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在哪兒見過。

見過長荀楚這模樣的估計怎麽都不能忘了的。

但剛才那個一瞬間，她真覺得他的眼神似曾相識。

呃，好像不能這樣說，因為跟她穆晴明確認過眼神的，都不是對的人，而是很多死人。

大過年的這聯想太不吉利了，穆晴明搖頭：“看走眼了哈，對了衛榮，咱們來玩游戲……行酒令。”

衛榮問：“娘娘要行什麽酒令？”

“我都不大會，你來教，大家一起玩。”

有穆晴明調劑，宴席在歡聲笑語中結束。

黎溪跟劉掌事在收拾桌子。

穆晴明推著輪椅上的荀楚到一旁，面頰緋紅地蹲在他腳邊問他：“要我送你回去嗎？”

這人是有點醉了吧？荀楚望著她不說話。

他是提醒過傾城酒後勁大，但她確實也沒多喝啊，穆晴明捧著自己的臉頰笑：“我又沒醉，送你回家那是分分鐘的事，我想送你到家門口，行不行。”

那帶著幾分酒意的眼睛有些迷離，但笑得跟個孩子似的蹲在他腳邊，目光率真疏狂看著他一點也不帶避諱。

這人……真的很不一樣。

荀楚：“你把剛才玩的猜枚令跟本王再玩一遍。”

“呵呵。”穆晴明突然樂了兩聲，荀楚被她這麽笑得有點目光閃爍，還以為她會趁機調侃他一把，但她很爽快的說，“你要不想回去，我就跟你再玩會兒。”

這話她說得很坦然。

因為荀楚也跟她說過“你不希望本王走，本王自然留下，不用這麽著急”。

所以……

“要不小荀，我們一起守歲吧？”

她……說什麽？

荀楚像是被什麽東西柔軟的攻擊了一下心臟，驀然微微瞇起眼。

也許他讓她再玩一會兒，就是想跟她一起守歲的意思，否則為何聽她這麽一說，讓他有被一擊即中的感覺。

穆晴明：“你到底要不要，給個痛快話行不行。”

“我要。”

他說要？

食人間煙火終究抵不過貪嗔癡，可是，他已經按照命運的輪盤走到現在，並終將命不久矣。

不過區區一個守歲應該不足為過吧。

荀楚垂眸，從袖中拿了一個紅紙包得紅包遞給了穆晴明：“喏，本王給你壓歲，願你來年健康吉利，平平安安。”

“哼……”穆晴明突然撇嘴哼出了一個哭腔。

荀楚也有些措不及防，微微俯身看她：“如何還哭了？”

“誰哭？”穆晴明吸著鼻子又笑，她確實在笑，只是剛才那一哼仿佛是某種繃不住的情緒，接他紅包時還很俗氣地說，“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這算什麽祝語？荀楚哭笑不得。

其實按她實際年紀她要比荀楚長幾歲，按理是要給他發紅包的，這會兒倒是占了年紀的便宜。

“我要給你回一個嗎？”

“不用。”

“我好像占了身份的便宜。”

“可你……不也跟我守歲了嗎？”

穆晴明，他是第一次跟人一起守歲。

啊，她也是。

兩人都沒說出口，也都沒承諾來年，即便突然有那樣的沖動，但又都很理智的壓回去。

因為來年他們都不知自己會何去何從，也沒在以後歲月的計劃裏預算上對方。

“我們算朋友了嗎？”穆晴明問他，“不是宗真公主跟楚王殿下，穆晴明跟荀楚能算朋友嗎？”

荀楚望著她喉頭一動，目光轉向她的手腕許久，頷首：“算。”

後來穆晴明回想起來，還覺得當時她問荀楚他倆算不算朋友有點傻白甜。

又不是讓他做男朋友還特意問一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還是欲蓋彌彰掩飾某些可能讓她覺得不大自然的感覺。

比如，最近跟荀楚說話她偶爾會不自覺臉部發燙。

臉發燙意味著臉紅。

臉紅通常是腎上腺素大量釋放，引起人體交感神經興奮，使人心跳加速。

但她面對荀楚臉紅心跳算個什麽事？

再想一想，覺得是因為那天扒了人家衣服抱著睡了一晚，所以才會有這樣的不自然。

讓人臉紅的並不一定是因為心動、害羞或興奮，也有可能是尷尬鬧的啊。

對吧？

她又不熱衷美女與野獸這梗。

所以為了證明自己對於荀楚只是朋友的存在，她問他，他們算不算朋友。

當荀楚說，算。

如果喜歡一個人，對方卻說只是朋友，那必定得難過失落，但除了高興她一點也不難過。

所以，她跟荀楚兩人的心態都很正常。

這很好。

穆晴明高興得忍不住一邊穿衣服一邊哼起歌：“一身迷彩裝錚錚好兒郎，戰士胸懷和平的夢想，挺起鐵脊梁揚我劍鋒芒，一切只為祖國安康，吶喊一聲有我在,這一腔熱血報效疆場，吶喊……”

嘻嘻

身後傳來的笑聲讓穆晴明扭過頭：“笑，我是唱得不好聽嗎？”

嗯……曲調有奇怪，黎溪掩嘴道：“好不好聽娘娘還是去問問殿下吧。”

問殿下？

穆晴明目光看向臥房門外：“殿下在外面？”

“來了有一會兒了。”

穆晴明立刻朝外走，荀楚果然就在客廳：“怎麽不讓人通報一聲。”

通報豈不是聽不到她一展歌喉，荀楚轉動了一下輪椅，看她一身月牙色衣裙，從交疊的多層衣領，到露出棉靴的裙擺，他的目光如同月光溫潤彌漫開。

穆晴明也低頭看自己：“這是管家送來的，比以前那些穿著舒服很多。”

以前那些是宗真的衣裳，兩國服裝雖有相通之處，但宗真公主嬌柔溫婉，衣裙自然也是宜靜不宜動。

除夕那日穆晴明還因為長裙摔了一跤，荀楚就讓人重新給她做了新衣。

以前那些錦衣華服她穿著也好，可今日穿著這一身更顯得她身姿挺秀，自有一股清風霽月的明凈。

“我好看吧？”穆晴明背起手幹脆讓他瞧個仔細。

荀楚莞爾，她是好看。

宗真公主長途跋涉來到滄州，又因水土不服病了一陣，加上心裏郁結難解，他見到的時候已經羸弱不堪。

而喊著得吃肉，沒給肉也吃得歡暢的穆晴明，比第一次見的時候倒是圓潤了一些，偶爾開懷大笑時，小小嬰兒肥的臉蛋還笑出稚嫩的雙下巴。

這人正直自信，舉止思維疏狂不羈，平時看著漫不經心頗為狡黠，但做事風格堅韌縝密，像是歷經過大起大落或生生死死的人。

不是吧荀楚，在想什麽呢，看得她又要犯尷尬癥了：“小荀？”

“穿著舒服便好。”荀楚才遲遲接了她上一句話。

好在荀楚的眼神向來高深莫測，沒有冒犯或癡傻的成分，穆晴明又不好意思道：“可就算穿著舒服，你也不用讓人趕制那麽多套吧？”

“布料與裁縫都是現成的，無需介懷。”

穆晴明眉一挑：“那謝謝你啊。”

“朋友之間無需言謝。”

嘿，這話接的，穆晴明啞然失笑：“我已經換好衣服，你要帶我上哪兒玩？”

“平湖。”

候在一旁衛榮幫著回答：“平湖是咱們落雁城北郊的雪域，每逢冬季雪匠都會在那修建冰雕之城。由於平湖水湛藍無比，堆起來的冰雪城也十分絢麗，不少人會慕名前來賞玩。”

大概是風景區吧，她當然是想去的，但荀楚沒關系嗎？

看出她的疑慮衛榮道：“管家已預定了平湖雪城，殿下跟娘娘離開之前，閑雜人等都不能進城，”

意思是他們已經把那景點給包場了？

這排場略財大氣粗啊。

但偌大的景點只有他們幾個人玩耍是不是有點……沒勁啊？

不過荀楚也確實不大好出現在人多眼雜的地方，他平日可都是足不出戶的。

“你確定可以去那麽冷的地方嗎？”

荀楚頷首：“嗯。”

是該出去散散心，既然這樣……

“那，出發。”穆晴明已然做出整裝待發的準備。

荀楚好笑道：“不著急，黎溪，給你們小主再添件鬥篷。”

“是。”黎溪將一件羽絨壓成的鬥篷披在穆晴明身上，穆晴明低頭系繩綁帶，見黎溪又拿來一個暖手爐立刻搖頭，“這個用不上吧。”

“先捧著，到時覺得用不上再讓人拿著便是。”荀楚在一旁叮囑。

“……那行吧。”穆晴明將暖手爐捧在手裏。

荀楚低頭再看她腿部：“可套了護腿？”

穆晴明眉眼都是笑意，將裙子往上提起的同時把腳踢出去，露出從腳踝包過膝蓋的禦寒護腿：“當當。”

“穆晴明。”荀楚出聲制止。

衛榮跟王錚已避禮轉過身去。

穆晴明好笑道：“穿著褲子呢。”

“亦不可。”荀楚沒好氣強調了一遍，“舉止過於失禮。”

“好吧。”穆晴明彎腰撫平裙子，“現在可以走了嗎？”

王錚推著他出海棠閣，往劉掌事準備好的馬車那走去。

到了馬車旁，荀楚從輪椅上雙足落地，一旁的穆晴明下意識伸手攙扶。

荀楚沒拒絕只是低頭對她說：“不礙事，你先上車。”

“我沒事……”

“別人家都是先讓夫人上車。”

“咱們家又……”哎不對啊，重點不是別人家還是自己家，而是在夫人這個稱呼啊。

穆晴明俏臉不由一紅又要解釋，荀楚道：“我是男兒，再不濟這禮數也想做到。”

穆晴明望了他片刻，嘴角一彎，在他的註視下，踩著車凳上車。

荀楚看她上去後，才再王錚的攙扶下擡腳踏上馬凳……

“殿下！”管家此刻疾步趕過來，面色又是慌張又是激動，跑到荀楚面前氣喘籲籲地說，“殿下……”

後邊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穆晴明聽不清，但荀楚向來波瀾不驚的面頰上驀然露出幾分肅然。

平日酷酷的王錚表情也是驚愕。

衛榮甚至都沒繃住大驚失色道：“此話當真，玄尊大人已經到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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