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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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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王府的大火燒至天明,一直到天大亮才漸漸熄滅。整座府邸付之一炬,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孤零框架,豎在晉安這片繁華地段裏搖搖欲墜。

這場大火來得蹊蹺,趕在了深更半夜之中,等四周人紛紛被驚醒,火勢已然一發不可收拾。

命大逃出來的也盡是一些最邊緣的下人,個個嚇得腿都在抖,簡直一問三不知。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王府是獨門獨院的,四周的人家離得都有一些距離,因此少被波及。

消息一時滿天亂飛,百姓口口相傳,幾乎半個晉安的人都趕來坤王府這裏圍觀了一番。

“喲!那坤王爺不是倒了黴了?”

“可不是嘛!聽說人哪,就在裏頭!”一個身體瘦弱的百姓說著指了指坤王府焦黑的殘留,還極有感觸似的搖了搖頭,“這昨日還是主子呢,如今火一燒,幾具焦屍排一排,誰還分得清主子和奴才!”

“溫家也是不走運!寶貝疙瘩似的女兒才嫁過來多久,人說沒就沒了!”

有人對此嗤之以鼻:“我說你們消息也太不靈通了些,就這還來趕熱鬧呢。人坤王妃在自己家,怕是一覺到天亮,好的很。”

沸騰的人聲停了一下,又突然炸開。

“坤王妃這麽有福氣的嗎?”

“那可不一定,之前嫁坤王的時候不也說她有福氣……”

“怎麽一個人回娘家?”

“聽說是和坤王鬧矛盾了……”

“真的假的……”

“誒!有沒有人去溫家報信啊!咱王妃不會還不知道這事兒吧?”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叫了幾個人撒腿就興沖沖地往溫府跑。

圍觀人群裏,丫鬟穿著豆綠的夾襖,看見坤王府偌大一個宅子變成如今這樣,急得仿佛就要哭出來,腳一跺,轉身跑了。

“王妃!王妃!”

豆綠衣裳的丫鬟拿帕子掩著嘴一邊喊一邊跑進了房裏,路過門口站著的滿月時,被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聽到耳邊傳來一句“鎮定些,王妃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了”,這才深深地喘了口氣,走到了溫冬晚跟前。

“怎麽樣?”溫冬晚紅著眼睛。

丫鬟本就是王府的丫鬟,嘴皮子囁嚅了一下,哇地一聲沒控制住便哭了起來:“咱們……咱們王府……沒了,全沒了……”

溫冬晚難以置信地握緊了手中的已漸漸泛涼的茶杯,她偏頭去問:“確定王爺進去了之後便沒有出來麽?”

“……咱們的人確實沒看見。”

溫冬晚兀自搖搖頭:“不對,他明知道有危險,怎麽可能還留在那裏。”

滿年忍不住問道:“王爺知道咱們王府會著火?”

溫冬晚看了她一眼,一時沒法解釋清楚,倒像是自己說給自己聽:“我們沒看見他出來,想必其他人也沒看見。說不定只是做樣子給別人看的。”

說到這裏,她暗自點點頭,將冷掉的茶水放下:“父親在哪裏?”

“聽說出了這樣大的事,今日早朝都免了,但還是叫了一些人進宮,眼下還沒回來。”

溫冬晚洩了洩氣,她得消息的手段實在有限,很多事情因為力不從心也只能靜觀其變。

她倏地想起一人來,正來了些精神卻又作罷了。想必官予城此刻也同顧問璋一樣處在千鈞一發之際,哪有空受她叨擾。

溫冬晚定了定神:“父親回來了,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是,奴婢這就差人去門口盯著。”

坤王府失火的消息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一時間其他的諸如二皇子被當街毒打的事兒反而漸漸沒人提了。

百姓閑的沒事就開始猜測火災的內情,有心大的便說不過一次意外。

可是當夜連街上念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的打更人都沒有起到應有的提醒作用,事後被查時便只說自己當時恰好繞到了街的另一頭,沒有註意到這邊的情況。

因此有人便說是仇家下手,還買通了打更人。

有說對坤王爺因愛生恨的,幕後主使是哪家小姐。

還有說其實是想燒死坤王妃結果陰差陽錯釀成慘劇的。

總之一個個猜得都有理有據,讓人終於明白街市上那麽多千奇百怪,想象豐富的故事話本都是哪兒來的。

而皇宮高墻之內,君臣共議了一天,誰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倒是那好像對坤王府被燒這件事毫不震驚,又有些不聞不問的態度開始讓下面人起疑心了。

到了這天傍晚,竟突然有些風聲鶴唳起來。老百姓最是機警,上午還就此事聊得火熱,眼見事態好似越發嚴重,便一個個早早地閉緊了門窗,窩在家裏要與世隔絕一般。

“爹爹還沒回來麽?”

溫冬晚走到前廳,看到了也等在那裏的趙氏和溫姝儀,母女三人圍作一團。

趙氏有些憔悴地搖了搖頭。明明之前傳來消息說,宮裏君臣議會已經散了,偏偏她們家這個沒回來。

溫姝儀也緊張得整個人都繃住:“怕是故意將父親扣下了……”

趙氏閉了閉眼,仿佛承受不住,兩人忙將她扶著坐下。

溫冬晚輕撫著她的背,思索道:“父親暫時應該不會有事。若是宮裏真要對溫家做什麽,這時就該大肆宣揚才是,不然何以起到震懾人心的作用。”

趙氏聽她這麽說,細想覺得有理,也恢覆了幾分鎮定:“那你說,如今這局勢是怎麽一回事?問璋和宮裏那個算是撕破臉皮了,可朝臣百姓又不一定個個心裏清楚。坤王府昨夜走水,今日便扣下你父親,落在旁人眼裏豈不是莫名其妙?”

溫冬晚想到什麽,和二姐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那想必是今日議會的時候,顧獻說了什麽。”

一場政變,不可能只是統治者和逆反者的爭端,夾在之間的文武百官才是關鍵,尤其是站在政權金字塔頂端的那幾個。

甚至有時看似隔絕在外,什麽都不知道的平頭百姓也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顧獻要穩住自己的位置,自然要拉攏這些權臣。可這些人久居高位,一般的金銀打動不了,唯一在意的,可能就是自己和子孫的命了。”

溫冬晚沒有往下說,但也能想到,顧獻敲打過朝臣後,扣押溫司律也是一種警醒。畢竟朝堂上下,就屬溫司律與顧問璋關系最為親近。

而一般遇到這種政變,除非事先便已倒戈,否則朝臣多半會默認支持在位的君王。

就是不知道顧問璋準備的是否充分,是否能應對接下來可能遇見的種種危機。

溫冬晚憂心忡忡地往外看了眼,見外頭天色已黑,下人已經開始按習慣將裏裏外外的門戶關起。

她叫來管事:“今晚關門之後,找幾個精神足,眼神又好的家仆,輪番盯著街上的動靜。若有異常要第一時間來告訴我。”

趙氏本想叫她好好睡覺,註意自己身子。但一看她那蔫栽栽的憂愁樣子,便只好住口,任她折騰去了。

府裏男主人困在宮裏回不來,雖明面上是說要陪著皇帝下棋,但下人一看夫人和兩個小姐的神色,便知其中有隱情,一時緊閉口舌,都安靜地做著分內的事。

母女三人商量了一下,沒有將這事的內情全都告訴偏房那邊。前幾日溫其玉莫名其妙地病了一段時間,至今也還有些羸弱。索性就都瞞著。

誰知用完飯後溫冬晚回房才沒多久,溫其玉自己就找來了。

“你讓他進來說。”溫冬晚聽說溫其玉就站在自己房門口,有些訝異。

滿年撓了撓頭有些苦惱:“可是王妃,小少爺倔得很,說您現在是坤王妃,他不能隨意進您房間。說是他在門外說就好,讓您移步過去聽。”

溫冬晚一整日的緊張憂慮,卻被他這番說辭逗得揚了揚唇。她整好衣裳,端正地坐好:“你就說我還是他三姐呢,他能進溫喜兒的房間,就不敢進我的了?外頭多冷。”

滿年點點頭,跑過去將原話說了一遍,末了還自己補充了一句:“小少爺是不是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麽個姐姐呢?”

溫其玉性子天生的溫潤,被個丫鬟擠兌了也不惱,隔著一層門板道:“那便有勞給我開個門吧。”

滿年聽他這麽有禮數,頓時也熱熱情情地給打開門往裏迎。

“三姐姐。”溫其玉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

溫冬晚對他的印象一直都挺好的,於是很溫和地問道:“坐吧。你病才好。”

看著人聽話地坐下,她這才問:“這麽晚了找我什麽事兒?”

溫其玉睜著一雙明亮的眸子,認真地看著她:“父親今日進宮沒有回來,是不是出事了?”

“…對。”溫冬晚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畢竟是家裏唯一的男丁,以後不出意外也是要撐起溫家的人。他要是不來問便算了,但既然問起,於情於理都有權利知道。

想到這裏,她又挺了挺腰背,準備好問什麽答什麽。

溫其玉沈默了一下,剛剛坐下又站起身:“多謝姐姐告知,那我就不打擾了。”

“??”溫冬晚懵了一下,看他是真的要走,打好的腹稿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

十四歲的少年其實已經不小了,站起來比溫冬晚還要高出一些,腿跨了幾步,一眨眼就走到了門口。

溫冬晚突然叫住他。溫其玉轉過頭:“三姐姐還有什麽事嗎?”

溫冬晚卡頓了一下:“你是靖懷公府世子,以後有什麽想知道的可以直接來問我,誰也瞞不了你。”

溫其玉笑了一下:“好。”

說完便推門出去,守在門外的書童立即給他披上一件厚披風,挑著一只泛著瑩瑩暖光的燈籠,漸漸沒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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