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秒鐘悠悠地一格一格轉著，早早便將所有東西收拾好的郁琛筆直端正地坐在座位上，雙手交握搭在課桌上，嚴肅正經地在等......放學。

他今天要跟蹤路零，去搞明白路零每天踩點晚歸宿舍的理由。

專心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被無限拉長了一般，異常難熬異常需要耐心。

終於，專屬的放學鈴聲響起。

在路零最先離開教室後，郁琛往肩上一掛書包沒有出聲緊隨其後。

他綴在路零身後十幾米遠，黑黢黢的幕色給了郁琛很好的遮擋，使得他沒有被路零察覺。

路敏關了小店鋪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嘉陌小區，踏進小區的前一刻她轉頭往一邊的林蔭道看了一眼，那裏只有靜默排立的大樹和穿堂而過的夜風。

她看了看，確定沒有路零的身影，轉回了頭，進了嘉陌小區。

站在嘉陌小區對面街道某一處黑暗中的路零親眼看著她進了小區內，垂了垂眼眸，為了不讓路敏發現，這次特意更換了往常的線路，同時跟隨著的距離也拉遠了不少。

路敏曾經被夜裏喝得酩酊大醉的幾個醉漢騷擾過，那時慶幸是周末，做完作業的路零想著出來幫忙剛好撞見了這一幕，解救了下來，不然，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自此，路零就時常放心不下夜裏一個人回家的路敏，總擔驚受怕，怕她再遭遇這種可怕的事情。

路敏進入了小區，路零並沒有立即轉身離去，他觀察了一下黑暗中的周圍，安寂空蕩，確定沈時建真的聽話得沒有再跟纏著路敏。

昏黃路燈映照不到的一處建築旁，路零忽而輕笑了一聲，含著苦澀和嘲弄。

他想他那個所謂的親生父親大概是看不起他們貧窮的處境所以才放棄了糾纏吧，真是可笑，可笑他曾經還那麽期待過什麽。

短促而自嘲的一聲輕笑過後，路零轉身離開，進入一條小巷裏，身影徹徹底底融入了黑暗。

繞過一條小巷出來，路零又開始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跑了起來，如果忽略他背上的書包的話，看他那從容輕盈的步伐和穩定不亂的氣息，就像是習慣於此常年堅持的專業夜跑人士。

穿過幾條街道，繞過幾個轉角，路零跑到了學校的西面，他跑停了下來，改成行走，現在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了，他看了眼時間，來回節省出了十分鐘的空餘。

從西面到學校南面的正門，只需要轉過一個拐角，再步行五十米的路程，兩分鐘足矣，剩下的八分鐘從校門走路回到宿舍也綽綽有餘。

此時已臨近深夜，南高附近的居民區有一大半都是黑乎乎的，很靜謐。

四四方方的鐵欄桿圈出校園的一片區域。

鐵欄邊種滿了蔥蘢的樹木，隔絕著外界。

路零不緊不慢地在圍欄外走著，還有一兩步就要轉過拐角，突然五六個人突然從拐角處自那端出現，橫成一排擋住了去路。

路零站定，眼神默然地望著眼前的這些人，平淡無瀾的眼神裏看不出一絲波紋。

“總算給我找著機會了，”為首的王南仗著身後有四五個小弟人多勢眾拽拽地插兜說話，看著路零這幅不為所動的平淡面貌愈發不爽，“今兒個我就是特地來堵你的。你就算厲害了又怎樣，我們有五個人，照樣能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王南說著說著就想起前幾天被路零打得淤青的臉頰，頓時氣憤上頭，“上次你很囂張嘛，這次我就讓你來嘗嘗這種滋味。”

他揮了揮手，身後的小弟一瞬間全都沖了上來，各個舉著拳頭朝他毆打過來。

人太多，路零勢微，只能勉強躲避著不讓幾人的拳頭落到他身上，並沒有餘力和空間還手。

一時之間，幾人雖是激烈地打鬥著，但誰也沒占到便宜。路零靈活地偏頭側身轉體躲閃著，心裏想的是，既然他們打不中他，他也沒辦法打他們，那就耗體力，耗到他們再也沒有精疲力竭再也沒有力氣施拳。

那些個小弟的素質顯然不行，才揮落空了幾個拳頭就開始吐息明顯地氣喘籲籲，反觀路零這邊，除了頭發有些淩亂，胸膛微微起伏著，並沒有太受累的感覺。

路零嗤笑了一聲，對方的動作逐漸遲鈍下來，他的身姿依舊敏捷。

原來的局勢被打破，路零有了發揮反擊的空間。

“你們這些沒用的！五個人打一個人都打不中，休息什麽休息還不繼續！”王南氣急敗壞地怒吼。

“呵......”路零勾唇輕嗤，理了理額發剛要有所動作，身後猶如一陣風刮了過來，一個利落地回旋踢鞋底擦過王南的臉將他狼狽地踢倒在了地。

“南哥！”五個小弟忙去扶他。

路零看著突然出現的郁琛，狐疑地盯著問，“你怎麽在這裏？”

郁琛收回長腿站定剛回頭想展露個燦爛的笑就聽到路零這麽一問，他無奈道，“乖乖，你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感動和驚喜嗎？你這個反應不太對吧。”

“......”路零默了默，又問了一遍，“你怎麽在這裏？”

“我出來買個夜宵意外碰到的，絕對不是在跟蹤你......”郁琛摸摸頭企圖蒙混過關，但路零的視線一直穩定不移地落在他身上，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的郁琛承認，“好吧，我就是不會撒謊，我承認我是偷偷跟著你，不過絕對不是出於壞心，我只是很擔心，所以才......”

是出於擔心他，路零收回了視線，垂了垂眼眸，不再看他，淡淡出聲，“知道了。”

知道了。

簡單的三個字，雖然很平淡，但是沒有指責和不悅。

郁琛欣喜地翹起了嘴角。

王南被幾個小弟扶了起來，惡狠又畏懼地盯著兩人，不敢出聲。

路零淡淡地瞥了一眼，不置一詞，繞過幾人轉過了拐角，徹徹底底地將他們無視了。那絲毫不帶停留的粗略一瞥，粗略得仿佛多看他們一眼就是在汙染自己的眼睛，雖然沒有露出厭惡的眼神，但冷漠中蘊含的厭惡情緒卻顯而易見。

“誒等等我。”郁琛看也沒看那些人，用著輕揚的音調朝路零追去。

校門就在前方五十米處，路零依舊邁著不疾不徐的步伐。

耳邊是郁琛各種稱讚他酷、帥、無所畏懼的言語。

郁琛繼續興奮地說著，見路零突然停下了腳步，奇怪地問，“怎麽不走了？”

“到了。”路零說。

郁琛哦了一聲，笑嘻嘻地望著他，“到學校了啊，那我們就進去唄。”

“......關門了，進不去。”路零的語氣稍顯無奈。

“啊？”郁琛這才轉頭看了一眼，大門小門都緊閉著，保安室的燈也滅了。

他看了眼手機，恍然意識到，“過了學校閉門的時間了。”

路零嗯了一聲，就是因為剛才和那些人的糾纏給耽誤的。

“所以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郁琛吶吶地問，其實心裏早有了個美好的想法，只是他先不說，想著誘導路零說出來，“酒店我們肯定是去不了的，那還有什麽地方是我們可以去的呢？嗯，對了，我以前是通校生來著的。”

“讓我想想，”路零低眉思索著，在郁琛希望他能說出’要不去你家借宿’的滿心期待中，他擡手指了指遠處的一個方向，緩緩開口，“那邊好像有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裏面有桌椅，我們可以在那待一晚上。”

“......”郁琛靜止了一秒，一把勾住路零的肩膀帶著人往對面走，“壞乖乖，我都提示這麽明顯了還故意說別的，一點也不乖。走，跟我回家去，我家就住附近，幾步路就到了。又不要錢又安全，設施條件還好，不去我家去哪裏......”

他攬著路零的肩膀一邊看著路一邊說著話，沒註意到路零唇角微微翹起的弧度和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

去郁琛家的路上，因為郁琛的好奇和關心，路零大致給他講了一下他和王南魏森三人之間發生的故事。

經歷的三年很漫長，說起來卻很簡短。

初中一入學品學兼優樣貌非凡的路零就成為了班級裏乃至全校最有人氣的學生，再加上性格隨和，擁有很多擁躉者。

那時候，王南就看路零很不爽，因為他喜歡的錢瑤瑤也喜歡路零。只不過，那時路零風光無限，備受同學老師喜愛，又是年級裏頂尖的學霸，他縱是看路零很不順眼，卻不敢招惹他。

直到初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

錢瑤瑤被王南糾纏得煩了，發了話，如果他能考到年級前十，她就答應做他女朋友。班級裏墊底年級裏倒數第二的王南自然不可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在幾個月內拔升到年級前十，於是他選擇了作弊。

恰巧的是，那場考試對魏森來說也很重要，魏森如果能考進年級前三十的話，他的父親就會給他買一部手機。擔心自己就差一個名次被擠下去的魏森看見王南作弊匿名悄悄給他舉報了。王南認識很多混混，事後魏森害怕自己被報覆，嫁禍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路零，作證自己親眼看見路零寫了小紙條遞給了班主任。

考試作弊被舉報，成績自然是被取消了，不僅如此，還留下了處分通知了家長。

最後，王南既沒有進年級前十讓錢瑤瑤當自己的女朋友，還被自己的父母狠狠收拾了一頓。明明是自己做錯事，最後還氣憤難當地發洩在了被蓋上告發者名號的路零的身上。

然後整個初中階段，王南仗著自己的勢力威脅所有人孤立了路零，並且時不時捉弄他欺負他言語羞辱他。他們很聰明地明白路零在老師心目中的地位，所以鬧得並不過火，不會對他拳打腳踢弄得鼻青臉腫，他們只是時不時地撞他幾下推他幾下，像對待好欺負的傻子一樣嘻嘻哈哈地嘲笑幾下。

這樣想追究也追究不起來。

“那三年我很痛苦也很難過，難過最好的朋友這樣對待我，難過沒有一個人肯堅決地站出來幫幫我，於是我就越來越沈默，一點也不說話，當個啞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聞不聽。他們欺負我，我就受著，因為我不能反抗，我不能留下處分，我要考一個好的高中，這樣才對得起我母親的辛勞。”電梯關闔向上運行，密閉的空間內響起路零平淡無情緒的話語，“反正就是三年，我熬一熬就過去了。”

郁琛無法體會他當時黑暗的心情，他聽著路零很無所謂地說起以前，心臟持續麻麻的，很是心疼。

他愛憐地摸了摸路零的頭，給予安慰。

“沒事，”路零輕扯了個弧度笑了笑，只是那笑比哭還難看還牽強，“我想也是有好處的。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不會把所有時間和精力完全投入到學習中，也就不會考上南高了。”也就不會遇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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