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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十七、霧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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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紫在用繩命刷好感度。

“師父,停一停,該休息了。”

“師父,吃晚飯吧,今天專門給你去碼頭捉了魚回來燉的。”

“師父,今天外頭天氣不錯,我們去轉轉吧!”

“師父,這個蠱是怎麽個養法?我不太懂你能給我講講麽?”

諸如此類。

戲演得多了,時間一長,就連她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究竟身在戲內還是戲外,只是頭腦裏還固執地重覆那個念頭:假象越美,撕破的時候才越痛。

跟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她遭遇的一樣。

束起長發披著銀色披風的男人半闔著狹長的桃花眼,倚在窗邊寬大的塌上,手裏不緊不慢地摩挲寫滿苗文的古樸書頁。

望著屋子另一頭坐在桌邊認真謄抄藥方的紫衣少女,面容如此熟悉,如多年前一樣。

曲不癮眼中重重疊疊升起了繚繞的霧,看不分明。

十多年前那個大雨瓢潑的晚上,他重傷一路迤邐最終還是倒在她的門前,迷迷糊糊看見門邊的草叢裏長出了一個小姑娘,打著梅紅色的傘,披著一頭秀發,笑起來有深深的梨渦,比身邊的桃花都好看。他迷了眼,就像做了一場大夢。夢裏依稀看見她望著自己眼裏泛著晶亮的微光,綻開的笑容無暇又美麗。

再清醒時桃花已謝,只剩下自己滿身傷痕,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小姑娘呢?她伴著春風消失了。

舊憶就像一扇窗,推開了就難再合上

那些年華都付作過往

又是一地枯黃,楓葉紅了滿面秋霜

哦,是他糊塗了,如今遠在苗疆,哪有桃花霜楓呢?

他望向了窗外,是見慣了的四季如春,密樹遮天蔽日,幽林深深,鳥獸相鳴,再不見那中原景致,清風拂面飛花漫天,石橋邊柳枝臨水,就像那人曾經輕輕撥動的琴弦。

真是遺憾啊。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屋子對角坐著的少女似有所覺地看過來,他朝她露出微笑。

葉紫做了什麽呢?葉紫在刷好感度,用繩命刷好感度,三百六十五天全勤三百六十度無側漏刷好感度。

這人吧,就不能閑著,太閑就容易出事,不給他點事情做時間長了就容易變態。

可能是她現在比較閑沒事情做,或者是她變態了?反正刷曲不癮的好感度變成現階段她的一項偉大事業,她跟拯救大唐或者是毆打淩虐郭偉偉和西山居一樣充滿力量地奮鬥著誓要全方位從衣食住行各處關懷她的任務目標並使得對方感到她的一腔熱忱和無微不至。

比如說跟狂熱行星飯一樣收集曲不癮的飲食喜好,暗搓搓地記錄在腦內小冊冊上,然後想著法子如何變花樣;比如說琢磨著他喜歡什麽顏色什麽布料什麽樣式的衣服,一年來給他把衣櫃幾乎換了個遍;比如說他習慣幾點起床幾點吃飯幾點比較忙在忙什麽幾點比較閑叫他去散步會答應;比如說他講解內容自己如何提問如何回答如何不露聲色地表現出自己過人的天資能讓他高興;比如說如何不留聲色地討好聖蠍結交教眾疏通大家的關系;比如說心心念念師控程度高得連鳳瑤她們幾個都提之變色十分發指;比如.....

還有很多。

但是又不完全是這樣簡單。

她想著法子給他變花樣,總會不經意就讓身邊侍奉的人知道;她千叮嚀萬囑咐精制的衣物在送給他之前總會被她在袖口添上一只銀線繡的聖蠍,懵懂著睜大眼睛送給他的時候,指尖上的針孔卻是永遠都沒有愈合的;她掐好點鐘便能時時刻刻出現在他身邊卻不引來厭煩,時間一長這種存在就像空氣一般無處不在的要命;她如此天才又低調謙虛,沒有哪個老師能向她發火,天下再也沒有比她更好的徒弟;她討好聖蠍,結交教眾,一心為他的樣子全世界都不會懷疑他對她來說是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了。

再沒有這麽冷靜過,也沒有這麽混沌過。

不過每當葉紫看著日覆一日無孔不入的小小細節如同毒素一般細細密密毫不透風地穿透了她和他的生活,開始左右他的思考和情緒,都能感覺到從心頭蔓延開的麻木的快感,有些酸,有些苦,更多還是莫名其妙的甜。

這樣大概不是很對,但這感覺不錯,葉紫並不想停止。

灑下一張鋪天的大網啊,豈能空手而歸呢?

她聽見有什麽叫囂著突破了她心中潑墨一片的泥淖,張揚著向上生長,開放,雕落。

然後腐爛。

爛在根上,冒出渾濁的泡,泡破了,爛東西就沈下去不見了。

“師父,我今晚要去艾黎長老那邊,就不回來過夜了。”每周一次小竈堅持到現在,葉紫保持著臉上溫柔得像春風一樣的笑容,收起桌子上的藥房放進精美的木匣:“別忙得太晚啊,記得吃完飯,天黑了最多再折騰一個時辰就睡。”少女微翹的長長羽睫半掩著,底下剪水秋瞳蕩漾出一片波光柔情。

“嗯。”銀袍紫衣的俊美聖蠍使應著,唇角的弧度不自覺地上揚不少:“阿幼朵也要記得早點睡,別和她們幾個鬧得太晚了。”

嬌美的女孩臉上輕浮起一抹暈紅,她揚起眼似嗔似怪地向他投去個眼神,便抱起匣子匆匆轉身走開。真可謂那一眼的風情,曲不癮竟楞了須臾,才失笑撫額,手中翻著的書,卻不自覺間已是亂了頁數。

也許他自己都沒發現,所有的東西都開始不受控制。

而這只不過是個開始。

擁有的越徹底,失去的時候才越痛。

“阿幼朵你在武學修習上實在是太有天分~”晚上的小竈卻並沒有成行,原是因為艾黎長老臨時有事出外了,她們四個小姑娘,不對,現在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坐在大樹屋裏面,最驕縱最天真的容夏臥在孔雀王暖和的身邊這樣似是而非地抱怨著:“都是你太優秀啦我們三個都要被師父給訓死了!”她不知從何處偷偷弄來度數比較高相對較烈的酒——本是苗疆男子喝慣的那種,趁著大人們不在四人分喝。

一邊依舊陰沈沈的納羅握著酒杯淺淺地啜飲著,聽她這麽說眼裏飛快略過一絲陰翳。鳳瑤還是溫溫柔柔什麽都不在意的,只是暈紅的臉出賣了她的醉態:“阿幼朵優秀也是因為她時時刻刻努力的緣故啊,哪裏像你這個懶豬,整天就知道偷偷跑出去玩~”“哈?你喝我的酒還怪我跑出去!還來!不許喝!”容夏站起來作勢就要奪去鳳瑤手裏的杯子,然而小姑娘之前從未沾烈酒,這一下喝得算不少了,頭暈乎乎地腳底下一個趔趄便倒栽蔥般倒在孔雀王身上,旁邊納羅和鳳瑤也一改往日的樣子竟哈哈大笑起來————明顯是喝多了。

葉紫並不管旁邊三人如何鬧騰,只一手支著頭,不斷地喝酒。這點酒完全灌不醉她,昔日與嚴綸游歷,他們三個的酒量能喝倒一座酒樓的酒客。她眼裏漸漸起了一層濃稠的霧氣,靈魂仿佛離體,思緒遠遠飄著找不到落腳點。

.....給劍聖接風洗塵,暈黃柔和的燈光下畫面好像陳舊出土的錦帛一樣泛著黃卷著邊,她高高地冷眼瞧著,座上一身杏黃廣袖衣裙的少女與青衣青年觥籌往來,添著酒,本來有些冷清涼薄的面容卻因為嘴邊小小的笑渦奇異地柔和下來。她笑的像一池蕩開的春水,與對面的青衣青年說著什麽。旁邊坐著披銀白色披風的俊美男人伸手去拿酒杯,被她輕輕一筷子敲開手.....

.....天心樓一別,師徒三人具拼盡酒量醉的東倒西歪,那老頭子從矮幾旁邊站起來,拉過旁邊的外袍罩在背上,輕手輕腳地跨過旁邊兩個早已喝的爛醉東倒西歪的人。快要走到拉門時還是折回來,悄悄伸出手理了一下醉倒倚墻的青年壓皺的袖邊,頓了頓,把手落在旁邊少女柔軟的黑發上面,輕輕撫摸。半晌,起身出門,毫不回頭。而她一邊靜靜看室內兩人,又拿過酒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喝著酒。窗外飄渺地傳來教坊歌妓絲竹管弦之聲,靠著墻的男子袖口輕輕滑出玉骨折扇的半邊,醉仙之姿,頹頹然如玉山之將崩;窗外月滿天心,如此正應那句“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離莊前夕,為唐簡踐行之時,與畢生知己坐在杭州樓外樓頂間,西湖水面風,江南滋潤意,全然不覺。她也似站在當初那闌幹旁,望見了遠處鶴歸孤山之索然,黃龍吐翠之瀟灑,湖波千傾,轉頭來,只見桌前推杯送盞,默然無語,千萬離緒只化作一句“珍重”.....

......最後的最後,她神思萬裏,跨越近半生長度,旋轉間落在長安鳳來客棧的二樓,看見那身量尚小的女童牽著銀衣少年的手,上樓坐在靠窗的位置,那青澀未脫介於青少年之間的男子笑容帶著微微的寵溺,把街上買來的零食放在桌上。酒菜具備,他給自己斟滿一杯,還為入口,見到對面女童好奇渴望的眼神,有些縱容地將小小白玉杯推向她的方向。

在她想要伸出手努力想要分辨那人不甚清晰的容貌時戛然而止。

她忘記了什麽,失去了什麽,又在迷惑著什麽?

不知道。

臉上驀然一涼,葉紫熏熏然間抽手抹去,一片冰冷,竟已落了滿臉的淚。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加上下一章的作者個人想法這裏簡短一說,其實寫這一段我是處於很神奇的狀況的根本停不下來寫的有些想哭。

葉紫究竟喜歡不喜歡曲不癮?她到底是對他什麽感情?作者其實也不知道。只是能確定這一階段她的狀態是很不好的,有些黑化變態。

大家也知道寫作這個東西,我在努力塑造出這些血肉相對豐滿神形相對立體的人物後,其實就不能掌控他們接下來的行為了,因為他們性格很覆雜,所以說,我只是通過我的手,把故事的軌跡延續下去。

通過揣摩他們的性格來預測他們之間關系的發展,進而是劇情的方向。

從開文到現在其實劇情大綱早已經被推翻不知道幾次,都是因為這幾個角色太覆雜有些失控了。

不過我很高興這種失控,說明我塑造的成功,自己知道想提線木偶一樣安排劇情會讓他們生硬,所以推翻大綱。

葉紫怎麽想,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她現在的痛苦、失態和黑化都是因為重生帶來的困惑——她沒能改變劇情,還被劇情利用,她沒死成,卻跟死了沒什麽兩樣——說白了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存在。

就是這樣的困惑,以對曲不癮的恨意作為突破點,黑化破土而出了。

PS:考試中,留言不能及時回覆望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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