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楚一動，鬼孩的結界立刻瓦解，穆晴明也能動了，雖驚駭於荀楚的舉動，但穆晴明還是迅速反應對那孩子放了一箭。

箭不偏不倚穿透了孩子的胸口，那孩子發出淒厲的慘叫，接著無數的死魂從他體內飛出，孩子身上的鬼煞也如同黑色的灰燼在紛飛。

範青瑤驚慌失色大喊：“君兒！”

那孩子驚恐地看向範青瑤，似乎想喊“父親”，但整張小臉頃刻間也化作了灰燼分崩離析。

範青瑤已經方寸大亂喊著：“不是讓你別過來嗎？你母親一直等你回家呢。”

穆晴明管不了他們，丟了弓箭抱起地上的荀楚：“小荀，小荀！”

“殿……殿下這是怎麽了？”管家沒進入狀態，都不知道主子是怎麽倒下的。

穆晴明紅著眼睛對他吼：“快去叫大夫！”

荀楚的狀態很不好，嘴角一直在淌血，穆晴明捧著卻也止不住，溫熱的血流過她的指縫，穆晴明眼睛血紅一片，低聲喊：“誰讓你給我擋著了，誰讓你這樣了？”

就他這半條命的身體當什麽英雄？

穆晴明內疚得要死，本來這事是她給捅成這樣的，荀楚要是因為這樣沒了，還不如她再死一回。

“荀楚，荀楚你不許死聽見沒？你要是不死……以後我什麽都幫你行不行？行不行？”

荀楚此刻慢慢地睜開眼，穆晴明激動看著他：“……能看見我嗎？啊？能不能看見我？”

荀楚緩慢眨一下眼睛，剛要開口說話，嘴裏就有大量鮮血流出來。

穆晴明挺起脊梁將他微微傾入懷裏，貼得近些低聲對他說：“別怕，大夫馬上來了，沒事兒小荀，我陪著你，所以請你，一定要堅持住……”

昏迷的三天的荀楚終於撿回來一條命。

他早上醒的，穆晴明下午才好意思過來探望，來到青樾殿門口就聽見衛榮在講述：

“大概娘娘讓屬下追查幹屍案的消息，讓範青瑤覺得事情已經敗露，為了保住範文君便故意制造了是他吸血的假象。”

“本打算他背了鍋，讓周子恒繼續給範文君施法，據說只要範文君吸夠四十九名女子的血跟魂魄就能永保肉身，不過範文君察覺父親有危險，自己跑過來救父了。”

“哼。”此刻王錚冷淡評論，“多少陰陽邪修嘗試過這些辦法，可終究陰陽兩隔人鬼有別，死人是無法真正覆活的。”

衛榮：“但範青瑤為了範夫人只能鋌而走險，雖此情可表，只是四十八條人命就這麽沒……”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衛榮趕緊住口，最初這四十八條人命可是頂著給他家主子做藥引的借口沒的

衛榮立刻岔開話題：“呃，屬下的意思是……娘娘果然智慧超群，一眼就看穿範青瑤的陰謀詭計。”

這話讓門口的穆晴明心虛得要命，那晚要是沒有荀楚舍命相救，事情只怕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後來範青瑤承認，他在荀楚體內施了術，給他配的藥中也放了一味範文君的血，以至於他能輕易控制荀楚的身體，想讓他什麽時候發病就什麽時候發病。

這大概也是荀楚那晚能在範文君結界中行動的原因。

可荀楚一句也沒提她的過失，大家還以為她護主有功，連老管家都對她另眼相看，真心敬畏起她這個王妃來。

他們越這樣穆晴明越羞愧，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室內一直沒聽到的荀楚的聲音忽而低而沈地響起：“外頭風大，衛榮去把門關上。”

衛榮來關門，那她肯定來不及跑遠，進退兩難的穆晴明連忙掀起擋風簾，與前來關門的衛榮迎面對上。

衛榮拱手行禮：“拜見王妃。”

“呃免禮，免禮。”穆晴明不自在地背起手進屋，王錚也給她拱手做禮。

穆晴明看向輪椅上的荀楚，他醜醜的臉微微低著，專心把玩著手中一塊剔透的暖玉，沒看她。

也許以前他也是這樣，但可能今天她心太虛，穆晴明總覺得他是故意對她冷淡。

不大知道怎麽開場白，穆晴明突然也學起王錚衛榮給荀楚拱手行禮。

“拜見楚王。”

衛榮跟王錚嚇了一跳，這算不算是王妃落水之後第一次開竅？

荀楚這會兒擡頭看過來，卻還是不說話。

那她能禮畢了嗎？能稍息了嗎？

穆晴明偷偷瞄了他一眼，他還是那醜醜的樣子，還是沒有表情，目光依舊沈寂無波。

他倆也不熟，她分辨不出他的情緒，但穆晴明的腦袋在他的註視之下，不由自主就慢慢垂了下去，最終決定一人做事一人當承認錯誤。

“對不……”

“你們退下。”嫌少動口指令的荀楚這會兒開口下令。

應該是擔心她看不懂指令才用說的對吧？

果然是生她氣了對吧？

那王錚跟衛榮都走了她是不是……也得走啊？

其實她也挺不好意思的，畢竟這次他是搭上性命救了她一命。

穆晴明摸了摸鼻子就要退下。

“你要去哪兒？”荀楚卻開口問。

“啊？”穆晴明撓了撓頭，“你不是讓我退下嗎？”

今天這麽聽話？荀楚將暖玉握在手裏看了她片刻：“方才你要說什麽？”

剛才她不是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嘛？可再看荀楚那雙沈寂的眸子，她頓時恍然大悟，尷尬說道：“對不起。”

荀楚垂下眼睫不說話。

這是啥意思啊？算接受她道歉了沒？

穆晴明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自我檢討：“是我盲目自信，沒把事情想全了就行動，差點讓你……謝謝你舍命救我，沒有你我肯定沒了的。”

雖說她頭一次接觸到鬼術跟活死人這些東西，但畢竟案件的漏洞也擺在那，她要是仔細推究一定能發現蹊蹺。

荀楚一直不說話，穆晴明有些著急了。

“你要是覺得我不可饒恕，直接打我罰我都成，但你別不說話，你這樣我……我不知道你想幹啥。”

“那晚你同我說了什麽？”荀楚倒是不刁難地說了話。

那晚……她說了挺多，不知道他指的是那些。

荀楚提示道：“只要我活下來，你什麽都肯答應我？”

“對！”

雖然那天她說的是什麽都可以幫他，但意思差不多，所以穆晴明毫不含糊就應了。

聽她毫不猶豫答腔，荀楚又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她。

本來好好的，但穆晴明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該不會要求她當他真王妃吧？她說的什麽都可以幫他，可不包括嫁給他這事！

“我是說我可以幫你做事！”

說完荀楚沒反應她反倒又心虛了，她是不是有點反應過度？這樣會讓荀楚很難堪吧？

她也不是歧視他長相什麽的……

“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我其實我……我是穆晴明不是那那那什麽……”

她到底在結巴什麽啊？！

越描越黑，感覺她這樣迫不及待解釋真的傷到他了。

可她不解釋，荀楚也不開口，室內安靜得讓她更不自在。

“小荀……”

“喏。”荀楚將手中那塊剔透的白色暖玉遞過來，“小小物件不成敬意，多謝你救了本王。”

這是故意打她臉的吧？穆晴明撇了撇嘴：“你寒磣我呢？”

“別想太多，當時若是讓它殺你下一個必然輪到本王，唯有救你一命方可有存活的可能，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他真那麽想的嗎？

荀楚繼續用他低沈的聲音說：“正如王錚所言，即便四十九個人滿也未必能永保範文君的肉身，若不是你及時發現，範青瑤會一直利用本王。”

穆晴明突然忍不住問：“那天你說我那麽有自信，難道不是在提醒我嗎？”

荀楚看了她片刻，問：“提醒你什麽？”

“提醒……”難道是她自己想多了？“提醒我別太自負。”

荀楚嘴角忽而一動，垂下視線看向手中的暖玉：“你眼中的本王有此等智慧？”

他這笑容是自嘲還是別的？穆晴明分辨不出來。

荀楚再次將暖玉遞過來：“本王會告知全府上下，你的封名叫穆晴明，至於你願不願意做楚王妃，去或留在楚王府都隨你的意願。”

真的假的？！穆晴明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荀楚還繼續給她發福利：“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也非知恩不報之人，故而，不管你的意願如何，楚王府都會盡所能保你周全。”

這話聽著怎麽帶點鞭策感？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要是一走了之豈不成了知恩不報的人？

不過她也沒有撂挑子的意思，再說，她自己還沒地方去呢，只要荀楚別逼她做王妃，那楚王府就是她目前最好的棲身之地。

“我說過會幫你，那就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事。”

荀楚目光靜若深井，徐緩再道：“那這暖玉你還要讓本王舉多久？”

穆晴明咧嘴一笑，上前接過暖玉：“其實不用這麽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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