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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摸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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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偏居一隅, 加之近日以來事故頻發,蠱毒殺人的傳聞不脛而走,淩水村也就跟著搖身一變, 從默默無聞小村莊一躍成為大兇之地, 很少有人願意接近。

越靠近海岸, 空氣裏的靈力就越是稀薄。謝鏡辭四人早早放棄了禦器飛行, 在臨近城鎮雇了輛馬車,由此前往淩水村。

車夫本是不願靠近那村子, 奈何謝鏡辭實在給得太多, 甫一見到鼓鼓囊囊的靈石袋,便忙不疊應了下來。

這是個身形高大、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一路上話格外多:“看諸位這打扮,莫不是前去瑯琊秘境的修道之人?”

莫霄陽點頭:“正是。大叔你怎麽知道?”

“如今淩水村出了那麽多怪事,除開修士, 還有誰敢貿然靠近。”

車夫搖頭:“聽說昨天又有一個人不見蹤跡,現在到處都在瘋傳, 說他是被抓去煉成了蠱人――蠱毒你們知道不知道?很嚇人的, 又毒又狠。”

孟小汀被顛簸得頭昏眼花,好不容易在平路上喘一口氣,聞言接話道:“村子裏出了怪事,難道沒人來管?”

“哪會有人來。東海向來被稱作‘無主之地’, 因為太偏僻,地處兩界相交處,凡間官府管不到,和修真界又幾乎斷了往來。”

車夫喟嘆一聲:“更何況這裏本就是邪祟橫行的地方, 出點事兒不稀奇――要我說啊,你們最好不要靠近那個地方。養蠱殺人, 頂多是一時之舉,瑯琊秘境什麽時候都能開,等風頭過了,還不是照樣進去。”

謝鏡辭坐在角落,思忖著斂了神色。

蠱師定是看中了淩水村無人看守、消息閉塞的現狀。如今他身份不明,又藏在暗處不知所蹤,就算修真界來了人,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偷偷溜掉,不留絲毫線索。

“出點事不稀奇?”

莫霄陽不愧是好奇寶寶,聽罷揚高音量:“既然淩水村如此危險,為什麽還會有人心甘情願住在那兒?”

他話音方落,就聽見馬車裏響起一聲笑。

這道笑十足陌生,是從沒聽過的聲音,莫霄陽循聲擡頭,正對上一個青年黝黑晶亮的雙眼。

除了他們一行人,馬車裏還有另一名乘客。

此人自稱“顧明昭”,也著急去往淩水村,正好和他們找上同一輛馬車,一來二去,便坐在角落與四人同乘。

“這位小友有所不知。”

顧明昭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面色白凈、相貌清秀,一雙桃花眼時時彎著,嘴角亦是輕勾。

他高高瘦瘦,模樣算不得多麽出眾,瞳孔卻是又黑又亮,漫不經心一掃,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自有一番風流韻致,叫人如沐春風。

用更為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很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

“東海雖然危險,但也蘊藏了無盡商機。海邊有那麽多奇珍異寶,鮫綃、夜明石、種類繁多的魚和蚌,運氣好上一些,甚至能撞見價值連城的寶貝。”

他說著笑笑,露出潔白整齊的齒,聲線和長相一樣,同樣聽不出有什麽特色之處:“風險與收獲往往並存。也不怪每年前往淩水村的人一波接著一波,畢竟努力一把,指不定就能得到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這人周身環繞有非常淡薄的靈氣,並不濃,隱隱約約的,仿佛隨時都會消散,

東海修士很少,絕大多數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他要麽修為極低,要麽深不可測,刻意隱藏了實力,連謝鏡辭都無法看出真實水平。

謝鏡辭聞聲挑眉:“聽起來,顧公子很了解淩水村之事。”

“那當然!”

顧明昭笑笑:“我就住在那地方,這次出門,是為了采購一些食材。”

陰差陽錯居然遇見了淩水村當地人,幸福來得太突然,孟小汀秒變星星眼。

顧明昭察覺到她的表情變化,笑意更深:“諸位想去瑯琊秘境?其實那裏邊沒什麽好玩的,天靈地寶早就被搶奪一空了。”

謝鏡辭心下一動:“道友去過瑯琊秘境?”

實在看不太出來。

顧明昭此人模樣慵懶,像是個隨性的大少爺,和秘境裏的打打殺殺全然不沾邊。

“很久以前去過。”

他靠在身後的車廂木板上,語意隨和:“我沒什麽修為,進去也只是湊湊熱鬧。瑯琊現世多年,秘境裏的寶貝一點沒剩下,邪祟之物倒是生了許多。要我說,諸位沒必要進去冒險。”

此人來歷不明,謝鏡辭自然不會向他透露前往瑯琊的真實目的,聽罷頷首笑笑,接著問:“邪祟之物?我有個朋友進入秘境,一不小心遇了襲擊,出來之後,發覺神識缺了一塊,記不起許多事情……不知這種情況,可否與瑯琊裏的邪祟有關?”

莫霄陽看她一眼。

還是修真界裏的人會玩,她口中的這個“朋友”,分明就是謝小姐自己。

再看另一邊的顧明昭,竟是露出了一絲怔忪神色,笑意斂去,頭一回正色應聲。

“據我所知,在修真界現有的記錄裏,並未出現過能吞噬神識的邪物。但我的確有曾聽聞,一些進入瑯琊的修士喪失了記憶,變得神志不清――瑯琊現世已久,匯集天地靈氣,可能滋養出了某種全新的邪祟,以汲取記憶為樂。”

果然是邪物作祟,而非人為襲擊。

所以在謝鏡辭遇險之後,她爹娘幾乎翻閱所有文獻古籍,都沒能找到任何與之相關的線索。

能力不明,身份不定,連長相也無人知曉……

到時候就算真能進入瑯琊,要想找到它,定然並不容易。

她還在兀自思考,忽然聽見車夫的大嗓門:“各位公子小姐,我把你們送到這裏,走上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淩水村。”

他說著一頓,似是不好意思:“再往前,就是曾經有人出事的地方。我要是把你們送進村子,到時候一個人出來,心裏堵得慌。”

這幾天的東海兇機四伏,他能把人送到這兒,便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謝鏡辭道了謝,縱身一躍跳下馬車,朝四周一瞥。

臨近淩水村,已經很少能看到人煙。和她一年前來到這裏時的景象相比,除了更為蕭索一些,似乎並沒有任何變化。

不遠處就是廣闊的沙灘,綿綿黃沙宛如巨毯,蔓延著一直往前。

再往前遠眺,能見到柔波拍岸,在湛藍海水與澄黃沙灘彼此相連的地方,是被卷起的千堆雪色。

天與海連成一片,皆是清澈如鏡,乍一看去找不到交界點。身側充斥著濕漉漉的海風,被一並席卷而來的,還有海浪翻湧的嘩啦響聲。

要在平日,這定是一番閑適動人的美景,然而一旦搭配上淩水村發生的慘案,就難免顯出幾分荒無人煙的寂寥與詭異。

尤其是據車夫所言,這裏還曾經發現過一具屍體。

身邊有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這種資源不用白不用。謝鏡辭心生好奇,扭頭看一眼顧明昭:“關於村子裏發生的怪事,如今可有探出眉目?”

孟小汀被撲面而來的寒氣凍得一哆嗦:“死在這裏的那個人,又是怎麽一回事啊?”

“始作俑者從未現身,我們只能憑借屍體的模樣,推測出是遭到了蠱蟲所害,其餘一概不知。”

顧明昭聳肩:“至於這兒――你們看見那座廟沒?”

他說著伸出手去,直指海邊一座破落不堪的房屋。

那屋子不知建成了多少年,想來已經很久沒得到過修繕,不但沾滿灰塵、片片褪色,連大門都被生生拆去了一扇,只留下另一扇門孤零零立在原地,被風一吹,發出低啞粗噶、宛如瀕死之人的沈吟。

與其說是廟,更像志怪故事裏鬼怪橫行的破房子。

謝鏡辭“唔”了一聲。

“屍體就是在那裏發現的。那人是村子裏的漁夫,早早出門打魚,卻再沒回過家中,幾日之後有人無意間路過此地,想進廟裏避避雨,打開廟門,就看見他了。”

顧明昭道:“聽說被抽幹了精血,整個人幹巴巴的,古怪得很。”

“我的確聽說過,失蹤的大多是青壯年男子。”

鬼域不信神明,莫霄陽沒怎麽見過廟宇,頗有些好奇地上前幾步,在廟門外探頭探腦:“這裏面供奉的是什麽神?這裏好像刻了有字――‘水風上仙’?”

這是個陌生的名字。

謝鏡辭答得很快:“沒聽說過。”

“看這座廟宇的模樣,應該許久無人前來祭拜。”

裴渡溫聲道:“我聽說在某些偏遠之地,人們為了祈求出行平安,會自創神位,造出只屬於當地的新神,庇佑一方。”

只不過這位水風上仙似乎沒太大用處,祭拜之人一天不如一天,久而久之,連廟宇都成了無人願意光顧的廢墟。

想想有些可憐。

“造出新神?”

莫霄陽雙眼瞪圓:“神也能造?”

“與修道而成的仙不同,諸神以信仰為食,一旦信奉的人多了,便會產生強烈願力。願力凝結,強大到一定程度,能化出實體。”

裴渡耐心解釋:“淩水村願力微小,不足以造出真神,就算能凝作實體,力量也不會太強。更何況廟宇破落至此,願力已然消散殆盡,那位水風上仙,應該早就消失了。”

真奇怪。

按理來說,淩水村被稱為“無主之地”,多年來妖魔邪祟層出不窮,眾多百姓生活於此,必然迫切想要得到神明的庇護。

越是情況危機,願力也就越強,究竟發生過什麽事情,才會讓水風上仙的廟宇變得如此門可羅雀?

“誰知道這是什麽神仙,杵在這地方很多年了,從沒見人拜過。”

顧明昭對此並不上心,伸了個懶腰:“要我說,求神不如求己。如果這上仙當真有用,怎會讓我們置身於如此水深火熱的境地,也難怪沒人信他。”

謝鏡辭不置可否,目光一轉,向更遠的地方望去。

在烈烈驕陽下,已經能看見淩水村的大致輪廓。

想靠東海發家致富的人並不在少數,因而村落規模不算小。鱗次櫛比的房屋錯落有致,呈井字形狀一一排開,遠遠看去,只能見到雪白墻壁,以及魚鱗一樣密集的漆黑瓦片。

在淩水村旁邊,則是風平浪靜的大海。

她知道,等時機成熟,那片海面會被靈力一分為二,潮水層層退開,讓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小道,順著小道一步步上前,便是瑯琊秘境的入口。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來。

“神仙也過得這麽慘。”

莫霄陽最後看那破廟一眼,擡手一揮,用所剩不多的靈力施了個除塵訣,雖然微薄,卻足以讓灰塵消散大半、門窗透亮:“老兄,就當給你掃墓了。”

“我對淩水村熟悉得很,各位進了村子,若有不便之處,大可前來找我。”

顧明昭像是被他的舉動逗樂,不做評價,咧嘴笑道:“只要我能幫上忙,定然――”

他一句話沒說完,忽然神色一滯,止住即將出口的言語。

謝鏡辭亦是面色驟凜。

有邪氣。

東海靈力稀薄,在廣袤荒蕪的靈氣荒地上,突如其來的邪氣便顯得十分突兀――

尤其是,那道邪氣還來源於身側的破廟裏。

想必是莫霄陽催動除塵訣,引發的動靜將其驚擾。

“謝小姐。”

裴渡凝神,手中湛淵已逐漸化形:“裏面藏著的人,最低有元嬰修為。”

“奇怪,”顧明昭後退一步,很是識相地躲到幾人身後,“我聽說那人的據點是潮海山,他怎會出現在這裏?”

莫霄陽痛心疾首,關註點同他截然不同:“這神仙真慘,不但死了,廟還成了邪修的老巢――這不相當於墳被挖了嗎?”

“噓。”

謝鏡辭壓低聲音:“他出來了。”

邪氣在迅速靠近。

那人必然察覺了外面的動靜,在廟宇之內無處可逃,唯一脫身的辦法,只有一鼓作氣往外沖。

疾風伴隨著黑氣一擁而上。

此時天光明朗,只需悠悠一照,就在滿屋飛散的灰塵裏,映出一道影子。

那道黑影身披一件純黑鬥篷,臉龐與身形皆被牢牢罩住,看不出具體模樣,由於速度極快,幾乎化作了一縷殘影,帶著破風之勢飛速襲來。

“當心。”

謝鏡辭蹙眉,握緊手中鬼哭刀:“在他身側……好像跟著什麽東西。”

不過須臾,那人便沖到了廟宇門前。

他身旁竟環繞了幾十上百只黑色飛蟲,密密麻麻懸在半空,晃眼一望,像極湧動著的團團黑氣,叫人看得頭皮發麻。

這是個蠱師,戰鬥方式,理所當然是用蠱毒。

黑衣人身形飛快,動作僵硬卻也一氣呵成,不似活人,更像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完美傀儡,隨著一聲口哨響起,飛蟲們如同得了指令,一股腦向前飛竄。

“這這這是什麽!你們不要過來啊!”

在場幾人都是頭一回撞上蠱師,對這種古怪的戰鬥方式格外陌生。孟小汀平生最討厭小蟲,見狀面色發白,一拳錘在飛蟲堆裏,靈力層層疊疊蕩開,落滿遍地蟲屍。

顧明昭滿目震驚,看她一邊嚶然逃竄,一邊掄起鐵拳猛砸,隔了半晌,才訥訥開口:“女俠,好、好拳法。”

孟小汀不理他:“這邊怎麽還有蛇!”

――但見黑衣人身形一動,向遠處逃去,臨走前右手一揮,團團黑霧上湧,竟在頃刻之間凝成條條巨蟒與毒蠍,一齊朝著眾人襲來。

每只蛇蠍都裹著惡臭邪氣,擁有不低的修為。她打得一個頭兩個大,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完事以後泡上整整一個時辰的熱水澡。

“辭辭,你和裴公子上前追他,我同莫霄陽拖住這些毒物。”

孟小汀咬牙深吸一口氣,看向身旁並肩作戰的好友:“莫霄陽,你還好――”

她話音未落,在見到莫霄陽時瞬間楞住。

眾所周知,莫霄陽是個愛笑的男孩,通常而言,運氣不會太差。

在雲京城裏閑逛他會笑,歸元仙府得了寶貝他也會笑,但無論是那一次露出的笑容,都不及這回歡快。

“你們放心去吧!”

來自鬼域的朋友雙眼發亮,甩著舌頭狂揮長劍:“烤蠍子、燉蛇煲、炒蛇肉……G那個大哥,你還有蝗蟲或者蠶蛹嗎!”

孟小汀倒吸一口冷氣。

差點忘記,他們鬼域人連魔獸都敢吃,烤蝗蟲烤蠶蛹烤蛇肉更是家常便飯,身體早就被魔氣侵蝕了個透,堪稱百毒不侵!

謝府整天山珍海味,莫霄陽已經很久沒見到這些老朋友了。

在今天,它們就是他多日未見的糟糠之妻、夢寐以求想要尋見的寶貝,扭一扭舔一舔泡一泡,營養是隔壁謝府大魚大肉的八倍,想想就讓他熱血沸騰!

顧明昭的下巴已經快落地了。

――這可是蠱蟲啊小哥!人家蠱師拼了命地養蟲子,不要把它們當作養殖場裏的食材啊餵!

他本以為遇上了一群靠譜的正經修士,結果這是群什麽人吶!

謝鏡辭來不及多言,與孟小汀對視一眼,隨裴渡一道殺出重圍。

黑衣人跑得飛快,不時從身上丟出零星的蛇蟲拖延時間,不做任何反抗,一味逃竄。

她下意識覺得不太對勁。

裴渡說過,廟宇裏的人最低有元嬰修為,加之蠱師十分罕見,攻擊手段詭譎莫測,按理來說,他不應該如此驚慌失措。

只有一個解釋得通的可能性。

“謝小姐。”

裴渡同樣意識到不對,用了傳音:“這應該是個假人。”

傀儡,或者說,很可能也是一具屍體。

也許打從一開始,廟宇裏藏著的就只有這個傀儡;也許還有另一個不知名的人躲在暗處,之所以放出傀儡,是為了吸引他們的註意力。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

謝鏡辭胸口像被用力一敲。

莫非那人……仍然置身於廟裏?

傀儡閃得飛快,避開一道道雪白劍光,在被裴渡倏然靠近時,猝不及防轉過身來。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一招一式皆是規規整整,如同教科書式的模範。黑氣接連往外狂湧,被二人一一擋下,在呼嘯而過的邪風裏,謝鏡辭蹙起眉頭。

倘若一個傀儡就已經有了如此強勁的實力,那蠱師本體……究竟是何等水平?

裴渡亦是皺了眉。

藏匿在識海中的黑氣又開始躁動不堪,在大腦中引出重重爆開的劇痛,他竭力凝神,不去多做在意,耳邊卻充斥著它不息的大笑,越發猖狂。

它想讓他敗在蠱師手下。

只要他被邪氣擊中、意識渙散,黑氣便有了可乘之機,能瞬間深入他腦中,占據神識,取而代之。

黑氣一日不除,在今後的所有戰鬥裏,它都定會重覆這樣的手段。

裴渡咬牙,忍下幾乎能撕裂識海的劇痛,在心底默念劍訣。與此同時謝鏡辭躲開一團邪氣,側身拔刀而起。

刀光劍影彼此相撞,黑衣人無法抵擋,被頹然擊潰在地。

“……的確是一具屍體。”

處於東海,所有人的修為都會遭到一定程度削弱。謝鏡辭頗費了一些氣力,只覺體內靈力只剩下一半,順勢靠近傀儡,揭下他身上蓋著的黑布。

黑布之下,男人死不瞑目、渾身幹枯如樹枝,無比驚恐地睜大雙眼,瞳孔裏滿是血色。

身後的裴渡沒說話。

她正要轉身看他,忽然聽見系統的叮咚一響。

這是人設即將變動的預兆,若是放在從前,謝鏡辭定會心緒不定,唯恐出現多麽稀奇古怪的任務,如今乍一聽見,危機感少了許多。

――畢竟她和裴渡已經相互表明心意,就算她做出什麽奇奇怪怪的事兒,都能對他解釋成情侶之間的小趣味。

應該……吧。

[叮咚!]

[檢測到世界線變動,人設發生突變。]

[正在轉換設定,請稍候……]

[恭喜!全新人設“黏人心機兔子精”已發放,請註意查――]

謝鏡辭沒來得及聽完系統的話。

在它說出最後一句話的同一時間,她聽見骨骼碰撞發出的哢擦輕響。

然後是裴渡的聲音:“謝小姐!”

本應倒地不起的傀儡如同回光返照,忽然身形一動,從黑袍裏拿出了什麽東西,擡手一揮。

洋洋灑灑的白色粉末襲來之際,謝鏡辭被裴渡撲到另一邊。

系統的聲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從未聽過的粗礪大笑:“讓我進去!你一日不讓我進去,我就時時刻刻折磨你,讓你生不如――嗯?”

她和那道聲音皆是楞住。

它方才還趾高氣昂,意識到不大對勁,語氣裏多了幾分慌亂與驚異:“你是――這是怎麽回事?”

謝鏡辭同樣抓狂:“你是誰?我系統呢?統?在嗎統?”

沒有人對此做出回答。

那不速之客一下子消了氣焰,藏進她識海,不再發出一丁點聲音。

系統不見了。

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況,謝鏡辭心中閃過一個隱隱的猜測,身形微滯,看向身旁的裴渡。

裴渡漆黑的鳳眼裏盡是茫然。

還有滿滿當當的恍然與震驚。

她好像……明白了。

謝鏡辭顫著聲音:“人、人設?”

裴渡怔忪著點頭,望向黑衣人手中。

一個褐色紙袋,上面用小字寫著:“蝶雙飛。”

這是蠱毒。

聽名字,很可能還是擾人魂魄,讓兩人神識互換的蠱毒。

然而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他們兩人的識海裏,都寄居著另一種外來的意識,由於位於識海淺層,被蠱毒猛然一碰,立馬做了交換。

在裴渡腦子裏的那聲音是怎麽回事?“折磨”究竟是何意?而且……

她她她、她目前的人設是什麽來著?!

謝鏡辭心口轟地一響,恍惚間浮起幾個大字。

黏人心機兔子精。

糟。糕。

這個人設很是磨人,堪稱舉世無雙的惡臭綠茶,用了不知多少手段引誘男主人公,最擅長黏人和……

那個詞語梗在心頭,謝鏡辭耳根一紅。

謝鏡辭握刀的手微微顫抖。

那些還不是最要命的。

兔子精……有動情期。

按照系統的一貫作風,很可能就出現在第一個發布的任務裏。

救救救命啊,她已經不敢去看裴渡了。

――為什麽會在這種節骨眼上出事啊!!!

“謝小姐、裴公子!”

那邊已經響起顧明昭的聲音:“蛇蟲已經被解決,你們這邊如何?”

謝鏡辭心亂如麻,飛快看一眼裴渡。

他抿了唇一言不發,握著湛淵劍的五指發白,黑眸幽深,劍意未消。

乍一看去,的確是個面如白玉、凜然高潔的雋秀郎君,然而她隔得近,一眼便見到裴渡泛紅的耳垂與眼尾。

他在竭力抑制顫抖,呼吸紊亂不堪。

沒人能想到,在一派光風霽月之下,是何等的暗潮洶湧。

救。命。啊。

“廟宇裏有個地下通道,直達海岸另一邊的山腳下。”

孟小汀接話:“我們料想到用了傀儡,於是跟上去查探,可惜沒見到任何蹤跡――裴公子還好嗎?為什麽要把劍撐在地上?”

“他受了點傷,沒什麽大礙。”

謝鏡辭迅速從儲物袋掏出一件披風,一把蓋在裴渡頭頂,整理褶皺時,不經意間碰到他側臉。

裴渡呼吸陡然加重。

謝鏡辭腦子一炸:“對對對不起!”

“我先帶他去廟裏擦些藥,你們先行去淩水村看看――不用跟來。”

她扶著裴渡,一邊往前走,一邊用傳音悄聲道:“你別慌……那個,按照腦袋裏那東西的指示,一步一步跟著來。”

所以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身後的莫霄陽還在自言自語:“裴渡受了傷,不用去醫館嗎?”

孟小汀敲他腦袋:“笨啊,淩水村的醫館,哪能比得上辭辭帶來的傷藥。而且你懂的,辭辭嘛,她那不是那個那個嗎,悶了那麽久,好不容易主動出擊,我們要努力給她爭取機會,不能去打擾,嘻嘻。”

你們兩個聲音好大!還有,為什麽你還記得她暗戀裴渡的那個大烏龍啊孟小汀!這種老母親看到女兒長大一樣的欣慰感是怎麽回事!

“謝小姐。”

裴渡的呼吸聲越來越亂,隔著層層衣物,謝鏡辭能感受到他周身翻湧的熱。

他語帶茫然,尾音漸弱,帶了淩亂的吐息:“我好奇怪……”

兔子的動情期,理應很難熬。

謝鏡辭經歷那個世界時,為了避免受到這種折磨,工作效率前所未有地高,終於在這個時期來臨之前,火速滾去了下一個世界。

對不起裴渡bot,今日份更新。

裴渡,讓你背負這種生命不可承受之痛,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

水風上仙的廟宇已經越來越近。

多虧有莫霄陽的除塵訣,角落裏的地面整潔如新,她小心翼翼引著裴渡坐下,一直虛虛扶住,不敢觸碰。

所以現在應該怎麽辦。

系統的存在被裴渡知曉,他還要跟隨指示,一步步做出那些無比羞恥的舉措……

被撩撥的對象徹底翻轉,成了謝鏡辭本人。

她快瘋了。

近在咫尺的少年劍修面色潮紅,眸子裏映了春水,濕漉漉盯著她瞧。

裴渡本就生得漂亮,如今新雪般的清冷褪去,眼底竟浮起淺粉色澤的撩人艷色,謝鏡辭無法承受這樣的目光,胸腔快被心臟沖破。

當初裴渡面對著她……也是如此一般的感受嗎?

謝鏡辭不知道他的所有動作裏,哪些出於真心,哪些來自於系統給出的臺詞。

在破敗的廟宇裏,陽光斜斜落下,墜入少年混濁的眼底,裴渡近乎於無措地伸出手,指尖滾燙,落在她手腕。

像一縷星火。

謝鏡辭被燎得一陣戰栗。

手腕在他的牽引下一點點往上,掌心柔軟,撫上裴渡緋紅的面龐。

他茫然,羞愧,眼底仍有屬於劍修的淩冽,更多卻是顫抖著的赧然。

他明白了謝小姐曾經古怪的舉動,也同樣明白,自己不應當順著腦海裏的指令去做。

……那樣實在羞恥,身體卻甘之如飴跟隨著牽引,心甘情願、也帶了期待地,想要那樣對待她。

他真是太過分了。

看見謝小姐泛紅的臉,居然會隱隱地感到開心。

“謝小姐。”

裴渡喉頭微動,聲線帶了火,有些喑啞,在她耳邊匆匆掠過:“……你摸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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