀楚無奈將她的臉抱入胸膛：“跟我說話……晴明，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要跟我說話，嗯？”

穆晴明深呼吸：“我跟你沒話說。”

只要開口就好許多了，荀楚嘴角微微揚起笑，伸手安撫地摸著她頭發，見她不在掙紮安靜地貼在他心口，他又輕聲說：“瞞著你是我不對，讓你跟著受傷……對不住。”

對，這事她還差點忘了，穆晴明從他懷裏擡起頭火冒三丈道：“我長這麽大都沒做過虧心事，居然也被雷劈了！”

她的表情是認真的，荀楚看了好一會兒有點想笑但不是很敢，便沈聲問她：“此話是玩笑或是真心在生氣？”

生氣還能假的嗎？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就是看著不像，但那句話又有點像是玩笑話，荀楚收斂了神色誠懇道歉：“抱歉。”

他這算什麽意思？穆晴明擰著眉：“我要說是開玩笑呢？”

“那是有些好笑。”

誰跟他開玩笑？穆晴明伸手就揍了他一下。

荀楚目光一暖：“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以前不想……以後更不想。”

“你覺得我是因為受傷生氣的嗎？”

“我知道不是。”荀楚一邊輕順著她腦後倔強的頭發，低沈的嗓音徐緩說著，“是我覺得讓你受傷最抱歉。”

這話讓穆晴明的脾氣被安撫了大半，加上他這麽平靜的說話的方式，莫名就把她炸毛的地方都給順下去了。

“那你知道我最生氣的地方是什麽嗎？”

知道，是直到最後都沒回答她，想不想活著。

他沒說話。

穆晴明脾氣又上來了，但荀楚似乎已經猜得到，所以提前將她抱得緊緊的。

“我會盡我所能陪著你。”

“我不是為了讓你……”

陪著我。

若說不是好像不是那麽回事，也許正是她不想又變成一個人所以用力挽留他。

可就算是這樣。

“除了陪著我，你就沒想過自己的未來嗎？”

“……你出現之前，從未想過。”如果她沒出現在天刑山，或許此刻他也已經不覆存在。

穆晴明心裏忽然特別難過：“那我一直在，你是不是也一直在？”

一直在麽？

荀楚目光一沈：“從今往後我所有時間都是你的。”

所以，這是他遲早還是要走的意思。

因為不想對她食言連善意的謊言都不會撒的人，他說的話是真的。

穆晴明不明白，為什麽他必須那樣離開？是他真不想活，還是被逼無奈？

既然他不肯說，那她就自己找答案。

“行吧，我不生氣了，你松手。”

“我，並不是因為你生氣才抱著。”

“……”穆晴明忽然覺得有點不自在，“荀楚，你……”

還真不好意思將心理的疑問問出口。

“我如何？”

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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