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影除了不斷有飛雪纏繞之外，一點聲兒也發不出來。

它又是個流動的雪人沒有五官，通過表情去揣摩它的想法也沒大可能，穆晴明攤手表示無奈：

“我猜不出你想幹嘛。”

周圍的雪忽而濃密起來，似乎是某種力量的增強，又或是它的情緒變化。

“誒，你跟我急也沒用啊。”穆晴明先聲明了。

如果是個死人，那還有可能通過夢境解讀它，但就這麽一團雪……

“我是真沒轍。”

嗚……嗚……

幽幽的哭泣猛然憑空生出，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底下傳來，又好像是從夜幕的雪花裏傳出，穆晴明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停停停！”

就算她不怕，但這哭聲保不齊把其他人給引過來。

“你先別哭，讓我想一想。”

假設，雪女是林曉瑤或是初雲死後的意識，這算不算也是死人殘存的意識？她是不是也可以解讀？

她曾在洪小慧跟楊柳青的死亡夢境讀到範文君的記憶，而當時範文君已經死了將近四年。

再往前推，她穿越前讀到了“紅色繡花鞋”的記憶，但紅色繡花鞋至少是百年之前的物件。

由此可見她能讀取的，不止是正常人類死亡四十八小時內的意識，還能讀到所謂鬼魂妖魔的意識。

不過以上兩種情況，她都是通過關聯死者的眼睛獲得，眼前這個雪女她要怎麽感應？

穆晴明看著不斷飛舞的雪影想了一會兒，決定做第一次嘗試：“你別動，我來試試。”

既然弄不清形成雪女的源頭，就只能從它最密集的地方入手。

穆晴明走近雪女，擡起右手慢慢探入它的身體。

她的眉頭就立刻皺起來。

纏繞她手臂的分明是雪，但她感覺到的不是冷，而是燙。

如同被範青瑤的紙人攻擊時的灼燒感，讓她本能將手抽出。

她好像對這種異靈的力量沒免疫力，一碰就像被燙到。

如此還要繼續嗎？

雪女雖然沒有五官，但很乖巧的一直沒動，看著莫名可憐。

穆晴明啊，你這算不算是鹹吃蘿蔔淡操心？人都管不了還管雪人。

無奈再次將手沒入雪女滿是雪花的身體。

灼燒的感覺從手臂導熱一般灌入她的心海，灼痛得讓穆晴明悶哼一聲閉上眼。

是火。

房子著火了，火焰從瓦片下竄起，濃煙滾滾。

一個身穿帶帽披風的女人沖向著火的屋子。

從穆晴明現在的視角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只見她右手推著門，可門被人從屋裏鎖住推不開。

接著一個男人也沖過來，用肩膀撞擊房門。

此時穆晴明感受到了一種急迫的呼喊：“娘！救救我娘！”

門被撞開了，一股熱浪帶著火苗噴薄湧出。

“呃……”

穆晴明也仿佛被這團火噴出來，不得不抽出自己的右臂，並用左手迅速握住。

右手在微微顫抖，皮膚像是快要凍僵，但皮膚下的感覺依舊是灼痛。

她看向雪女問道：“你是初雲？”

剛才的畫面再加上雪女的故事，可以推出她剛才的視角，應該是初雪的女兒初雲的。

雪女沒能回答她，並且伴隨院門哐當被推開的聲音，整個雪影驟然垮塌落成了一地的白雪。

穆晴明不動聲色將右手放到了背後看向院門。

衛榮面色緊繃走進來：“娘娘可安好？”

他手中拿著已出鞘的劍，大概以為她這裏出了事。

“我沒事。”

衛榮依舊警戒走到她附近，仔細觀察院子的每個角落，尤其雪堆積的正門前他多看了好幾眼，神情肅然。

穆晴明正想辦法打發他走，卻看到王錚推著輪椅上的荀楚也出現在海棠閣院門外。

病秧子怎麽也來了？

雪女沒什麽殺傷力，這是只有她在的情況下做出的判斷。

荀楚也在的話，這個判斷就不能這麽定了。

但凡有可能傷害到他的，她還是盡可能避免。

穆晴明在原地對門外的荀楚彎腰行禮，再對巡查的衛榮說：“我這裏沒什麽事，天冷，你們趕緊帶殿下回去歇著。”

衛榮卻說：“殿下讓娘娘跟著一道回青樾殿。”

“哦……呵。”她顯然不能去，穆晴明做出明白他們用意的反應，“我聽過雪女的故事，但並不害怕，所以不用擔心。”

衛榮眼神閃爍，他要不要告訴王妃雪女可能就在她院子裏？

穆晴明繼續趕人：“我這真沒事。”

衛榮堅持道：“娘娘還是別讓殿下久等，請。”

她不是想讓他等而是真不能去，她再要開口婉拒，荀楚低沈的嗓音穿過飛揚的雪傳來：“那本王暫時留在海棠閣亦可……”

“那不行。”還沒等王錚他們反對穆晴明已經先開了口。

荀楚擡起那醜陋的臉龐看過來。

呃，這個，她得坦白從寬了嗎？

“我吧，比較鬧騰，會影響殿下休息。”

荀楚耐心十足，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你過來。”

穆晴明為難地搖頭，又搖了搖頭：“我不過去。”

荀楚面無表情垂下視線說了一句：“王錚，我們走。”

王錚依言推著荀楚從海棠閣院門口離開。

尷尬了。

他冒著風雪過來本是好意，她這樣不給面子是不是有點過分？

不過比起讓他生氣總比讓他見到雪女強吧？

穆晴明故作不尷尬地對衛榮說：“你也回去吧。”

此時王錚卻再次出現在院門口，語氣中肯說：“請娘娘現在出來一趟。”

他們還沒走呢？

不過現身的只有王錚一個人。

荀楚不會幼稚到在門外躲著吧？

王錚又補充說：“殿下說，娘娘若出了門還不想走的話，就隨了娘娘的意。”

這樣看來，荀楚估計已經猜出了什麽，穆晴明踩過院中的白雪走出大門。

此時，荀楚停在離門口稍遠的回廊下，路燈在他身上折射一層光輝，那輪廓看著像一尊被人供奉的石像，安靜又肅穆。

穆晴明說不清楚自己渾身不自在是因為被他這樣註視，還是因為……

啊。

穆晴明恍然大悟！

海棠閣內白雪紛紛，但外頭分明只有零星飛雪。她的院子裏已經白了一地，外頭卻一點積雪也沒有。

這樣看來荀楚把她叫出來是告訴她，他們已經知道海棠閣出事了。

好吧，她又在荀楚面前尷了個尬。

“那個，我要是說我想追查雪女的事你……您會答應嗎？”

昏暗的燈光下，他依舊像座沈默的神像。

穆晴明跟他對持了一會兒，敗下陣來：“王府燃了棗木炭它還能找上我，應該不是偶然。我是沒所謂，就是不想讓它萬一跟著去青樾殿。”

荀楚幽暗的目光微微一動，終於焦距在了她的臉上。

也許是他面貌太過難看，所以讓他清冷的眼睛格外攝人。

穆晴明還以為他會生氣。

他卻依舊緩聲詢問：“這是你不敢靠近本王的原因？”

“什麽？”穆晴明似乎沒大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但又很快明白過來，就字面上的意思，“是，我沒法保證它不會對你有影響。”

荀楚慢慢低頭，凝視著某處片刻靜默片刻：“衛榮跟著穆晴明，王錚，回青樾殿。”

他……這是答應了她的要求？

穆晴明看那主仆離去後望向衛榮：“你家主子是在說氣話嗎？”

“主子向來不說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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