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我在停車場。”

接到穆雪的消息的時候，唐笑陽嘴裏的一口牛奶全都貢獻給了段思思的桌子。

“羊你還好吧？”段思思滿臉驚恐的看著一臉世界末日表情的唐笑陽。

“沒事……那我今天先回家了。”唐笑陽拿起包，躲歸躲，讓穆雪等她這種事，她還是幹不出來。

“行啊，反正本來也沒你啥事。”段思思倒是很好奇唐笑陽這幾天天天蹲公司幹啥。

但又覺得自己作為公司部門領導之一，懷疑員工的工作積極性是不是不太好，才沒多問。

來到地下停車場，唐笑陽一眼就看見了穆雪的銀色跑車，拉開車門剛想坐上副駕駛，就聽後座上的女人說，“坐後面來，我有話跟你說。”

畢竟自己躲著人家在先，唐笑陽低眉順眼的就坐後面去了。

唐笑陽上了車，前面的白鯨目不轉睛的開了車，順便無視了唐笑陽的求救眼神，升起了前後座間的隔音擋板。

唐笑陽局促而僵硬的望著前方，穆雪看著女孩這一副石化的樣子，也不禁失笑。

“你躲著我做什麽？”

“我沒躲你……”

幾乎是穆雪問話落的下一秒，唐笑陽的回答就接上了，這掩飾未必不要太明顯。

唐笑陽幾分驚慌的轉頭過去，正對上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突然間也沒了繼續嘴硬的勇氣，悶悶回了一句：“我都二十了，老在你面前哭，丟人。”

她自暴自棄的想：

隨便你嘲笑我吧，穆雪，我永遠做不到像你一樣游刃有餘，就算在外面撐出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樣子，在你面前我照樣原形畢露，什麽也解決不了，只會哭。

穆雪望著少女，少女說完話就懊喪的垂著頭，只留給她一個毛絨絨的頭頂。

她心底突然生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愛憐。

這個在媒體前面無表情抗下所有非議的女孩，現在就坐在自己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不敢擡頭看自己一眼。

說點什麽，她在心裏提醒自己。

你做的很好，謝謝你保護了我。

沒有什麽丟人的，我很感謝你願意信任我，願意在我面前哭泣。

不，無論是何等誠摯的語言，此刻似乎都無法完全詮釋自己的感情。

好在，人類擁有很方便相擁的軀體，在語言尚不存在的萬年前，亦可用擁抱互訴愛意。

唐笑陽在喪氣間被擁入了一個溫軟的懷抱，像從懸崖墜落卻跌入了一塊大而松軟的抹茶蛋糕了。

較她微矮的女人稍稍起身擁住了她，她的額頭抵在女人精巧的鎖骨上，鼻間全是自己信息素與女人信息素交融的香氣。

她聽到了女人平穩有力的心跳，感到那細瘦的手指溫柔的順過自己的長發。

世界安靜了，紛雜的思緒消失無蹤，她聽見她的神明將她赦免：

沒關系的……

下車的時候，唐笑陽任由穆雪拉著自己的手，從她手裏拿過了包。

回到家，在明亮的燈光下唐笑陽才註意到穆雪疲憊的神色，心裏愧疚夾雜著心疼。

“你快去洗澡，我去煮點粥。”

“嗯……”穆雪應了一聲往浴室走，又想起什麽似的轉過頭，“海選的事情已經過去，你明天不要不理我了。”

唐笑陽也不知是累的還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女人的聲音裏居然帶了幾分委屈。

但她轉念又想起今天都快貼到她身上的賀萱，那股酸味直沖腦門，不知怎的說出一句，“那麽多學員急著跟你說話，我理不理你，有什麽要緊？”

話出口才覺得不妥，正想補一句我開玩笑的，就見穆雪整個人都轉了過來，很認真的說：“你是不一樣的，指導大家學習是我的工作。但就我個人的感情而言，我很開心能在你成為一名好演員的道路上，起到一點指導作用。”

唐笑陽望著女人嚴肅而平靜的臉，並沒有感到多少喜悅，卻感到有一份沈重的信任壓在了自己的肩上。

她無論如何，也不想讓這樣信任著她的穆雪失望。

女孩重重的點頭：“嗯……”

穆雪終於舒心的笑了笑，轉身去洗澡，唐笑陽註視著女人離去的背影，目光最後卻落在女人纖細的左腕上。

那裏，尚未被袖子徹底遮蔽的地方，露出了半個小小的牙印，痕跡已經被歲月洗刷的很淺，但在女人皎月般的腕上，還是很明顯。

唐笑陽的心又感到一陣鈍痛。

那是她和穆雪決裂的開始，是她最痛苦的回憶之一。

甚至從跟穆雪重逢以來，她一直刻意的回避直視那個傷口。

但在近來和穆雪的相處中，她沒有感到女人一絲一毫的輕視。

女人一如兒時般溫柔善良。

或許，我應該問問她……

可我又想得到什麽答案呢？

如果是，那我依然該怨她，如果不是，那我就會恨死自己。

恨自己，怎麽能因為那件事，離開她那麽久。

唐笑陽最終還是壓下了這個念頭，再等等，還是再等等吧，她尚沒有足夠的勇氣求得那個答案。

第二天，唐笑陽剛進教室，就聽到有幾個學員在悄悄抱怨。

“憑什麽讓那個結巴當皇帝啊，穆老師這麽安排也太不公平了。”

這是在質疑穆雪昨天的安排，事實上唐笑陽也註意到了，那些不需要太多動作，臺詞也相對簡單的角色，都被穆雪安排給了那些表演問題比較大的。

就比如演皇帝那個，是個偶爾講臺詞會結巴的演員，穆雪就給他安排了全程只需要威嚴的坐著，沒事嗯兩聲就行的皇帝。

這固然是出於群戲完成度的需要，但也必然會損害某些人的利益。

說白了，皇帝臺詞再少也是皇帝，肯定比跪在那的宮女太監招人待見。

但理解歸理解，不代表唐笑陽就不懟他們了。

“穆老師昨天已經說了，評分的第一準則是完成這場戲。”

年輕的alpha濃眉大眼的板起臉來還是很唬人的，“本來我們就是D班，還要挑肥揀瘦的比個高下，砸了戲搞不好就全軍覆沒了。”

“你……”那幾個人被這斜刺裏沖出來的程咬金定了幾句正要還嘴，突然看著唐笑陽背後不說話了。

唐笑陽也好奇，轉頭一看，穆雪正站在門口笑著望她，身後還跟著攝影機。

評論區一片叫好：

評論1：對唐笑陽好感度+99，並收回昨天罵她白眼狼的話。

評論2：我們都以為她白眼狼，結果她就是不會說話加缺心眼嗎？

評論3：樓上註意措辭，多可愛一妹妹被你說的跟智障一樣。

評論4：雪雪剛才倚門那個樣子好撩啊，那個表情，好溫柔啊。

評論5：唐笑陽冷著臉懟人的樣子好帥啊。

評論6：樓上入股嗎？我們家陽陽超級好看超級努力未來可期呀！

評論7：我磕到了，陽春白雪！我磕到了！

評論8：媽耶，這才幾天，穆雪就跟兩個學員有cp了。

評論9：只能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你看隔壁杜君都快貼到omega學員身上去了，也沒人磕cp，大家都只覺得油膩惡心（粉絲莫挨老子）。

評論10：將心比心罷了，老師長穆雪這樣，不想點啥才奇怪吧？

“唐同學說的對。”穆雪輕輕拍了兩下巴掌，走進來說，“我知道這麽安排大家可能會有些不快，但希望大家相信我，只有這樣，D班才可能留下最多的人。”

那些人本來也就敢在背後發發牢騷，這會當著穆雪和攝像機的面一個比一個安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唐笑陽感覺穆雪背對著攝像機看向自己時飛快的眨了眨眼睛。

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多叫人心動？

“……”她邊把手按在臉頰上降溫，邊縮回隊伍裏去。

穆雪沒註意到少女的小鹿亂撞，就覺得她今天不回避自己了挺好。

隨即跟全體學員說，“今天大家把整個劇情整體走一遍，我給大家調整一下。”

賀萱今天大概是B班也在排戲，居然破天荒的沒來，沒了她的聲音，整個D班直接安靜了百分之九十。

D班的劇本名為《宮宴》，講的就是皇帝家宴從開始到結束的戲，穆雪請工作人員搬來一張圓桌擺在教室中間，先是兩名妃子落座，幾番言語交鋒後，皇帝駕臨。

緊接著掌事太監宣菜，然後便是唐笑陽扮演的浮蕊領著宮女們上菜了。

D班的學員們各方面可能就較前三班欠缺頗多，本來昨天單個臺詞動作背的都挺熟，現在真演起來，大小問題就沒斷過，太監比皇帝走的還快，宮女搶了妃子的臺詞，還有走路不看路直接把前面人踩趴下的。

總之，就算一個真正的演藝老師來，看到這種情況也該絕望了。

但穆雪全程沒有半分不耐煩，耐心且細致的一點點幫這些學員們扣動作。

“走的時候壓住步子，用餘光去看皇帝的腳步。”

“不止要記自己的臺詞，還要對之前之後的臺詞有個印象。”

“宣菜的時候嗓音盡量大一些，記得提氣。”

“跪下稟報的時候要低頭，不能看他們的眼睛。”

唐笑陽望著女人忙碌的背影，又想起她昨天疲憊的神色。

一時間心疼敬佩交雜著無可奈何，只能暗暗在心中記住她指導別人的話，爭取自己一條過，不讓她多受累。

終於輪到唐笑陽，她垂頭小碎步走到圓桌旁，盈盈一拜，“皇上，菜已經備齊了。”

唐笑陽原本身姿挺拔，走路向來昂首闊步，眉目也是偏明艷那一掛。

此刻卻含胸駝背，低眉順眼，連聲音都軟了八度，將一個謹小慎微的大宮女演的入木三分。

一整套臺詞演下來，穆雪沒有喊停，唐笑陽舒了口氣，站起身，正對上女人滿意的笑眼。

“……”她覺得自己耳朵燙的厲害，怕被攝像機拍出來，立時就要躲到一邊去。

穆雪卻沒給她這個機會，女人起身，走到少女身前，溫柔的按住了她的肩膀。

唐笑陽耳邊響起她低沈動人的聲音，“唐同學做的很好，大家多向她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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