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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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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麽是還魂的妖邪,要麽是心懷叵測之人實踐陰謀的棋子。”蘇徽托著下巴,一本正經的分析了起來,“總之一張與陛下過去心腹極其相似的面容,到了陛下身邊想不攪動風波都難。”董杏枝只說“雲微”是過去禦前的女官,而他卻已經根據這幾日的見聞,推斷出了雲微在女皇心中的重要性,“也難怪陛下要讓董姐姐來看著我了。”

董杏枝愕然的看向蘇徽,他將自己擺在了極其不利的位子,只純然從嘉禾的立場來考慮利弊,好像篤定了董杏枝不會拿他怎樣,又好像是半點也不在乎自己落入何種境地。

董杏枝也的確是來監視他的,不止董杏枝,紫煌宮中更有不少雙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牢牢的盯著他。嘉禾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看著雲淡風輕,實則心底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蘇徽的到來就如同是一塊巨石落入了平靜的池塘,濺起高高的水花,不知多少魚蝦都被驚動。

董杏枝猜到蘇徽是個聰明人,卻也還是驚訝於他的通透與淡然。她其實很想說,他的容貌其實不止像雲微,也像陛下還是公主時,身邊侍奉著的宦官雲喬——董杏枝沒有和雲喬正式的接觸過,但她聽說過這樣一個人,雲喬與雲微是兄妹,外貌上有六七成的相似,那麽眼前這個康姓的少年呢?

東國公的孫兒顯然不可能和出身荊楚的貧苦兄妹有什麽血緣親。也就無法解釋他這張臉為何酷似女皇的故人。

“陛下不放心你。”董杏枝決定實話實說,“宣府之中,一點也不太平。曾有膽大包天的賊人行刺陛下,也有蠻夷細作妄圖進入城內。所以不止是陛下,我們這些在陛下身邊伺候著的人,也不得不小心。即便你是宋國公的親孫子,我們也要謹慎防範著,或者說,正因為你是宋國公府的人,我才更要防範。”

“假如我真是什麽妖怪或者居心不良之人,宋國公府是不是也要擔上謀逆的罪名?”

“你說呢?”

“我認為完全沒有必要疑心宋國公府,”蘇徽不讚同的搖頭,“他們都是一群沒什麽志向也沒什麽威脅的人。”

他這樣說,乍看上去是身為康家子孫,對自己家族的回護,然而善於觀察人神情,從細微處推斷人性的董杏枝卻覺得有些不對勁,比起回護,眼前的少年更像是站在了一個旁觀者的立場,在敘述一個客觀事實。

“你真是宋國公的第七個孫兒?”董杏枝不由再次提起了這個問題。

“這倒不一定。”蘇徽說。

董杏枝深吸一口氣。

“可能是第八、第十、第十八也說不定。”蘇徽認真的回答:“老爺子風.流成性,康家的子孫也大多繼承了他這一毛病,我的叔伯、我的父親都是府中姬妾成群,出了府更有不少的外室,也許我還有別的我不認識的兄弟。”

董杏枝扶額,她只關心這個少年是不是康懋的孫子,但一點也不想知道康懋有幾個孫子。

“啊,我是宋國公府的人。”想了一會,蘇徽又輕輕開口。

他有自己童年的記憶、少年的記憶,他記得自己是生於國公府的小院,並成長於那裏,懦弱卻又溫柔的母親在他玩鬧之後拿出帕子為他擦汗、院中劉媽做的酥酪最為香甜、父親與大娘總愛吵鬧,吵不過便來他房中躲清靜、冬日下雪的時候,與兄弟姊妹們一同在雪地中嬉鬧追逐——這些記憶都清楚的存在於他的腦海之中,告訴他,他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人,是康家的彥字輩排行第七的彥徽。

做康彥徽也沒什麽不好的。

“如果我真是個值得陛下忌憚的危險人物,或者說,妖怪,陛下為什麽還要將我留在身邊?”蘇徽萬分真誠的建議道:“我認為陛下要是信得過我祖父的忠誠、顧忌宋國公府的顏面,就該把我送回北京去;要是不在意這些,大可直接將我拖進詔獄裏關起來。”

董杏枝看向蘇徽的目光已經超出正常審視的範圍,她這還是第一次碰見有人主動幫著女皇設想該如何處置他自己。

“你想進詔獄嗎?”

蘇徽往後縮了縮,“不想。”

“那你想被逐回北京?”

蘇徽遲疑了很久,說:“還是不想。”宣府並不是什麽好地方,明明與北京隔得很近,氣候卻仿佛寒冷許多,流淌過宣府的風森冷肅殺,常年有灰撲撲的沙塵,此地的街道沒有京城的繁華綺麗,唯有巡行將士鐵甲折射的寒光。

即便如此蘇徽也還是不想離開這裏,原因大概是:他還有論文沒寫完。對,他有一篇研究夏朝軍鎮的論文只擬定了題目,資料有待進一步搜尋,需要……慢著慢著,蘇徽按住額角,他腦子裏又在想什麽奇怪的東西,論文?那是什麽?

“陛下留你在宣府,自有她的道理。”董杏枝向來都是這樣無條件信任自己的效忠的君主。

道理?什麽道理?

為了方便監視?

為了放長線條大魚?

為了給無聊的邊關生活增添點樂趣?

蘇徽托著下巴想了很久,最後猜測那位女皇陛下應當只是舍不得他的這張臉。

“周、嘉禾。”女皇是叫這個名字吧。待到董杏枝離去,四周無人的時候,他將這三個字輕輕吐出。

不知為什麽心底湧出了一陣悲傷與歡喜交織的情緒,他明知自己身份成謎、明知她很有可能想要殺他,卻還是選擇維持現狀繼續留下,或許就只是因為他想要多看她幾眼。

因為有執掌鹵簿之責,蘇徽與嘉禾見面的機會頗多,嘉禾無論去哪裏,他都會跟隨在她身側。這是他作為錦衣衛的職責所在。

但嘉禾很少會和他說話,甚至幾乎不曾給過他正眼,他泯然於眾多衛士之中,似乎根本就不值得她過多註目。

如果不是從董杏枝那裏確信了嘉禾的確有安排人在監視他這件事,蘇徽幾乎都要以為他被嘉禾完全遺忘忽視掉了。

然而即便知道自己被人監視著,蘇徽也照樣活得輕松恣意,每日該做什麽便做什麽。饒有興致的研究完錦衣衛的服飾與武器之中,他不知是出於一種怎樣的考量,將自己發現的一些細節在腦海中來了個歸納總結並且牢牢記下。每日閑暇時抽空與其餘的錦衣衛閑聊,很快就與他們混熟,弄清楚了他們的出身背景、錦衣衛的組織結構、日常運作。

之後他膽子大了些,開始在宣府城內四處晃蕩,考察城墻厚度、城內布局、兵甲分布、武庫糧倉的具體位置——他不是什麽細作間諜,然而不知為什麽卻對這些細作才該感興趣的事情分外熱衷。

好在他也沒傻,雖然宣府上下不乏能讓他燃起好奇心的事物,但為了不被真的當成細作處理,蘇徽倒也還算乖巧老實,不該他知道的,他絕不刻意去打探。

再閑下來沒事做的時候,他會找個地方發呆,腦子裏的思緒太雜太亂,有時候他會陷入茫然。

趙游翼來找過他幾次。約莫是從堂兄那裏聽說了“雲微”的那些秘密以及女皇心中的猜忌,趙游翼對蘇徽的態度也不像一開始將他帶來宣府那樣親善,但比起趙游舟,他仍然還是要心軟許多。他並不相信蘇徽真就是什麽刺客,也不願聽那些怪力亂神的傳聞,只將蘇徽當成是運氣不好,恰巧和那個“雲微”長得相似而已。

蘇徽畢竟是他帶來宣府的,他心裏下意識的將蘇徽當成了自己的屬下一般。雖然不至於和蘇徽推心置腹,與他隨意的聊一聊卻是沒有問題。

這年趙游翼還十分的年幼,不足十五歲,五官還未長開,一團稚氣,就算是穿上了錦衣衛的服飾,佩戴上刀劍,也毫無氣勢。蘇徽卻與他不同,雖然也是青澀的容貌,但蘇徽的五官遠比趙游翼要精致,氣質也格外的沈穩,禦前校尉所著繡袍在他身上格外的貼合,甚至襯得他清秀的眉宇之間多了一絲英氣,他與趙游翼並排而立,像是正兒八經的錦衣衛領著一個亂穿衣裳的頑童。

“頑童”趙游翼其實在錦衣衛中已有“千戶”的官職。將一個孩子封為千戶這嘉禾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她即位之初,錦衣衛與東廠都掌握在母親的手中,自端和三年之後,她開始試著將廠衛從母親手中奪回,從北京逃來宣府的舉動,將錦衣衛分裂成了兩個部分,她倉促之中要掌控自己這邊的人馬,只能將年幼的趙氏兄弟一並推出。

“阿兄現在是鎮撫使,他在這個位子上簡直是如魚得水。再過幾年,只怕黃指揮使都要乖乖讓位給他。”趙游翼嘆息著說道:“但阿兄這些年得罪的人也不少,我很害怕。今年年初,昆山玉聯合林秀之一同彈劾我阿兄,鬧出了好大一場風波,險些就出人命了。”

蘇徽點頭,默默的將趙游翼的話記下。

他與趙游翼差不多大,但心理上卻似乎年長於趙游翼許多。仗著這份心理優勢,他一直在試著從趙游翼口中套話,詢問他端和三年至眼下女皇身邊所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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