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芥川……”

禮緒奈跪地怔怔仰望著他, 渾然驚醒周圍根本就沒有下雨，驚雷與灰暗天空只是幻覺，而滿地的血水與屍體宛如人間地獄。

她伸出顫抖不已的指尖摸向自己的頭頂, 金發被血染紅了，發尾還在滴答滴答落著血珠，砸出絢爛的花色。

這是怎麽回事？

她被救了嗎？

“是、是你救了我嗎……”

哽咽纖細的聲線似顫動不止的琴弦，耀眼奪目的金發被染成鮮紅的顏色, 與少女雪白的肌膚交織出一股詭異的藝術感。

像被破壞掉的精美藏品。

芥川垂眸，說完之後便沒有出聲, 靜靜低頭註視著她。

這個被浸透在血池中的天使失去了神格，墮落到這片人間煉獄，痛苦又迷茫。

這樣的表情，竟然有些似曾相識。

在貧民窟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亦或是遇見太宰老師的那日？

芥川冷淡地收回視線，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撥打起來, “太宰老師, 這裏……唔！”

“哢嚓”

手機落地的聲音。

黑風衣少年身後的黑獸倏然發動襲擊, 化作銳利的黑色刀刃停留在離少女背脊一厘米的地方。

芥川瞳孔驟然放大, 手臂卻保持著通話的姿勢不變，整個人僵持在原地。

那一抹帶著濃烈血腥味的溫熱軀體覆蓋上來，跳動的心臟緊貼著微涼的胸膛。

她竟然敢……？

“嗚啊……芥、芥川！”禮緒奈毫不猶豫沖進眼前少年的懷裏, 緊緊抱住他崩潰大哭。

斷了線的理智在看著熟悉的面孔時瞬間崩塌，對於禮緒奈而言, 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動不動就恐嚇她的暴力分子。

而是這一刻她所能觸及到的繩索。

“嗚啊謝、謝謝你……”禮緒奈將頭埋進芥川的衣襟中，泣不成聲，雙手環住他的身軀, 手指攛緊他的外套。

少女被血浸染的衣衫變得單薄微透, 隱約刻畫出鎖骨與胸前的線條, 緊緊貼合著對方。

濕熱的觸感從這剎那似乎穿透了衣物，直抵對方心臟。

濃重刺鼻的血腥味中混合著一絲香甜軟綿的氣味，瞬間擴散至芥川的四肢與大腦，試圖掌控著些什麽。

化作刀刃的兇狠黑獸遲遲沒能落下，散發出微微紅光停在禮緒奈身後。

芥川失神了片刻，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薄紅，擴張的銀灰瞳孔滿滿都是不可置信。

過了一刻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

芥川羞憤地低吼一聲，忍了忍將停在禮緒奈身後的刀刃又化作利爪，抓住她的後衣領將她扯出來！

“嗚啊！！”

脫離懷抱的禮緒奈瞬間失去了安全感，不斷抽泣哽咽著哭喊，手腳並用掙紮起來，結果被她滑溜溜地脫下外套，繼續撲向芥川懷裏。

“不要丟下我！好可怕嗚啊！”

芥川怔怔看著驚嚇過度的禮緒奈，似乎意識到一絲不對勁，這滿地的殘骸明明就——

霎時瞥過自己被血水與淚水混合浸濕的衣服前襟，臉色不可抑制地黑了下來。

“哎呀，怎麽會這樣了呢？”

及時出現的聲音打斷了芥川想殺人的沖動，他微微回頭看見了蹲在不遠處集裝箱上的黑西繃帶青年，展露出溫柔地笑容：“真是意外，芥川竟然會讓人這麽親近呢。”

那邊的事情似乎已經結束了，帶著大批黑衣下屬在碼頭集合。

“太宰老師！她！”

芥川薄紅的臉頰急忙轉過去，用羅生門將禮緒奈毫不留情扯出來，下一秒被太宰治跳下集裝箱接住。

“嗚、嗚啊……”

禮緒奈也不管三七十二一埋頭撲進去，緊緊抓著對方的衣衫，眼淚止不住的滑落臉龐，失神的表情顯然是驚嚇過度。

“不哭了喔，乖孩子。”

太宰治耐著心伸出拍拍她的後背，完全不在意禮緒奈身上的血跡，順著金色發絲的血絲絲落進太宰治的襯衣裏。

粘稠的感覺。

血液混合著那股硝煙的味道。

令太宰治那雙茶色的眸子漸漸暗沈下來，嘴角的笑意也越來越濃烈，輕聲說著安撫性的話語。

偌大的碼頭集裝箱變得寂靜無比，整齊佇立在太宰治身後的黑衣下屬靜靜聽候上級的命令，而芥川也再度出了神。

無論是精神還是身軀，都脆弱到令人不可置信。

不需要任何力氣，即使覺醒了異能也會因為恐懼而失去神志，在他看來簡直是可笑，浪費自身絕佳的優勢，執意走向自我毀滅。

但又從她身上看見了些許熟悉的影子。

“哎呀，第一次出任務就嚇成這樣，小姐還真是膽子小呢。”太宰治抿唇笑了笑，懷裏的少女還在抽噎，雙手捧起她的臉頰輕柔擡起。

仿佛對待某件易碎品一樣，端詳著她落雨的眼眸，幾乎串成線的淚珠滾進他的手掌中，燙得要命。

霧蒙蒙的淺褐色眼瞳好似沒有聚焦，水汽一層層氤氳在她睫翼之下，讓人忍不住想俯身抵住她的鼻尖擦拭幹凈她眼中的霧氣。

“這樣可不行喔，膽子要更加大一點才行呢，不過今天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太宰治指腹若有似無摩挲著禮緒奈側臉頰的肌膚，瞟過地上黑色手機才對芥川開口：“聽到通話中斷我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呢。”

“芥川真是的，又嚇到小姐嗎？”

責怪的語氣也似乎因少女而變得柔軟起來，太宰治隨後擡手摁住禮緒奈的後腦，將她抵在自己胸膛裏，掩去探究的神色，口中喃喃。

“那麽周圍是怎麽回事呢？”

嚴正待命的黑衣下屬也小心覷了一眼周圍的情況，比想象中慘烈，地上的屍體與彈藥痕跡絕對會引起不小的騷動。

似乎全是運輸這批貨物的組織人員，沒有活口。

“不過幸好留了兩只下來拷問。”太宰治歪了下腦袋，發絲貼合著面部給人一種無限遐想的迷離感，目光移到芥川身後的黑獸身上：

“那麽，是你幫禮緒奈小姐處理掉這些人的嗎？”

芥川身後的黑獸無意識晃動了一下，隨即被收了回去，乖順的落在黑色風衣的衣擺上。

他喉結細微滾動了兩下，衣襟上的汙垢使他有些煩躁。

這種煩躁的感覺有些分散他的思緒，只能聽到自己原本清冷的聲音帶著些許低啞，垂下眼眸皆是昏暗之色。

“不過是一群被處決的雜碎，有什麽問題嗎？”

“……”

太宰治聽完後勾起唇角，有一下沒一下輕拍著禮緒奈的後背，停頓了半響才緩緩出聲：“原來如此。”

“下次可不要這樣了，難怪中也每次都跟我抱怨芥川參與的行動都格外麻煩，這次的目標雖然是吞掉貨物，但工作量又無形增加了許多呢。”

抽噎不斷的禮緒奈在聽到芥川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竟然有些緩和的趨勢，卻依舊埋著頭。

“好了好了，接下來你們處理善後，我回去覆命了。”太宰治長嘆了口氣，讓下屬著禮緒奈朝江堤旁的車輛走去。

芥川腳步微微一動，下意識轉身遙遙望去太宰治的背影，身後的黑色衣擺隨著風不斷交疊拍打，抿緊薄唇。

太宰先生，究竟又為什麽要這麽做？

***

浴室的水聲響起。

禮緒奈將沾滿血跡的衣服丟進垃圾桶，靠在瓷磚墻上闔眸淋浴，她這幅樣子被送回來的時候引起不少人側目。

大概以為她遭遇了什麽恐怖襲擊吧。

熱水沖走一身的血跡與疲倦，禮緒奈歪了下腦袋，腦海中卻不斷回想白天發生的事情。

她低頭盯著渾濁的血水漸漸變得清澈透明，然後被沖進地漏，忽然輕聲音詢問：“真是芥川先生救了我嗎？”

“……”

書沈默了片刻，語氣有些覆雜：“他不是都承認了嗎，為什麽這麽問？”

禮緒奈仔細回想了一下，身體隨著光滑的墻壁滑下，雙手抱著膝蓋蹲在浴室中發呆：“因為他身上並沒有血跡啊，只有我渾身都是……”

滿身黏膩紅稠的汙垢。

“……你真的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啊。”

也許是某種自我保護機制，

暫時屏蔽了她的意識，導致她完全記不起當時的場面。

書嘆了口氣，“有很多異能確實可以做到手不刃血，雖說還是有些為難你，但是你今天……做的很好了。”

“是嗎……”

禮緒奈的情緒漸漸緩和下來，站起來摸索著架子上的沐浴露，長舒一口氣。

溫熱的水汽熏著人暖乎乎的，有點像太宰幹部的手拍著她的後背一樣。

初次跟著太宰幹部外出的任務，竟然最後會變成這樣。

明明很冷漠地趕她獨自去執行任務，最後卻又那麽溫柔的安撫她還送她回家，禮緒奈沖刷著身上的泡沫，露出迷茫的神色。

她果然看不懂太宰幹部這個人。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有時候又很幼稚活潑有時候又陰郁到令人窒息，真是少見的性格，這樣的人做自己的上司果然很辛苦。

“如果換成中也幹部……”

中也幹部會讓她獨自去做這種事情嗎？

不知不覺將兩位幹部拿來做比較了，有些失禮。

書認真想了想：“大概不會，他對奈奈的態度總讓我覺得像是對待某種珍稀幼崽……”

剛誕生的Alpha？

仔細想想，好像也很愛提著自己的衣領走來走去。

啊不不不！

中也幹部明明是關愛下屬，正直善良的好幹部！

書驀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緒：“既然這樣就以他為目標，變成像中原中也這樣，變強，變成不會模糊生命價值的黑手黨。”

“……”

禮緒奈短暫迷茫後想到了那時候芥川的最後一句話。

——好。

禮緒奈堅定想法洗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間，這裏充斥著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專心擦拭發絲時又驀然想到：“如果中也幹部回來了，我還有機會回去嗎？”

多麽奢侈的願望，當時怎麽就頭腦發熱答應了呢！

書實在不想打擊她，只能很委婉地告訴她：“如果太宰治發生意外事故，被人尋仇打死或者車禍半身不遂倒是有可能。”

“…………”

禮緒奈腦中莫名浮現出以往的信息，熱衷與自鯊卻從來沒成功過的傳奇幹部太宰治，真的會出現那種意外嗎？

“說起來，中也幹部的熱感期快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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