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不怎麽回憶往昔——年輕人都不怎麽回憶過去，回憶是老年人的專利。

但看著卡爾苦惱的面孔，他卻難以不將那張臉和過去的臉聯系起來，因為卡爾看起來幾乎和過去一模一樣。

時間沒有在他的面孔上留下絲毫痕跡，他的臉頰上沒有斑痕，他的眼角沒有皺紋，甚至他的皮膚上沒有丁點毛孔。

這是很少見的。

不過卡爾本來就算不是地球人，所以這種不符合常理的逆生長似乎也就有了足夠科學的證據作為佐證。

這樣一張完全不隨著時間流逝產生變化的臉看起來還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只是氣質稍有變化，比過去成熟了些許，除此以外——用一個有點誇張的形容，看著他的神色，托尼幾乎能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卡爾潑了他滿臉的汽水的酸甜。

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所有人都在變，好像只有卡爾，他沒有任何變化。

也許是他的變化實在是太微小了，微小到局外人無法窺見他變化的軌跡，就像人類的肉眼看不清他在天空中的行蹤。

“我一直有個問題沒有問你。”托尼忽然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了些不合適的話，你的第一反應是潑了我一臉汽水。你當時為什麽要這麽做？你沒意識到這一般都是女人才會做的動作嗎？”

“我知道啊。”卡爾的註意力迅速被轉移了，“這招就是我從電影裏學到的。我找不到別的方法表達憤怒，一直以來，我學習的都是怎麽控制和忍耐它們。”

托尼點了點頭，說：“這就是問題所在。你從來沒有學習過怎麽發洩你的憤怒，你從來沒有發洩過你的憤怒，你憤怒過嗎？”他擺擺手，打斷了卡爾張口的動作，“不管答案是什麽，在這方面，你很有問題。”

“……以你的身份和行為來說，這番話真叫人吃驚。”卡爾撇嘴，“我還以為這種說教應該是教授的專利呢。再不然就是戴兒姐姐。怎麽想都不應該是你。”

說到這個話題托尼不禁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到情緒掌控，他可完全是一個負面例子，向來都被充作標準的錯誤示範。

而卡爾的應對無疑都是最正面和完美的示例，寫在教科書上的話會引起所有人的交口稱讚。

“我只是隨口一說。”托尼瀟灑地攤開手，“你當然不可能學習我的做法，要是你真的這麽做了，全體覆聯成員和某些人的臉色——我簡直不敢想象會有多壞。而且責任到最後還得由我來承擔。”

“我看你擔責任擔得很開心嘛。”卡爾笑了，“不是你的責任你也要搶著背呢。”

托尼沒太聽懂卡爾具體是在指什麽，但知道自己在被嘲笑。他無視了卡爾的話，繼續說：“我發現你和盧瑟的相處很不對勁。”

“我要為你的觀察力鼓掌歡呼了。你剛剛睡醒嗎？”

“鑒於盧瑟本來就不是多……善良的人。”托尼勉強咽下“正常”兩個字，換成聽起來更柔和的“善良”，完全是看在卡爾的面子上，“你應該和他好好談談。”

“我們談過了。”卡爾淡淡地說，“我們談過很多次——我從來不推卸責任，我也從來都不責怪別人什麽，但是萊克斯他——完全是咎由自取。”

太陽已經快落下了，巨大的玻璃窗外，紐約市的邊緣散發著金紅色的微光，而其他部分黯淡一片，像是燃燒到盡頭的灰燼在拼盡全力地供最上方的燃料繼續焚燒自己。

陽光落下後，盡管他還能吸收到太陽的能量，黑暗卻給了他糟糕的暗示。

熟悉的隱痛從他的血管中傳來了。

無處不在的疼痛，無處不在的哀嚎，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死亡然後重生，求生的欲望讓它們更拼命地吸收著能量去修補自己，但這樣做的結果卻僅僅是令那些氪石的毒素更深入他的軀體深處。

太陽的養分令他的外表看起來無比健康，甚至在他死後也不會改變分毫；劇毒則在更深的、最深的地方殺死了他。

“向拉奧發誓。”卡爾低聲說，“我從未這樣地——恨過一個人。”

托尼說：“我真想知道盧瑟會對此作何感想。”

“哈！”卡爾凝視著餘輝，短促地笑了一聲，“他恐怕求之不得。”

他轉過身，沖著托尼微笑了一下。沒等托尼做出別的反應，他就邁著大跨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克萊爾一起床就發現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天，那篇同人完全迷住她了，她不僅翻來覆去地看了它好幾遍，還熱情地加入了這篇同人的討論區，和所有跟她有相似的激動心情的人抱團，跟所有和她的意見相左的團體撕逼，仗著自己有權限還有內幕狗，把對方那群人噴得節節敗退，隨即才心滿意足地躺上床。

可能是因為撕逼花費的精力太多，最後的勝利果實又太甜美，她這一覺可謂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等她恢覆意識，都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兩點了。

她在床上翻了個身，迷迷瞪瞪地發了一會兒呆，又翻了個身，回到之躺著的位置。

也許她也應該有一段固定的關系了……她在半醒半睡間想。

最好的朋友安娜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小家庭，其他在大學認識的朋友們生活也都走上了正軌，想結婚的結婚好幾年了，想生孩子的生了好幾個了，願意一直單身的一直單身，但艷遇都沒斷過，只有她，從大學畢業之後，除了工作和到處游玩，幾乎一事無成。

當然在外人眼中，克萊爾一直都是很有主意的人生贏家，她只是對自己的狀態不滿意而已。

這麽多年過去，因為逐漸學會穿衣打扮，並且因為高額的工資變得自信起來，她的不善言辭成了內斂深刻，她的不喜社交成了深沈睿智，她的不合時宜——這種不合時宜也變成了特立獨行的性感。

克萊爾覺得她是時候給自己的人生做點改變了。

做出這個決定後她的心情變好了很多，她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視，把音量調到最大，一邊洗漱一邊聽電視節目。

“……我們有理由猜測，卡爾．艾爾和萊克斯．盧瑟這對曾人人欽羨的愛侶，因為某些原因感情破裂。昨天，卡爾．艾爾出現在覆聯的新聞發布會現場，為他最好的朋友，托尼．斯塔克，即鋼鐵俠，站臺助威……”

克萊爾在不知不覺中咽下了泡沫。

她看著鏡子裏那個發型滑稽、目瞪口呆、臉上還帶著睡痕的女人，半晌後，她猛地抓起水杯，三兩下漱完口，隨即沖向了她的手機。

還有她的電腦。

電視上的新聞發言已經夠讓人吃驚到渾身發麻了，網絡上的流言只會更爆炸，克萊爾抓緊時間在打開了手機上的推特，又在電腦上打開臉書和jj論壇的頁面。

果不其然，全網轟動。

距離事件已經過去了將近二十四個小時，再遙遠的時區也得知這件事的全過程了，個別神通廣大的已經對遠在異國的幾位當事人最近幾天的行程了如指掌。

克萊爾飛快地瀏覽著網絡上出現的新聞。

“……疑似分手……”

“……另覓新歡……”

“……目前還未得知盧瑟的態度……”

她在五花八門的報道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關鍵詞，立刻松了一口氣。

小報們一向以百無禁忌的言論出名，可以直接無視他們的煽風點火，只有幾個嚴肅性和娛樂性並存的媒體的發言，盡管依然會有不少胡編亂造的部分，卻在最關鍵的地方能信個五六分。

而他們的遣詞造句在是否分手這個問題上十分謹慎，那麽卡爾和萊克斯已經明確分手的可能性已經降到了極低的位置。

對事件做出了最基本的判斷後，克萊爾終於開始關註其它方面了。

她切到推特，搜索關鍵詞，很快就看到了吃瓜群眾們對此的反應。

“一起發布新聞而已，媒體也太大驚小怪了吧？我覺得就是因為它們太窮追猛打，才讓小王子這麽長時間不露面的。我們都知道小王子不喜歡自己的情況被公開。”

這條推是被點讚最多的。

卡爾．艾爾的形象一直都塑造得很好，在公眾眼中，他是個和他身處的階級有點格格不入的年輕人，因為朋友們的性格都很囂張，他變得更加低調。

可惜他並不像人們想象得那麽避世，他的性格也一點都不孤僻，克萊爾回想了一下交談過程中“克拉克”的妙語連珠，不由有些失笑。

直到現在她緊張的心情才舒緩下來，並且後知後覺地嘲笑起自己的多管閑事。

老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擔心的，難道艾爾先生會因為這點小事受到影響？

沒準兒他現在就躲在電腦後面，一邊看著人們稀奇古怪的猜測，一邊暗自發笑——以前的克萊爾還對艾爾先生的惡趣味有些不確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看到那篇同人之後，她就對自己的推測把握十足了。

她往後翻，出現在最前方的一些發言大同小異，都覺得媒體對這件事的反應太大了。

大家普遍認為他們不會分手。

“他們不可能分手的。我想不出任何理由。盧瑟的公開行程有大量空白，艾爾幹脆就幾乎不出現，我想他們是一對總是遠離人煙的愛情鳥……噢，那可真是浪漫。”

“出現一個出櫃的總統已經夠出格了，盧瑟以這種身份登上寶座，怎麽可能讓這個標簽從他身上離開？堵上我的選票，他不可能和艾爾分手。就算他想，他也不會這麽做。”

偶爾才有一些態度不同的發言出現。

“我覺得這很正常，艾爾和盧瑟只是在不正常的激素影響下錯誤地理解了他們的友誼，現在懸崖勒馬，也對這個社會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我真後悔當初沒有把選票投給盧瑟。”

“他暴露了！可恥的萊克斯．盧瑟！獲得性少數者的支持後就把這個身份丟到腦後！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在過去支持他！”

“我希望可憐的小王子沒有太傷心……瞧他笑得多勉強啊，唉，他一定被傷透了心。”

克萊爾心說這是控評了吧？這絕對是控評了吧？不控評發言能有這麽和諧？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推特用戶竟然這麽關註政治，大家都分析得一本正經，活似推特能治國似的。

她放棄了從臉推特上獲取更多消息，把視線落到了臉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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