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高中晚自習放學時間是九點十分，宿舍熄燈時間是十點整。

何則刷完牙從浴室出來，路零才回來，頭發淩亂，嘴唇泛白，呼吸略微沈重，像是剛跑完幾千米的長跑。

“路零，你又出去夜跑啦？”何則不甚理解，“為了維持身材，不用這麽拼吧，天天跑啊？而且我看你平常也不吃零食啊，也不會發胖。沒必要每天跑吧......”

路零不語，心想，他可從來沒說過他是去夜跑了。不過是他們的猜測，而路零有心讓他們誤會並沒有解釋。

“你每天都這麽踩著點進宿舍，宿管阿婆沒意見嗎？”鄭浩躺在床上打游戲。

“我在閉門之前進來的，沒事。”路零把書包甩到床上，再從衣櫃裏抽出幾件衣服，進浴室，關門，快速地沖了個戰鬥澡。等他出來的時候，宿舍剛好熄燈。

305室沒有挑燈夜讀的習慣。

沒有了電源，早已拉上窗簾的室內一片漆黑，真真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路零一如往常摸瞎回到自己的床上，將窗簾拉開，留出一條小縫，讓床頭能收到一絲月光。蓋上被子，睡覺。

暑氣未消，即使到了夜晚，太陽被月亮替代，宿舍裏仍然有些燥熱。洗完澡的清爽持續不了多久。

但若是不蓋點什麽，到了後半夜，又會被凍到。所以需要一條薄被，蓋住肚皮即可。

天花板上風扇呼啦呼啦轉，鄭浩和何則熱得把被子瞪得遠遠的，只有路零不僅牢牢地蓋著被子，還把從腳到脖子全都裹在了被子裏。

脖頸縮在緊掖的被子裏，只露出嘴唇及以上的部分，連下巴都隱沒了。

仰躺著，他額前的發自然地向兩邊散開，微弱的月光下，仔細觀察，可以看見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顯然是熱的。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松開被子，仍是那樣將脖子緊緊地裹著。

本來是會很稀疏平常地在五分鐘之內徹底睡著的。今天卻有些不同。因為晚自習的時候他把微信號給了郁琛。

而郁琛是個——超級無敵大麻煩。

躺在床上，路零意識逐漸模糊，就在他要睡著的時候，枕頭底下的手機震動了。

他的手機向來是沒什麽動靜的，尤其是在晚上。

路零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再把從被窩裏伸出的胳膊又塞了回去，仰躺改成側臥，手臂曲折。輕薄的被子覆蓋在身上，只露出腦袋和一雙捧著手機的玉手。

往對鋪上下瞥一眼，那裏沒有屏幕的微光，看來鄭浩和何則已經睡了。他把手機震動調成靜音，以免打擾到他人。

再點開微信界面，看吧，果然是郁琛這個麻煩精。

不過，饒是路零隱約有些心理準備，仍是被驚訝到了。

紅色小圓圈裏的數字顯示郁琛已經發給了他十條信息。

除了班級群常年是九十九加外，路零還是第一次見到屏幕上出現那麽大的數字，還是個人私聊。

他點進和郁琛的聊天界面。

前面九條是九點五十五的時候發的，全都是在戳他出來。那個時候，路零正在從校門狂奔回宿舍的路上。

一條是他剛發的。簡簡單單的兩個字：睡了？

路零在屏幕上緩緩打出一個字：嗯。

嗯？

另一邊靠在床頭正在打游戲的郁琛看到彈出的信息，立馬退了游戲打開聊天界面。

看到某人的回覆，郁琛笑了，兩指拇指動動，飛快地打出一排字：騙誰呢，你要是睡著了還能回信息......

然後又看了看給他的備註——小騙子，越發覺得自己備註得真恰當。

路零實在不知道回什麽，就打了個句號回給他。

然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本來是要睡的，被你吵醒了。

郁琛要到來之不易的微信正興奮呢，恨不得熬夜和他聊天，一點也睡不著。看到路零發過來的話，雖然對於打擾了他早睡心中有些愧疚，但也就是一絲，很快就因“既然被吵醒了那就聊會天吧”的認知而興奮了。

感覺打字不夠暢快，文字也不能表現出說話時的語氣，於是郁琛改成了發語音。

他按住，先是嘿嘿一笑，然後說，“路零，你之前怎麽沒回我消息啊？”

郁琛突然發語音，路零手忙腳亂地去摸不知道藏在枕頭底下哪個角落的有線耳機。

戴上耳機，聽完語音，才發：不是故意不回，是真沒看到。

心裏疑惑，他怎麽聽上去那麽高興？都十點了，還不睡覺，他不困嗎？

料想路零也不是那種會故意不回消息的人。

郁琛沒計較，發過去語音，“路零路零路零，你不要發文字嘛，你可以說話啊，......我想聽聽你的聲音。”

才說完，蘭許給他發了一條信息：琛哥，咋回事啊？！打到一半你退了，我們幾個扛不住敵人啊......

郁琛這才想起還沒和他們幾個說一聲，他打了兩個字回給蘭許：有事。

蘭許那邊驚呆了，一貫地皮：大晚上的，你能有什麽事？？別告訴我你是在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呃，生理需求和兄弟哪一個重要，你別想不開。你現在上線還來得及，還能拯救這慘烈的狀況。

“......”郁琛無語地揉了揉鼻梁，回：滾遠點。真有事，不上了。你沒事也別打擾我。

一般琛哥說真有事的時候，就是真的有要緊的事。於是蘭許就不再說了。

利索退出和蘭許的聊天界面，郁琛重新回到和小騙子的聊天界面。

路零發來一句：宿舍熄燈了，不能說話。

郁琛沒住過宿舍，不知道寢室還有熄燈一說，哦哦了兩聲表示了解，“對了，小騙......呃，路零，你給我的備註是什麽啊？有點好奇。”

路零看看屏幕正上方的麻煩精三個字，直覺這不能告訴郁琛，否則會很麻煩。

他回：沒什麽特別的。

路零慶幸，還好是打字，如果是發語音，他肯定會露餡。

“幾個字？兩個字？”郁琛問。

路零想了想，回：和名字一樣長。

兩個字三個字的名字都有，他這也不算騙他。

另一邊，郁琛拿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裏。他以為路零直接就是以他的名字做的備註，暗自為自己給他備註的是小騙子而偷樂。

他點點頭，然後發現路零看不到，按住說話，“你知道我給你的備註是什麽嗎？”

路零回了個搖頭的表情：不知道。

郁琛這麽問的話，那就肯定不是直接把他的名字當備註了。

很快，郁琛發來一張圖，是他和他的聊天界面截屏，上面顯示的是郁琛對他的備註——我親愛的同桌小可愛。

？！！路零羞恥地臉刷地一下就紅遍了整張臉。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打字速度能快到這種程度，一眨眼，就發了出去：！換掉，快換掉。

“不要，我覺得挺好的，很適合你。”郁琛溫笑，低低的嗓音很悅耳。

但路零註意不到這些，只知道郁琛不改，立馬又繼續發：換掉，太羞恥了。

“要換掉也不是不可以，”郁琛說，“你把手機號給我，我就換掉。晚自習的時候，你很不乖哦，說好的是把微信和手機號都給我，結果只給了我一個。還好我機智的發現了，不然就被你個小騙子給騙過去了。”

路零心虛：我沒，你沒說我也忘了。

“那我現在記起來了，你是不是該給我你的手機號碼了？”郁琛不相信地哼哼。

路零一點也不想給，失策加了郁琛微信也就算了，還要把手機號碼給他？那以後豈不是更麻煩......

路零回：已經都過去了，不作數了，是你自己忘記的。不給。

郁琛一怔，旋即被氣笑了，“我看不應該給你備註我親愛的同桌小可愛，應該給你備註我親愛的同桌小無賴。”

路零在床上側臥著，手機屏幕的光照在臉上，照在眼睛上，再加上白天學習的疲憊，眼睛覺得酸酸的。眼睛一酸，就想睡覺。

況且，郁琛那又開始要他的手機號。

路零打了個哈欠，打字：郁琛，我想先睡了，我有點困。

郁琛秒回。路零點開語言，那邊很委屈地說，“不行。你不給我手機號，我就不讓你睡。”

然後他又奶兇奶兇地發來一句威脅：“你要是不給的話，我就哭給你看。你明明答應了的......我，我還會一直發消息震你，不讓你好睡。”

路零的手機常年是震動模式的，即使一年到頭來電和信息都很少，他也沒想過要把手機調成靜音。除了白天把手機帶去教室的時候，因為不能被發現，他才會調成靜音模式。

他怕路敏有事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在睡覺沒聽見。

所以郁琛要是一直發消息給他，手機就會震個不停，那他確實睡不安穩。

但是，他可以把他設置為消息免打擾啊......威脅完全沒有效果。

“......”路零有些無奈：郁琛，你這是在騷擾我，懂嗎？

隔著屏幕通過文字聊天，有時候分辨不清對方說話時的意味。

路零本來就冷，兩個人的關系才剛有了點起色，郁琛判斷不出路零說這話是開玩笑的還是認真的，忙放柔聲音伏低，“路零，對不起，我不是......我就是太想要你的手機號碼了，而且你本來就應該給我的。你反悔，我一急，就說出了未經思考的話。你別生氣，我不會一直發消息不讓你好睡的。”

“你千萬不可以生氣哦，我明天給你買酸奶賠罪，草莓、芒果、藍莓、原味，你喜歡哪一個味道的？”郁琛小心翼翼地哄。

路零打字：我喜歡橘子味的。

“你果然生氣了......”那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路零就想象到了他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

他心想，算了，反正這個麻煩精已經都是他同桌了，先前也確實答應了他，還是把手機號碼給他好了。

路零回郁琛：我沒生氣，那是逗你的。你是個很好的人，我知道你不會的。1**，這是我的號碼。你也不用給我帶酸奶了。

得到電話號碼的郁琛美滋滋地將路零存進聯系人，“既然你不挑的話，我明天給你帶草莓味的酸奶。”

郁琛執意要帶，路零回：芒果。

習慣性的在後面加了謝謝，又默默刪掉。

郁琛看到路零的回覆，很高興，“好的，那就給你帶芒果味的。”

然後輕輕地說了一句，“晚安。”

路零扯掉耳機，回贈兩字：晚安。

息屏，隨手到枕頭下，安睡。

而另一邊的郁琛沒有立馬睡，他點進了路零的頭像，設置備註和標簽，把我親愛的同桌小無賴改回了小騙子。

然後滿意地合上手機，放到床頭櫃上。

果然還是小騙子更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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